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第七劫(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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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敬斋派去朝廷那边的内应阿沙被捉了起来, 然而他的密信, 却如期而至。

    苏淮坐在屋里, 一手托着腮,一手把玩着那卷成棒状的纸条, 正发着愁。这封信,是她施了点法术,先一步从信使手里截下来的, 尚不及传到柳敬斋的手里。

    信里的内容她看过了, 与她那日透过神识看到的一样。阿沙在朝廷将士的逼迫下, 不得已写下了一封报告了错误讯息的信函, 道是朝廷将在数日后集中兵力攻淼州城主城以东百里的原清诸县。但其实, 朝廷有意将柳家寨的主力军调离,先取淼州城,再等主力军一行回城援救的时候, 在途中将他们一网尽。

    这讯息写得半真半假, 原清亦是柳家寨的重要据点之一,那处若是被攻下, 对柳家寨来也是一个不的损失。倘若柳敬斋看到了这封信,他定是会去原清的。

    声东击西吗。

    苏淮用指尖推着那纸条, 在桌面上拨过来,拨过去。

    她可以用术法模仿阿沙的字迹, 将朝廷实则要攻淼州城的消息写到这封信上, 只是……

    柳敬斋不能待在淼州城里。

    命簿交待的命数, 并没有太细, 这也就是,当朝廷攻淼州城的时候,他可能死在城里的任何一个地方,以任何可能的方式——她未必就能确保他的安全。

    可若是他带兵离开了淼州城,留在城里的兄弟们便没有了庇护,加之朝廷军本就是抱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想法前来剿匪,那么这城中的百姓……他若是离开了,结果回来看到城破人亡的惨状,定然会于心难安的。

    苏淮权衡了一番,终是下定了决心,将那纸条原封不动地放回到了柳敬斋的屋中。

    于她而言,他的性命最重。

    他的淼州城……

    苏淮笑开。

    由她来守便是。

    ·

    待柳敬斋看了那封密信之后,果不其然地召集了诸将士,商量着要往原清诸县去的事宜,仔细商榷后便决定了发兵的时日。

    临行前一夜,苏淮的房门被叩响了。她开了门,便见柳敬斋立在门前,屋里熠熠的烛火,柔了他眉眼的轮廓。

    目光撞了一下他的眸子,那是极认真的一双眼,苏淮便觉脸上热了起来。

    “阿斋?”她抿了一下唇,移开眼,笑问道,“怎么了?”

    见外头有些凉了,她又让路道:“进来吧。”

    他颔首,入到屋中去,视线一直随着她走到桌旁、斟水,将她抬手拢发的动作尽收眼底。

    他问道:“你当真不随我去原清?”

    苏淮停顿了一下,将杯子放回了桌上,冲他点头道:“嗯,不去了,”着,她笑了,笑脸如阳光般明媚,“你去仗,我去做什么?若是拖累了你,拖累了弟兄们,岂不是不美?”

    他没答话,只蹙了眉,定定地望她。

    苏淮将那笑维持了片刻,迎着那锐利的目光,她心里一虚,突地便只觉自己的内心无所遁形。她稍稍收起了笑意,将水往他那一递,扬眉道:“喝么?”

    柳敬斋抬手接过,敛眸饮了一口。

    这不是她的性子。

    她向来很是操心寨里大大的事情,虽他最近一段时间经常以她身体不好为由头,“强硬”地驳回了她帮忙的请求,但遇上要与朝廷精兵正面开战这样的事情,她什么也不该退让才对,会否拖累一事根本不会是她的辞。

    当初决定了不让她去的时候,他便已经做好了要与她争论的准备,却不想他什么话都还没,她便自己了不跟他去……这不像她。

    她在想什么?

    苏淮等不到他话,便兀自倒了一杯水,在桌边坐下,微笑道:“阿斋莫不是想带我去?”

    柳敬斋哽了一下,不清楚自己到底想不想让她去。他很清楚,这一次远不同于先前的闹,朝廷是动了真格,想要将他们一举拿下的。原清此行,再险不过,哪怕是他,都有送命的危险……

    可他,偏生想将她带在身旁。

    他莫名觉得,这一去,他有可能这辈子会再也见不到她。

    柳敬斋眸色沉了下去,想了想道:“你——莫不是有别的算?”

    苏淮心里咯噔一跳,面上却勾唇笑道:“什么算?”

    他脸色一黯,不出话来。

    是了,她还能有什么算?

    ……离开他么?

    可是这话,他又如何才能轻易地问出口?又有怎样的资格?

    他若是战死,她离开柳家……离开他,再合适不过。

    他眯眼,转身道:“如此,我再留些人下来守城。”

    苏淮一听这话,呆了一下,匆匆忙忙站起来,拉住了他的手,急道:“你不要命了!”

    怎得可以再留人?!天知道他会不会在路上出事啊!

    见他停了脚步,苏淮便绕到了他身前,拧了眉怒气冲冲道:“柳敬斋,你知不知道你这是要去仗的?!”

    “我知道。”

    “你知不知道你手里笼统才多少人?!”

    “我知道。”

    “那你留那么多人下来干什么?留着过年吗?!”

    柳敬斋愣了一下,一不心笑了出来。苏淮本是当真有怒气的,可见他一笑,登时心口一跳,也觉好笑,又不好意思跟着笑,脸颊羞得通红。

    她不服气地撅嘴道:“笑什么!”

    “我没有。”他扬着嘴角,见她气鼓鼓的模样,只觉可爱至极,一时间心里再痛快不过。这许是他这么久以来,感觉离她最近的一次。

    见他明目张胆的笑,苏淮脑子里乱哄哄的,也不知道自己在些什么:“明明笑了。”

    “没有。”

    “笑了。”

    “……没有。”

    “笑了!”

    柳敬斋蓦地愈发笑了开来,眸中如敛星辰,眉梢眼角都盛满了笑意。

    他温柔道:“好,我笑了。”

    苏淮晕眩了一下,脸红低头:“……唔嗯。”

    娘耶!她她她……大概要死掉了……

    柳敬斋望着她绯红的脸颊,心念大动。像是被什么从身后推了一把一样,他上前一步,将她抱在了怀里。

    她一怔,心脏急促跳动起来,又快又重,重得似是要炸开来。

    他的呼吸落在她的耳侧,起伏的吹息扰动了耳边的碎发,撩拨琴弦一般,每一下都扫在她的耳后颈间,带起一阵颤栗。

    她埋在他膛前,轻轻一嗅,鼻间便满是他衣料上淡淡的草木香。她眯了眼,下意识地伸了手,刚想环抱他窄瘦的腰腹,却又一僵,手指只轻轻地扯在了他背后的衣褶上。

    苏淮大乱。

    这不对,她知道。

    所以她该怎么回应他?

    怎样回应,才是她作为他的嫂子该有的样子?

    她努力地想,却又怎想不出来。在他的怀里,她的理智早就被烧得化了,彻底地错过了推开他的机会。

    她热得身子有些发软,柔腻了声音轻唤,猫似的:“……阿斋?”

    他闻声眸中大幽,将她抱紧了几分。

    他,不想再给她退路了。

    “倘若,”他沉沉地道,声音低哑,却又哑得万分撩人,“此行我活着回来了,你嫁我可好?”

    苏淮一震。

    那一刹那,她想答他,喉咙却紧得不出话来,一如绳索在颈,勒得她眼泪一颗颗往外冒。

    柳敬斋等不到她的回答,便松开手,垂眸望她,却是一愣。

    她面无表情,眸中闪着水光。

    那一刹,他便觉心口像是被狠狠地挖去了一块,裂开,零零碎碎地坠下去、坠下去,落到深渊里。

    他敛眸,声音冷了下去:“你不愿意,是么。”

    苏淮手臂垂落了下来,低着头,没有话。

    见她一言不发,他的目光彻彻底底地沉了下去。

    他早该知道是这个答案,不是么?

    他早该知道,她心里的人,永远只会是他的大哥,不是么!

    彷徨、嫉妒、悔恨、愤怒……

    他紧紧攥起了拳头,指尖嵌入血肉里。

    近乎疯狂的暴戾充斥了他的内心,却对着她,他无法宣泄,生怕伤了她一分半寸。

    许久,他绕过她,开了门,低道:“歇息吧。”话落,抬步而去。

    门在她身后关上了。

    听得屋门关合,她僵了一下,自四肢而起,浑身上下颤抖了起来。腿一软,她跌坐下去,抱紧了膝盖,呜咽出声。

    她不出好,不想不好,不能摇头,却又无法点头。

    她知道,他一定会活着回来,而她也知道——

    那时候,她便不在了。

    ·

    次日天明,柳敬斋一行东去,却出人意料的,多留了几个弟兄。

    又数日,兵临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