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第九劫(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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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前练完了射御, 众人各自洗浴歇息,午后回书斋听先生讲习。

    宁徽妍极喜欢这种“温文尔雅”的课, 因为在这种靠脑子的课上, 她常常能看到学识过人、才华横溢的傅延书被先生叫起来回答问题。

    声音好听、人也好看, 宁徽妍表示一本满足。

    在沉迷哥哥不可自拔中, 上课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先生道了放课之后, 众人行了礼, 宁徽妍便一肘子捅到了旁边趴桌呼呼大睡的叶扬腰腹上。

    “哎哟!”叶扬猛地惊醒过来, 气得咬牙切齿, 本想问候人家祖宗三代的, 却一看到宁徽妍的脸, 就猝然收住了声音。他用舌头顶了顶腮帮子, 声地啐了一声,“兔崽子——”

    “崽你个头,叶扬你快些个!”宁徽妍一把把书拍上了叶扬的后脑勺,她一边看着那边留下来问先生问题的傅延书,一边声催促道, “你快点去埋伏!快!傅延书要走了!”

    着, 又拍了几下。

    “啧——晓得了晓得了, 哎哟姑奶奶你别了。”叶扬忙挡着宁徽妍的书,扒拉了几下自己的东西, 丢到了自己的随侍手里。

    他起身挑眉道:“那哥哥先去啦。”

    “快去快去!哎对了, 你可不能让他受伤, 他要是受伤了, 看我怎么收拾你!”宁徽妍着,恶狠狠地舞了一下拳头。

    叶扬轻笑了一声,揉了一把宁徽妍的脑袋瓜,带人出了书斋。

    “咿呀!臭叶扬!”宁徽妍气得在他身后做了个鬼脸,然后赶紧让侍女姐姐替她梳理头发。

    宁徽妍等了半天,好不容易等到傅延书带着他的随侍离开了书斋。她心上一喜,忙蹑手蹑脚地跟了过去。

    绕到了湖边的一块大石头的后面,宁徽妍看到了叶扬和傅延书的身影。

    叶扬带着两三个人,将傅延书一个人围在了湖边,而他的随侍却不知道被引到哪里去了。

    宁徽妍嬉笑,暗道干得漂亮。

    一旁无奈到看不下去的侍女姐姐:“……陛下,萧大人——”

    “嘘!”宁徽妍止住了那侍女的话头,一脸兴奋地趴在石头后看戏。

    “不知叶兄将在下堵在此处,是所为何事?”傅延书皱了眉头,声音虽稚嫩了些,但一句话得是客客气气、有板有眼。

    叶扬一改平日里爽朗的态度,扬着下巴,傲慢地将傅延书望着。他用挑衅的语气道:“傅延书,听闻你学识过人,常常被先生夸赞,是吧?”

    傅延书:“……”

    他心道:这叶扬与大家的关系向来不差,对他也挺客气的,却不知今日怎得就突然变了性子……

    “话啊你!”叶扬嚣张道。

    傅延书叹息:“叶兄这是在做什么?在下不才,偶尔得先生——”

    “什么才不才的,老子才不管呢!今日先生布置下来的功课,你速速做了,拿来与我一抄!”

    傅延书听得这蛮横的要求,眉心一蹙,不甚认同道:“叶兄,我奉劝你一句,功课还是自己做为好。”

    “废话怎么那么多!”叶扬上前一步,作势轻轻地推了傅延书一下。

    宁徽妍心跳一急,激动地想道:该她出马了!

    英雄救美英雄救美!她一定要把傅家哥哥拿下!

    她拔腿刚跑了两步,不想就看到傅延书被叶扬推得跌坐在了地上,他“啊”地叫了一声。

    宁徽妍一惊,冲了过去,挡在了傅延书面前,怒道:“叶扬!你干吗!”

    叶扬也吓了一跳,他委实没想到傅延书那么容易被推倒,自己反倒愣住了。

    宁徽妍转身去扶傅延书:“傅延书!你没事吧?”

    傅延书被这展开唬得发怔,一时没换过劲来,他就着宁徽妍的力道站起身来,不想屁股落灰处被她一阵猛拍。他面红耳赤起来:“陛下、陛下!这不合礼法——”

    “啊!”宁徽妍突地尖叫了一声,捧起了傅延书的手,展开,将他手掌上的擦伤给露了出来。她脸色大变,怒骂道,“叶扬!你竟敢伤他!”

    叶扬暗叫糟糕,忙摆着手为自己开脱道:“我没有!我没有!我只是轻轻碰了他一下,谁想他这么弱,一推就倒了!”

    宁徽妍原本只是想演戏来着,这回看傅家哥哥见血了,竟当真怒了起来,她抬起拳头就去捶叶扬:“叫你伤他!叫你伤他!”

    “哎哟!哎哟!姑奶奶饶命!”叶扬急忙用手遮脸,连声讨饶。

    他身后的侍者见此全傻了,愣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倒是傅延书的脑子转得快,见了赶紧上前劝架,他拉住宁徽妍的胳膊道:“陛下息怒!在下无碍,还请陛下息怒……”

    “臭叶扬!坏叶扬!不饶你!不饶你!”宁徽妍气过头了,反倒忘了自己在气啥,根本听不进傅延书的劝,对着叶扬就是一顿猛。

    傅延书再劝:“陛下——”

    “你让开!”宁徽妍嫌他碍事儿,伸手就是一推。

    只听得“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叶扬:“……”

    宁徽妍:“……”

    “咳咳咳……救命!救……”掉进湖里的傅延书用力扑腾。

    宁徽妍目瞪口呆,她躲去了叶扬的身后,扒着他的胳膊,弱弱地道:“……你推的?”

    同样目瞪口呆的叶扬:“不……陛下,是您推的。”

    宁徽妍:“……娘耶。”

    叶扬:“……陛下,咱们还是先让人救他上来吧?”

    宁徽妍:“……你得很有道理。”

    此后便是一阵鸡飞狗跳,不消细。

    ·

    是夜,宁徽妍用了晚膳后回到了睿思殿,殿中灯火通明,銮座一旁的侧座上,有一人批着折子在等。

    宁徽妍看到了他,嘴角一勾,笑了。

    她每日的生活井然有序,天未亮便早早地起身,洗漱罢就随着萧庭燎到崇政殿升朝,迷迷瞪瞪地听底下大臣们的汇报。散朝后,她则会稍用些饭食,更衣后去学堂听课,如此便是一整个白日的功夫。而待到太阳落山以后,她就回到了这睿思殿里来,向萧庭燎学为政之道。

    虽是学,但她更多的是与萧庭燎安安静静地待在一处。他在侧座上理政,她在銮座上习字温书,有时候学得厌烦了,她便会跑到他的膝盖上去“叨扰”,他也不恼,乐得迁就她折腾。

    殿里头都是萧庭燎的人,自不敢多舌,但私下里偶偶忍不住也会感叹道:摄政王当真是宠陛下宠得紧,跟宠着自家闺女一样……如是而已。

    宁徽妍抬步进去,太监侍女们纷纷跪下请安,她道了一声“免”,便往侧座行去,仰头笑望那起身相迎的男子,笑意略略有那么一点点僵硬。

    萧庭燎见她不自然的神色,心中了然。

    想来她是知道自己又做了错事,怕他罚她了。

    他如平常一般问安道:“陛下。”

    宁徽妍心里一喜,抱了上去,撒娇讨好道:“萧哥哥。”

    萧庭燎勾唇一笑,挥退了众人,坐下来将她抱上了自己的膝盖。

    宁徽妍原本并不是唤他“哥哥”的,要论这称呼改变的原因,还得从一年前叶扬与宁徽妍在他面前的一段对话起——

    彼时他刚刚将她送入学堂未久,心里总是放不下,遂得空就去学堂看看她。她见了他自然是要问一声“萧叔叔”的,不想叶扬听了,却跟她争论了起来。

    “陛下,你怎么能唤萧大哥作‘叔叔’呢?”

    她毫不客气地道:“他都这么老了,我不叫他‘叔叔’还能叫什么?‘爷爷’吗?”

    萧庭燎:“……”

    “当然是叫‘哥哥’啊!”叶扬驳斥道,“陛下要是叫萧大哥‘叔叔’,这辈分不就乱了嘛?萧伯伯跟我爹可是拜把子的兄弟,萧大哥自然是与我同辈。可陛下你不是天天‘叶哥哥、叶哥哥’地叫我嘛?所以呀,按理,你也要叫萧大哥‘哥哥’才是。”

    “呸!谁天天‘叶哥哥、叶哥哥’地叫你了。”宁徽妍啐了叶扬一声。

    “那怎么不是?”叶扬着坏笑道,“你若是执意叫萧大哥‘叔叔’的话,那你也得喊我一声‘叔叔’才行。”

    “我才不喊你叔叔呢!臭叶扬!”

    ……从那以后,好骗的宁徽妍对萧庭燎的称呼,就从“萧叔叔”变成“萧哥哥”了。

    对此,萧庭燎道貌岸然地表示:叶扬所言,绝对不是他指使的。

    宁徽妍舒舒服服地趴在萧庭燎的怀里,倒是惬意得不行。

    很的时候,母后极少抱她,就更别日理万机的父皇了,她遂一直很是羡慕那些有人抱的孩子……

    不过现在就好了,她有萧哥哥可以抱她,她想要他什么时候抱她,他就能什么时候抱她。

    她觉得,她现在很是满足。也不知为何,她莫名很喜欢他的怀抱。他的臂膀紧实有力,胸膛宽厚安稳,身上的气味又是这般好闻,她只觉得待在他的怀里,像是在泡温泉一样,暖暖的,教她只觉万分安心。

    以前倒是有侍女姐姐含含糊糊地跟她,陛下已经长大了,不能随意让旁的男子抱着,可她听了只觉不乐意,萧哥哥才不是旁的男子!她才没有随意让旁的男子抱着呢!

    她将这话与萧哥哥了,后来那侍女姐姐就不见了,也不知是去了何处,此后便再也没有人与她这样的话了。

    于此,她倒也不甚在乎。这一来,这宫里人吃人的事情她见得多了;二来,如此碎舌之人也不知背后有否旁人指使……

    那背后的弯弯道道,她不愿细想。

    她只愿相信萧哥哥。

    所以,只要萧哥哥在就好了。

    只要萧哥哥在,她就不会是自己一个人了……

    “陛下今日在学堂过得如何?”萧庭燎问道,她的左耳贴着他的胸膛,听得他话时胸口嗡嗡的震动。

    她窝在他怀里,一边看着他批折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话:“今日去学了骑射……姐姐们都在比较,谁谁家公子生得俊俏……”

    “喔?”他挑眉,在折子上落下一个“阅”字,问道,“那陛下觉得哪家公子俊俏?”

    “我觉得傅延书生得好看。”

    他听了低低笑了一声:“先前陛下不还赵家三公子好看么?”

    “唔——”宁徽妍犹豫了一下,认真思考后得出了答案,“那现在是傅延书好看。”

    而后她又怕扯到了今天自己干的蠢事,匆忙转移了话题:“萧哥哥,我跟你喔,我居然听到有人叶扬那子俊俏的,嘻嘻,这可真真好笑!臭叶扬哪里好看了?只懂得拉弓射箭,什么都不会——”

    “叶扬他终究还是护着陛下的。”萧庭燎笑道。

    “唔,这我倒知道……”她点点头,只觉有些不好意思,又道,“我今天跟他了这事儿,他竟然还跟我嘚瑟起来。哼!毛都没长齐的子,嘚瑟个什么?像湘玲姐姐就了,她不喜欢毛头子,她喜欢——”

    着,宁徽妍停顿了一下,没了声音。

    “陛下?”萧庭燎蹙眉。

    “唔唔……没事了。”宁徽妍把脑袋埋进了萧庭燎的怀里,闷闷的,不再话。

    她有点儿不高兴。

    她突然就觉得,自己并不想把李湘玲的话告诉给萧哥哥听。她不想让李湘玲嫁给他作妻子,更不想让任何人嫁给他。

    因为她知道,父皇抱母后,抱那些娘娘们,就是因为母后是父皇的妻子,那些娘娘是父皇的妾室。

    她不想让萧哥哥有妻子,也不想让萧哥哥有妾室,一点儿也不想。

    她只想他的怀抱里,永远只有她一个人……

    当然,她也不想嫁给萧哥哥当妻子,因为他太老了,外头的人还他不举,所以不能嫁……

    唔,虽然她也不知道“不举”是什么意思,好像是可以让他不娶妻的一种病吧?

    那,只要他能不娶妻、不会去抱别人,她情愿他病一辈子。

    宁徽妍正胡思乱想着,蓦地听萧庭燎低沉的声音问:“陛下,听今日,你把傅家公子推湖里了?”

    宁徽妍:“……”

    她不是她没有别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