第84章 第五劫(20)
也不知是折腾了多久, 屋外传来阵阵虫鸣, 许是早已入夜。
衣带遮蔽了苏淮的视线, 她看不见屋外的天色,只觉四肢轻颤, 力气尽泄。她瘫在木桌上,一动也不想动。
身前的他还在低低地喘息,一如堪堪捕完猎的兽, 正伏在它的猎物上, 稍作休息。
他的感触还滞留在她的体肤上, 暖的, 温柔的。饶是方才他被她的话语刺激得再气, 那动作中透出来的怜爱之意也没有变动半分。
她咬咬下唇,暗道他若是再用力一点儿也是可以的嘛……
虽他早已解了她手腕上的桎梏,可她却依旧懒得抬手去扯眼前的衣带。她闭着眼, 只觉裴景诚起身了, 取过大衣细细地覆住了她的身子,而后便是一阵悉悉索索的穿衣声。
吸够了灵气, 苏淮周身和暖,经络似是被彻底通, 她好像泡在了热腾腾的温泉中,只觉再舒服不过。她轻轻喟叹了一声, 侧了个身, 将自己蜷缩在了桌上的衣堆里, 渐入梦境。
门口那边传来了清浅的吩咐声, 奈何困意袭来,她听不太清明。不多时,她呼吸一缓,她便安然地睡了过去,迷糊中只想着:左右他还在,万事不必她担心……
裴景诚吩咐罢,合门点了灯,回身一望,却是怔在了原处。
半丈见方的红木桌上一片狼藉,二人的贴身衣物纠缠在一处,蔓延开颓靡撩人的气息,暧昧至极。她的身体蜷缩着,的,团在那里,散乱的青丝逶迤到地面上,在昏暗的烛火下反映着柔光。
那双极美的眸子藏在深色的衣带下,身子裹在玄色的大衣之中,如此却是愈发衬了她盈白如玉的细颈与面颊。
他的眼眸幽下去,似是借了一捧屋外的夜色。
他走近前,取下了衣带,见她早已入睡。他抬手,指节轻轻抚过她的脸颊,落在她的唇上。
喉头微动,他俯身含了上去。
分明得到了她,可他心中的空虚与恐惧却没有减少半分,反倒是愈演愈烈。
害怕她的离开,害怕她的抗拒,害怕她的憎恶……明明本不该去奢望,可他还是克制不住去幻想。
得到了一点,就会想要更多……
裴景诚撑住了她的两侧,俯得更深,却是睁着眼,将她紧紧盯住。
想要更多……
她的人、她的心、她的全部。
尽管他知道,这毫无可能。
木门被轻轻叩响,他起身,指腹擦过她唇上的水光。他倾身,将她严严实实地裹好在大衣里,横一抱,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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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此人事,苏淮很是餍足,连带着那觉也睡熟了几分。半睡半醒间,只觉得他似是为她清洗了一番,而后连夜带她去了什么地方。左右神识尚未恢复,眼下硬要去探也是无用的,是以,她索性懒得去管,先休息好了再。
在他的怀里,她没有半点不适。
醒来时,苏淮已经在一件摆设完备的屋中了。她身上穿着舒适的寝衣,正蜷在被窝里。她摸了一下,只觉床榻空出的半边还有些许余温,想来裴景诚刚走不久。
苏淮坐起身来,刚穿了鞋,便听有人进来探看。那是一个约摸十岁的姑娘,衣着简朴,看上去倒是平凡人家的孩子。那姑娘许是听到了她起床的声响,遂是探了脑袋来看,一见苏淮竟是起了身,她便着紧地跑着上前来,生疏地行礼,道:“夫人起啦。”
夫人?
苏淮勾了勾嘴角,也不知裴景诚对这里的人了什么……看来这姑娘并不知她身份。
那姑娘伺候着苏淮穿衣洗漱,苏淮一边收拾着一边向这姑娘听出来了一些东西。
只道此处是裴景诚名下的庄子,是近些日子才堪堪置办的。
这庄子在远郊,僻静得很,纵使是坐马车进城,也须得费去大半日的功夫。那姑娘还,大人吩咐了,不能让夫人出庄子。
苏淮听罢暗笑,裴景诚这是要把她软禁在这里的节奏啊。
而后又问了裴景诚所在,姑娘只道大人刚刚入城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闻此,苏淮不上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怎得,左右只觉有些莫名的别扭。
这大概是……吃完了就跑?
再问那姑娘别的话,姑娘便只会摇头道不知了。心知再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了,苏淮遂稍稍吃了点儿东西,回床上窝着。
想起了先前不出的话的事儿,苏淮但觉狐疑。对着天花板,她又尝试了好几次,拿笔写也动不了手。原来,这违背的原主心思的话是真的不出口,就算裴景诚不在也一样。
这真是,想给旁人听都不行。
苏淮泄了气,也不知是天道在作弄她,还是原主执念委实太深了……
既是如此,那么她只得绕开裴景诚,赶紧把渡劫的事情给办了。
眼下她神魂受损,灵力回转得慢些,加之她从五年前回来之后,这身体就不怎么顶用,她若是想要用术法逃离这里,恐怕还需要养上一些日子。
这庄子里有吃有喝的,要是想安养也没什么不好的,只是那渡劫的事情迫在眉睫,苏淮一直安不下心来。
那日探听到裕王的计谋之后,她便想知那谋反之事到底进展得如何,只是被裴景诚关在这里,她什么也探不到,只能一边看话本发时间,一边每天掰着指头数日子,等着看裴景诚的神色。
许是这庄子离城太远的缘故,裴景诚不能天天过来看她,但他回城绝不会超过三日,纵是忙得头不沾枕,也会抽出半日的功夫快马加鞭而至,看了看她,再翻身上马回城,似是生怕他一眨眼,她就不见了。
知那夺位之事也快到了紧要的关头,他的精神一日不如一日,苏淮看得心疼,却又不能跟他明。偶尔好心劝他要休息,不用太着紧她,可换来的却是他更紧凑的探看,就好似是魔怔了一般。
如此,苏淮也没了办法。
二人的关系不复以往在府中那般平和,他总是在害怕她的离开,谨慎得就算她随意一字半句,都能把他的疑心给点燃。是以最开始的时候,二人相见总免不得针锋相对。
苏淮欲要探听那朝中的事宜,但无论如何拐弯抹角地问,裴景诚总能听出她的询问之意,而且每每听罢,都会自顾自地以为她是在探宋即温安好与否,于是心火一烧,抱着她就往床上带,一折腾就是一整夜功夫……
对于这个惩治方法,苏淮还是很满意的,有时见他不够放肆大胆,还忍不住故意用这法子刺激他一下。
只是这满意之余,苏淮又有些担心他身体状态,遂私下里用少许灵力将他养着。
一来二去,苏淮的灵力便慢慢地涨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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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已深,院落的静谧被马蹄声碾碎,庄中厮着呵欠推门一看,只见是裴景诚纵身下马,立在了门前。
厮掌着灯,望那头一照,有几许惊讶道:“爷怎得这么晚过来了?”
只道自从夫人到了这庄子里之后,他家老爷虽是常常过来,但总是在白日里,最晚也不过是日落时候。眼下早已不知是什么时辰了,老爷怎得过来就过来了?
见裴景诚没有答话,厮遂是将他往屋里一让,走得近些了,厮才嗅到了他身上的酒气,细细一看,见他竟有三分醉态。厮忙道:“爷可是醉了?的着人去弄汤——”
“不必。”他道。
话落,只见裴景诚一路朝里间去。厮挠了挠脑袋,只道这又是去见夫人了,遂也不再跟去,落了门锁,兀自回屋去睡了。
裴景诚走到了苏淮的屋门前,刚要伸手叩门,却又顿住。
她许是睡下了。他想。
夜风带着寒气,吹凉了他因饮酒而有些温热的面庞。
他今夜,委实来得太鲁莽。
可他却想见她,想看看她的脸,想看她……对自己笑。
他太累、太累了……
累得快要撑不住。
策反一事已至紧要关头,裕王业已入宫中,却不想皇帝竟是先一步出逃,不知去了何处。见此,裕王只得先一步安稳朝政,对外只称皇帝病重,由他代理朝政。原本是敌明我暗,眼下却是掉了个个儿,裕王与他实不知皇党余孽接下来会有什么举动,遂是草木皆兵,精神紧绷到了极点。
此外,裕王竟是开始探起了她的下落。他一哽,只道裕王乃大庆国的异姓王,若是他能得登基,必将改朝换代,而如她那般的前朝血脉自然是留不得。一想到裕王定会对她不利,他遂只好装作不知,道她是自己消失不见的,而往来庄子的他则越发心翼翼起来。
今日,手下人捉到了宋即温。
那个,他嫉之入髓的人。
他对那人严刑拷,为了探皇帝的下落。看着昔日风光的丞相大人沦落到如此境地,他不得不承认心中那早已扭曲的快意。
他痛快,却越是下狠手,他越是发觉了自己的可悲。
他想杀了那人,因为她爱他;可他却又害怕杀了那人,因为……她会恨他。
可她……又何时不在恨他?
他将她关在这庄子里,念着她,要着她。
看着她从力不从心的抗拒,到无可奈何的默许,再到浑不自知的迎合,他暗喜,沉浸在自己给自己描绘的假象中,告诉自己,她或许并没有那么厌恶,她或许早已对他有所感触……
裴景诚僵在门前,被酒麻痹的脑中混沌一片,不知悲喜。
蓦地,门被从里开了。
他一愣。
月色落在她的眉眼上,镀了一层柔美的辉光。
这双眼,很好看。却是迷茫中,他看不太清明。
“裴景诚。”她好像在唤他。
顾不得她是如何反应,趁着醉意,他抱了上去,紧紧的,生怕她离去。
出乎意料的,她没有挣扎。
“殿下……”他话,声音喑哑,支离破碎教人难辨。
“殿下,你为何会不记得臣?又为何会思慕宋即温?”
怀里的她僵了一下。
他抱着她,感受着怀中的温软,鼻中一涩,再也忍不住话。
“他饱读诗书,臣也能;他状元及第,臣也能;他高居相位,臣也能……他能做到的,臣都可以。他为你做不到的,臣还是可以!臣到底哪里比不上他?你又为何偏偏非他不可?!”
他嘶喊出声来,浑身都在发抖。
他是一只困兽,生生被囚在名为“她”的牢笼之中。
夜虫鸣起,复又落去。
他将她抱住,紧紧复紧紧,深深再深深。
“选臣不好么……”
他问。
“是臣,还不够好么……”
话落,苏淮手中亮光一灭,他睡倒在她的怀中。
莫名的,她的心口又胀又暖,又痒又疼,似是有什么不出的情绪,呼之欲出。
她摸了摸他的脸庞,轻声道:“不,你很好很好……”
他对她,好得无法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