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六劫(13)
因着等江柏庚养伤的缘故, 苏淮在山庄里待了几日功夫。有阿析照顾着, 起居便如往常, 没有能让她不快的地方。
却不知为何,她每每见阿析一脸高兴的讨论那“唐姐姐”的时候, 只觉怀里闷闷的,不甚痛快,这种感觉在见到唐衔珠的时候尤盛。
水土不服吧。
苏淮凉凉地想。
数日后, 她终于见到了江柏庚。看他脸色如常, 想来已是好了个七七八八。又见他额头上的伤口, 苏淮暗想, 下次定要施法帮他把这伤治好, 若是留了疤就不美了。
一行人回京中的分楼,苏淮久违地被江柏庚骑着,吸着灵气只觉甚是欢畅。
只是如此闲适的心情却没有持续下去, 到了分楼后不久, 便见弟子们激动道,唐姑娘来了。
苏淮听弟子们碎嘴道, 那唐姑娘不仅生得貌美,还是天下第一马楼楼主唐吉的独女, 德艺双馨,更善医马, 委实宜室宜家, 连点儿毛病都挑不出来!若是谁有幸娶了她, 当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还有人道, 据江柏庚一连三年问鼎御界后,唐吉曾有意招他入赘,以继承马楼,后因江柏庚出了事故而作罢,也不知是真是假。
更有人道,听闻唐姑娘与江柏庚早已暗生情愫、私定终身了,唐姑娘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佳人,纵是见江柏庚成了残废,仍是情深不悔呢!
苏淮:哦。
于是回到分楼之后,她便再也没有半夜去找江柏庚了。
至于治手……哼,等她水土服了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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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数日后,大田御战竞速赛第二个分站的比赛即将展开。第二站乃沙地竞速,与当初在楼内选拔赛上苏淮参与的项目无差,这可以是她与江柏庚练得最多,也最为上手的项目了。
御战的赛前检查较楼内选拔赛更严苛,沙地平坦,众目睽睽之下,想来是极难做什么手脚的。上回在山地站中失利,江柏庚未取一分,她自然要在这里帮他扳回来才是。
比赛的前一日,用作赛场的皇家马场对与赛的骑师们开放,以便各位骑师与马能够提前熟悉场地。
一大早,苏淮便被江柏庚与阿析带到了这里来。
行至场边,阿析卸下了背后的用具,与江柏庚一同给苏淮整理起佩具来。
阿析正理着,便见江柏庚无声地了一个呵欠,他蹙眉问道:“西兄可是昨夜没碎好?”
江柏庚顿了一下,笑道:“无碍。”
阿析更道:“怎能无碍呢?这几日一直见西兄没什么精神,阿析可担心了,西兄莫不是身子不适?”
听阿析这么一,苏淮回过味来。暗道确实,这几日他似是消瘦了一些,脸色亦是有些难看,他御马时的动作虽然依旧流畅,然其中少许的变动,她多多少少还是有感觉的。
他怎么了吗?可是身子不舒服?
要不……她就不闹腾了,今晚去探探他的情况?
正考虑着,只见江柏庚揉了揉阿析的脑袋,道:“我无碍——近来许是在忧心比赛的事,歇得晚了些,阿析莫要挂心。”
罢,他深深地望了苏淮一眼。
苏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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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稍练了一些时候,日头渐渐变得热辣起来,将沙地烤得滚烫。见此,江柏庚遂不再练,将苏淮带回到了场边树荫下憩。
江柏庚训练时向来认真,是半点儿懒都不偷的,为了配合他的步调,苏淮自然也是练了个半死不活。眼下好不容易能休息休息,却不想她堪堪走到场边,双耳一竖,登时有些气堵。
唐衔珠不知何时到了这马场来。
只见她一袭俏丽的粉裙,面上施了粉黛,相得益彰,更显几分颜色。她见江柏庚下了马,便起身上前,递了水囊笑道:“江师兄。”
苏淮睨她,目光黯了黯。只可惜她身为一匹马,到底是摆出不脸色来的。
江柏庚客气地笑了笑,顺势接过,问她道:“唐姑娘为何会到马场来?”
唐衔珠看了一眼骓马,嫣然笑道:“师兄的马不是受过伤么?我一直记挂着,遂今日过来看看它如何了。”
这幌子倒是得不错,够机灵。
苏淮啧啧暗叹,又觉眼见此景颇为扎眼,教她蹄子痒痒。
正此时,她耳朵一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又见江柏庚恰好将缰绳递给阿析,苏淮心念一动,趁阿析还没捉稳缰绳,立即拔腿跑开。
“啊!血儿!”
苏淮跑到那人身边停下,那人见她似是有些惊诧,不过他很快便调整好了状态。只见他一把抹开折扇,得意洋洋地扇风道:“哟呵!爷我真是魅力四射,所向披靡啊!”
苏淮:“……”
还没等时知扬嘚瑟几句,苏淮只听江柏庚和阿析先后追了上来,随后她的缰绳便被江柏庚把住了。
阿析喘着气道:“血儿、血儿……你可吓死我了,不能乱跑啊!”
苏淮浑不在意,反是偷偷去睨江柏庚,只见他眼风扫过来,带了几分怒气,其中关切之意不言自明。
嗯,她突然就觉得舒坦多了。
江柏庚看罢她,将目光投到时知扬身上,脸色一沉。
时知扬见状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地笑:“喔哟,这不是江兄嘛。听闻上次比赛江兄受了重伤,也不知眼下身体如何?莫不是——”他看了苏淮一眼,“莫不是江兄伤了根本雄风不振,遂惹得骓马嫌弃,跑到了爷这里来?哈哈哈哈……”
苏淮:“……”
哼,她可见他雄风大好,还能沾花惹草呢。
江柏庚黑了脸色,牵起苏淮,淡道:“告辞。”
“哎,等一下。”时知扬上前一步,左右看了看,从怀里掏了一张纸来。江柏庚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将缰绳慎重地交给了阿析,这才接过了纸页,展开一看。
苏淮被阿析牵远了几步,遂看不见那纸上的文字,只觉得很是好奇,便盯着江柏庚看。他很快阅罢,将纸页交还。
时知扬扇着折扇道:“如何?爷厉害吧?这消息,可不是一般人能弄得的。呔,明白了不?爷我就不是一般人——”
“你作何算?”江柏庚问。
“作何算嘛……”时知扬摸了摸鼻尖,眼珠子转了几转,落在江柏庚身上,问道,“你可会武?”
江柏庚不知他问这个作甚,只道:“略懂一二。”
“啧,看不出来嘛。”
江柏庚:想揍人。
苏淮听这二人一番话,只觉云里雾里,不过这想来许是跟赵家的事情有关。听时知扬这话,莫不是想要江柏庚去做些什么?真是……
令人担心。
也罢,若是出了什么情况,她跟过去便是。
“嘛,隔墙有耳,不了。”时知扬收了折扇,想想又道,“喔对了,上回放箭射你那人寻到了,死了。”
苏淮闻此一惊,莫不是她那时……
“毒死的。”
苏淮闻此松了一口气。
江柏庚听罢蹙眉,只道:“想来如此。”
“你,”时知扬犹豫了一下,别开眼睛道,“长点儿心眼,别再出什么事儿连累了爷的骓马。若是它伤着了,爷可不会放过你的!”
这话得别扭,江柏庚顿了一下,神色和缓,笑道:“不劳时兄费心。”
话落,苏淮突地只见时知扬脸色大变,腹中传来“咕——”的一声。
时知扬震了一下,面色铁青。他破口大骂道:“操他大爷!”
罢一溜烟儿跑了,侍从慌慌张张地跟上去,大叫“少爷您等等”……
苏淮:“……?”
次日,首站魁首听雨阁少阁主时知扬因身体抱恙而缺赛,观赛者连连大叹可惜。后数日,有道消息传来,魁首缺赛,但因他赛前吃坏了肚子,腹泻三日。
苏淮:“……”
原谅她很不厚道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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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地竞速是江柏庚的长项,也是苏淮练得最上手的项目,为了不留于旁人一星半点的机会,在第二站中,江柏庚一改先前的保守战略,一出发便取得了领先地位,并将其优势不断扩大,一直保持到了比赛结束。
是以在第二站的比赛中,江柏庚以一马当先之势,毫无悬念地夺下了第二站的魁首,干净利落地扳回一局。而在首站中排名第二的赵骏明,在第二站的比赛中同样夺下了第二的位置,遂在总的积分榜上,赵骏明暂胜一站二站的两位魁首一筹。
然仅一分的优势甚微,苏淮遂知,那人定不会善罢甘休。
果不其然,赛后数日夜里,苏淮总觉得有什么在暗处盯着她,似是在探察那些侍卫前来查马舍的规律。
只道他们眼下住在京城的分楼里,自然是没有主楼那般单独开辟的院落,所以苏淮也没有那样彻底独立的马舍,虽然依旧有单间,但她还是要跟其他楼中的马匹住在一个大院里的。
这般混杂的地方,当真是容易教人趁乱下手。是以,这闹得苏淮夜里不敢熟睡,时时警戒着,自然也不得空去江柏庚的房里帮他治手了。
是夜已深,苏淮卧在地上,眼皮要睁不闭,浑似摸了一层糨糊。
突地,她耳朵一动,只听远处有人蹑手蹑脚地靠近。她一个激灵,嗅到了锐器肃杀冷冽的钢铁味。
她当即脱身而出,两步躲到了墙后,探头一看,只见一厮扮精瘦男子,手持一柄闪着寒光的大刀,堪堪绕到了马舍这边来。
好啊,都敢明目张胆地拿刀来砍了。这人既是拿着刀,那可就别怪那刀剑无情。
苏淮眉目一凛,正要施法将那男子的大刀夺下,乍然只觉后头一阵风卷过。
下一瞬,一件宽大厚实的披衣罩住了她的脑袋,衣上带着暖人的余温与熟悉的气息。
她大惊。还不及她把衣服扒拉下来,便听那边“呛啷”一声,继而是一个人倒地的闷响。
苏淮把衣服扯下来一看,只见江柏庚立在不远处,月光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清辉。他抬眼望来,直直看着她,面色平静,眸底一片幽深。
苏淮:“……”
她把披衣遮上了脸,自欺欺人道:他看不见我,他看不见我……
他走了过来,停在她面前,洞明的目光如刃。
苏淮:“……”
……她现在施个匿型术还来得及吗?
……要不假装她只是路过的仙女?
苏淮一片混乱,只听江柏庚沉声道:“蹑云。”
苏淮:“……”
喔嚯,掉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