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六劫(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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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走投无路之时, 江柏庚突地松了缰绳, 抽鞭一挡, 将羽箭偏了开去。

    苏淮但觉背上一松,不及惊诧, 又觉脚下一个趔趄,只见江柏庚生生从她身上摔了出去,重重地撞倒了粗树干上, 失了意识。

    她脑中一空, 登时爆开满心暴戾之气。

    也不顾四下还有无旁人, 苏淮从马身中脱离, 当即一个重术, 直直往坡上放箭那人去。

    那人反应不及,“啊”的一声摔下了马,昏了过去。那马受了惊吓, 惊惶失措, 嘶鸣了一声,兀自跑走了。

    苏淮也不再管, 只跪到江柏庚身旁,去探他的情况。只见他额上被磕出了一块血淋淋的伤口, 肩膀手臂亦是被一旁锋利的断枝扎伤。

    她目光一散,连忙凝术法去为他治伤, 一边治一边探他意识。治着治着, 她眼前一片模糊, 落出了眼泪来。

    她看到他手中的马鞭, 遂想起了方才的情况,这一想,顿时心火熊熊,怒不可遏。

    “蠢吗你?!”苏淮大骂,声音在发颤。

    分明那箭是朝着她去的,他凑什么热闹?!

    分明骑了那么多年的马,他不知道马受惊的时候不能松缰绳吗?!

    苏淮越想越气,越想越怕,手中术法光芒更甚,逆天道行事时胸口的痛楚也更甚。

    她满头是汗,只能咬牙硬挺着。好不容易将他医治了个七七八八,她便觉身体被什么一吸,眼前一黑,再睁眼看时,她已经回到了马的身体里。

    见江柏庚的脸色平复了不少,苏淮慢慢缓了下来。她看了一眼天色,又看了看四周,叹了一口气。为了医治他,她的灵力一下子消耗太多,眼下也无法再次化形,自然就没有办法把江柏庚搬到马背上去。

    看来,她只能等人来救,或者等自己的灵力恢复些了,再载他回去了。

    苏淮想着,在他身旁扒拉了几下,将碎石和枯枝清掉,而后用头顶了顶他的身子,让他睡得舒服一点儿。做完这些,她在他身旁趴下,汲取他身上的灵气。

    他的灵气向来暖人,苏淮吸着吸着,便忍不住闭了眼,一个不留心便滑入了梦中。

    梦里,似是有人在轻抚她的脑袋,温柔地拢过她毛绒绒的耳朵。

    她抬头,那人的样貌模糊在柔和的亮光里,看不清明。可她却莫名偏偏知道,那是天人之姿。

    她听到她自己脆生生的声音道:“……你生得好看。”

    那人闻言笑了。

    她再道:“所以,你可以一直陪着我吗?”

    ·

    苏淮一个激灵,睁开眼时,只见是夕阳西下,鸦声阵阵。她晃神了一瞬,匆忙抬眸去看江柏庚。只见他依旧昏迷着,没有要醒来的样子。

    苏淮起身探看了一番,想来江柏庚选的这条路应当少人走,所以才迟迟没有人过来搭救。她看了一眼江柏庚,只道这入秋天气寒,而在这深山老林里,入夜了寒凉尤盛,若是再这么等下去,恐怕他身体会吃不消。

    如此想着,她再试着化了人形,虽然很勉强,但是将江柏庚扶上马背应该还是可以的。苏淮遂照做,将他搬到了马背上,用缰绳和鞭子稍稍固定了一下他的身体,而后她回到了马身中,背起江柏庚,往山路上爬。

    回到了山路,只见方才射箭的那人早已不见了踪影。苏淮顿了一下,四处嗅了嗅,闻到了旁人的气味,这才知道原来不是没有人路过这里,而是她与江柏庚所在的位置实是太过隐蔽了,所以后来者才没有看到他们。

    苏淮看着地上散落的弓箭,遂是记恨,却又有几分良心不安。她那时怒极,下手不知轻重,也不知她将这人死了没有……

    她犹豫了一瞬,摇了摇脑袋。

    罢了罢了,下山要紧。倘若真出了什么事,她也只能任凭司命处置了。

    因着那后半程的路苏淮没有走过,此时江柏庚也没醒,所以她不知道后面该怎么走,于是就不冒险前行,而是原路返回。

    怕将江柏庚摔下来,她走得很是心,直到皓月当空之时,她才堪堪走回到西山脚下的山庄里。山庄里留守的侍者们一见这情形,纷纷大吃了一惊,赶忙将人给搬了下来。

    山林中枝杈浓密,苏淮免不得也受了些擦伤,她被人领到马舍里后,很快便过来了一个女马医替她医治。

    对此,苏淮倒觉有几分讶然。

    只道这真不愧是皇帝手笔,真不愧是爱马的大田朝,连马都配有专门的大夫……

    那女马医着一身水蓝色骑装,夜里灯火一照,人生得唇红齿白,竟颇有几分姿色。她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不是妇人发髻,当还是个未出嫁的大姑娘。

    又见旁的侍者对她恭敬的态度,苏淮忍不住啧啧叹道,这女娃娃真不简单。年级轻轻的就当上了马医,还这般受人尊敬,想来地位不低……

    那女马医走近前来,熟练地摸上了苏淮的脖子。她的手心微凉,顺毛功夫也没有江柏庚强,不过还算舒服,苏淮表示不会踢她的。

    安抚好了马匹的情绪,女马医便给苏淮看起伤来。

    “热水还没好吗?”女马医问道。她的音色本身偏软,但许是为了撑起身份的缘故,话中带了几分硬气。

    “哎哎,就来了,唐大夫。”

    苏淮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量她。想来这女娃一路混过来,当时挺不容易的,如此想着,苏淮便对这女娃有了几分欣赏之意。

    热水来了之后,女马医动作很利落,很快便帮苏淮处理好了伤口。

    她起身拍了拍苏淮的脖子,笑道:“好马,真乖。”

    话落,她与侍者问道:“这马是今日的赛马吧?在何处找到的?它主人可还好?”

    那侍者道:“是今日的马。听不是找到的,是它自己驮着骑师回到山庄来的。”

    “喔?”那女马医一听眼睛亮了亮,她眉眼弯弯道,“这倒是匹忠心护主的好马,不知它主人是哪位?能将一匹马调|教成如此,也是了得。”

    那侍者道:“是江柏庚江骑师。”

    此话一出,那女马医竟是僵住了。她瞪大了眼睛,声音登时高了一个调:“江师兄?!”

    苏淮闻言一顿。

    嗯?有情况?

    女马医着紧问道:“他现下人在何处?身体如何?”

    那侍者似是被她这反应吓了一跳,忙道:“在屋里,正唤了大夫看……哎!唐大夫,这马——”

    “这马没事儿了!”罢,那女马医快步而去。

    苏淮:“……”

    唐大夫?江师兄?

    这女娃,莫不是那清秋楼楼主唐吉的女儿唐衔珠?

    ·

    次日天明,苏淮还卧在地上眯眼盹,便见阿析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他的脸红扑扑的,人还喘着大气。他身上带着江柏庚的味道,许是刚刚见过了他,又急匆匆跑来看她。苏淮看着这娃娃心里高兴,下意识地甩了几下尾巴。

    阿析蹲下来,爱惜地摸了摸她的脑袋,道:“血儿,还好你和西兄都没戏啊……”

    阿析叫惯了“血儿”,遂没有改口。

    苏淮:“……”

    没戏……嗯,看来江柏庚也没事。

    昨夜她本是想化形去江柏庚屋中一探究竟的,只可惜灵力不够,一整夜又没有江柏庚帮她补充,所以她只得作罢。

    阿析帮她检查起了伤口,嘴里的话不停。

    只道,昨日他和卢叔一起在东山脚等,不想等到天都黑了,还是不见师兄身影,他们遂向人听一宿,昨天半夜才听到有消息师兄在西山脚的山庄里,于是匆匆赶来照顾。

    还道,师兄了那有人暗伤之事,御府的大人们也派人去探察了,只是眼下人还没有找着,所以恐怕要等上一些时候。

    阿析漏风漏气地了半天,也算是给苏淮检查好了伤势,而后他再给她铺了稻草,添了水食。

    苏淮躺倒在稻草床上,暗叹这娃娃当真是居家必备的好男孩。

    此外,苏淮还从阿析那儿听到了两件事。

    其一,昨日在山地赛中取胜的是听雨阁少阁主时知扬。闻此,苏淮只觉出乎意料,又觉着有几分好笑。只道那赵骏明也是该,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使了,还是没能拔得头筹,倒是有趣极了。

    而其二,则听阿析神神秘秘、扭扭捏捏地道,他见到唐姐姐了。

    苏淮:“?”

    所以?

    “听,昨个夜里我与卢叔到之前,唐姐姐一直守着西兄呢!”

    苏淮:“……?!”

    此时,苏淮听马舍门口有人迤迤然行了过来。她抬眼一看,登时一口气堵在了怀里。

    来人正是昨夜那女马医唐衔珠。

    阿析见苏淮抬了头,回身一看,乐了。他喜滋滋地跑上前去,仰首道:“唐姐姐!”

    “阿析乖。”唐衔珠柳眉一弯,摸了摸阿析的脑袋。话落,她走了过来,蹲身抚了抚苏淮的马脖子,微笑道,“趴着睡的马,还真是少见。”

    苏淮突地就觉得,她好像对这人,欣赏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