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衷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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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丛愉和沈寂以两人之力将这些人抵退后,两人也已经处于力竭之态,魏丛愉喘着气耐不住半跪在地上扯下其中一名黑衣人脸上的面罩。

    “怎么?”

    沈寂见她如此,跟了上来半蹲在那里一探究竟。

    半晌后,两人抬头对视后,沈寂忍不住咬了咬后槽牙,眼神阴鸷道:“竟不想这竟是自己人。”

    魏丛愉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这些黑衣人用的皆是弯刀,弯刀本是北狄人惯用的兵器,可方才的招式之间却明用着并不得心应用,该提着刀砍的时候却反射性的刺过来,分明是用剑的招式。

    且,揭开面纱后,立现分明这些人的面孔都并非是北狄人。

    魏丛愉立刻回想起她进猎场时被吴肆启的人拦着,禁不住皱了皱眉,将自己心里最坏的算了出来:“只怕,咱们这一路都是要被人追杀了。”

    她的话也正是沈寂心中所想,若没有横出个燕怛中箭的事情还好,偏在些时不明不白的生出这些事来,燕睢逃了出去还不知道如何在北狄王面前进言,那个萧易也必然会推波助澜。

    沈寂的脸色阴沉的可怕,魏丛愉忍不住出声安慰道:“眼下倒也没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三皇子不是带着燕怛王子先行离开了么?咱们想活着走出这猎场只怕是要逃出去了,正面去不得。”

    “如此倒让燕睢和萧易顺了心思,”沈寂着往林子深处望了一眼,继续道:“三皇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大梁自有萧易从中作梗,北狄那燕睢必得周旋,萧易这是要通敌么?”

    沈寂骂归骂,却也知道眼下的情况,仰起头呼出一口浊气来,伸手拉了魏丛愉道:“咱们先追上三皇子再吧,只怕还有人会杀过来。”

    魏丛愉看了眼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点了点头同沈寂往林子沈处去。

    走了不知多久,沈寂脚步一蹲,在自己身上寻摸了一阵叹了口气,转头对魏丛愉:“你先往前面赶,三皇子不会武功又带着燕怛走不了多远,我丢了东西去寻一下,稍后去追你们。”

    他们在林子里不敢骑马,目标太大,可这当口上沈寂再摸回去就算快也要浪费不少时辰,魏丛愉垂着的眼睛,细密的睫毛轻轻颤了两下:“可丢了什么要紧的东西?”

    “恩,”沈寂冲着她点点头,便扭身往回走。

    再回来时,魏丛愉已经找到三皇子和燕怛,只是燕怛的情况不是很好,魏丛愉帮他简单的止了血,好在人还清醒着。

    见沈寂回来后,魏丛愉抬眼去瞧他,心道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稀罕物竟能在这个时候还要回去找。

    沈寂叹了口气,从萧元景那边走过来,将燕怛扶着边走边道:“我方才听到林子里有响动,必然是有追兵。”

    萧元景闻言一愣,疑惑道:“追兵?为何会有追兵?”问完后,他又看了燕怛一眼,燕怛刚一张口先是咳了几声,看了看沈寂和魏丛愉的神色后,心下了然道:“往北境走吧。”

    沈寂的眼皮一跳。

    接着听到燕怛继续道:“到了北境我自会想办法与我父王取得联系,有人想一箭双雕的将咱们一锅端了,”燕怛难得的脸上浮起丝丝戾气,目光冰冷道:“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收场。”

    燕怛这样,自然是有十成的把握,萧元景饶是反应再慢也听懂他们话语里的意思,只觉得鼻子一酸,眼角不争气的泛起红来。

    这些事情他哪里不懂,旁人只当他没个正形整日混不吝不着边际,可他自己心里头清楚,这些事情他都看的明明白白,旁人心里什么算计他也都清楚。自己知道自己不是那做皇帝的料,所以也愿意这样混着一辈子。

    可时至今日了,他才知道就算自己不争不抢的在旁人眼里终究还是块绊脚石,明明他进猎场前,萧易还笑着叮嘱自己要心些的。

    天家无父子,兄弟无友恭。

    萧元景这个反应倒是让燕怛颇为意外,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有什么好看的,还不都怪你,怎么就没流血流死你,白白的救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燕怛:“......”

    萧元景用袖子在脸上一抹,扯着脖子骂着燕怛,都不带重样的。

    燕怛嘴角抽了两下,知道他心中有气,虽然觉得他幼稚,但自己年少的时候何曾没有过这样愚傻的时候,更何况以他现在的情况也还不得嘴。

    可萧元景骂着骂着就忍不住哭了起来,魏丛愉倒是一愣,哪里想到三皇子竟能当众哭起来,登时有些不知所措。

    沈寂叹了口气,照着萧元景的脑袋就是一下:“要哭还是要命?你惦记着兄弟情深,可人家这会就惦记着怎么逼死你呢,你再哭会就不用人家惦记了,直接交待在这得了。”

    萧元景红着眼睛像兔子似的盯着沈寂,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嘴唇微微抖着:“那你要我怎么办?”

    沈寂卷着袖子在他脸上胡乱摸了一通,擦完后萧元景的脸都被搓的通红。

    “这些事情你肯定也早就想过,只不过突然就发生了才不能接受罢了,往后的事,你也不必现在就急着想,眼下咱们先逃出去再吧,若是皇上真的信了萧易的......”

    沈寂不轻不重的安慰了他两句,萧元景也冷静下来,重重的点了点头。

    “走吧,我一早便让晏青在山下备了马车。”

    闻言,萧无景的眼波晃动,明白过来,未再什么。

    几个人趁着还没下禁令向城外逃,萧易派去的几队人马,追杀至城外时便得了令撤了回来。

    他的人不方便往城外追赶,萧易转换了心思,直接到皇上跟前去复命。

    “父皇......”萧易抬着眼看着皇上,欲止又止。

    “。”皇上半阖着眼,以手撑着头,面上的疲惫感越加浓重起来。

    萧元景吸了口气,缓慢的道:“回父皇,三弟已经不在猎场内了。”

    闻言,皇上睁开眼睛,浑浊暗黄的眼睛看起来无比阴冷,连带着他话时,萧易都觉得有些冷意。

    “你什么?不在猎场是什么意思?”

    皇上明知故问,萧易倒也好心戳破答案让皇上死心,他躬身揖礼道:“父皇,沈寂连同三皇子都不见了,一并消失的还有燕怛王子,如今生死未卜。”

    生死未卜,这四个敲着皇上的每一处神经,最后落在心尖上。

    皇上咬着牙,自己也不觉得用力,直到将舌尖叫破,血腥味灌了满口才察觉出来。片刻后,皇上才重新看向萧易,沉声道:“派人将他们带回来,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不许伤了他。”

    皇上罢,还意有所指的看了看萧易,后者颔首领旨,退身出去。

    皇上有意回护,早就在萧易的预料之内,他如今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也不好做什么,不过这些事情自然是有人做的。

    夜里,燕睢趁着侍卫交班时摸到萧易的帐前,见四周没有把守便知道萧易是故意给他留了门。

    掀帐而入,萧易倒是穿着常服一派悠闲的坐在那处喝着茶。

    燕睢挑着眉,十分不耐烦的样子,萧易倒不在意似的,亲手倒了杯茶往前推了推,示意燕睢落坐。

    “此时正是交班,你有事快。”

    萧易扯了扯嘴角,竟没想到这燕睢胆子竟这般:“搜了近一天一夜,猎场里翻了个底朝天,你的好弟弟与我的好弟弟一并消失了,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燕睢皱眉一锁,搓着手道了句:“竟是没死?”

    闻言,萧易挑起眼皮嗤道:“想必大王子派去的弓箭手箭术不精,不过大王子放心,我自会替大王子调|教|一番。”

    事发后,燕睢寻人不见,就知道必然和萧易有关,如今见他这样直白的将话讲出来反倒松了口气。萧易此人必定不会吃了亏去,燕睢便直言道:“二皇子有话不妨直吧,你我所求相同,如今也算是坐在同一条船上。”

    萧易点了点头,将皇上今日交托与他的事情转述给了燕睢。

    果然,当日夜里,北狄王就闹了起来,直逼皇帐要求皇上给个法。

    皇上眼下没有拿到萧元景,这个谋害燕怛的罪名自然也不会认,两方争执不下,商量一夜后,皇上赔了好些东西并答应若经查实,将萧元景拿住必定会任由北狄王处置,才平息了此事。

    待人都离开后,王璐重新往香炉里放了些安神的香料进去,看着皇上眼下的乌青,忍不住劝道:“皇上,如今咱们见不着三皇子那北狄王也见不到,摆明着是借机敲当真是贪得无厌。”

    皇上冷哼一声:“贪得无厌?”

    这个时候只怕傻子才会没所作为。

    萧易猜出他们带着燕怛一定会想法设法往北境跑,自己在明面上设关卡将人拦截住,暗地里那些脏事便都推到了燕睢身上。

    萧易的手不好伸的太长,再者就算他不提,燕睢也会想尽办法在回北境的路上就将燕怛处理干净。

    北狄王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再没有什么理由待在大梁,况且燕怛的事情北狄王自己心里也做了旁的猜想。

    将北狄王送走后,皇上的仪仗也即刻赶回京中。

    只是,刚抵达宫中,皇上就突然病发,昏迷不醒。

    —

    几个人刚逃出大凉城时,就已经发现四处都开始戒严,在城门处设了关卡。

    魏丛愉送着他们出了大凉城已经是极限,魏丛愉一路骑着马,将马车让给燕怛,这会也是满身的狼狈。

    沈寂和燕怛身上都带着伤,唯一一个情况好的萧元景此时的情绪也十分低迷。

    魏丛愉着马在原地转了两圈后却不在前进,沈寂见此也跟着停了下来。

    车马一停,躺在马车里的燕怛便起身将车帘掀起,关切的问道:“怎么了?”

    “无事,”沈寂应了句,又转向晏青道:“你随着三皇子先赶路,我随后就来。”

    晏青抬头看了看沈寂,又看了看魏丛愉后才应了声先带着萧元景继续赶路。

    两个人,两匹马立于林间路上,却没人主动开口。

    半晌后,魏丛愉终是忍不住先开口道:“我得回去了,父亲和兄长这会怕是都急疯了。”

    “恩,”沈寂闷声声,不自然的抬起手在马背上拍了拍,道:“这一路上你跟着我一道,只怕是萧易那早就得了风声,你若这么回去他怕是会为难你。”

    魏丛愉摇了摇头,笃定道:”萧易不会为难与我,此事他并没有什么证据,况且现在比起我,他更在意的是你和三皇子。”

    “待我和萧元景把燕怛送回北境解释清楚,便回来请罪,到那时皇上顾忌亲情必然也不会对他为难。”

    “此番你跟着三皇子逃出来,无疑于向皇上挑明了你的态度,许是日后皇上若真的有意于三皇子,必会扶持你。”

    沈寂对此到并不乐见,他原本以为萧易的目标是皇上,却不想竟是萧元景,思及至此,沈寂道:“京中的事尚且不好,萧易并没有理由在此时对萧元景动手,除非有着非要将萧元景赶出京城的原因。”

    “你是皇上?”

    沈寂点点头,魏丛愉心下紧绷起来。是了,前一世皇上过世时的事就引了不少人非议,她事后也有察觉却并无证据。

    正当魏丛愉胡思乱想之际,沈寂上前两步,唤道:“阿愉。”

    “恩?”

    魏丛愉抬头望过去时,就跌进那一湾清澈如泉的双眸里,沈寂双目灼灼,从怀里摸出个荷包来递到她面前,轻声道:“这个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是我私藏了今日才还给你,之前还差点被我丢弄,如今便还给你吧。”

    魏丛愉看着他,伸手将荷包接过来,开一看几朵茉莉花中竟夹着一缕用红线系好的青丝。

    “这是?”

    “凤府别院。”

    魏丛愉微怔住,随后便明白过来,这缕青丝竟是自己的!

    “可是那日......你竟还留着?”

    魏丛愉看着沈寂,乱了心跳。

    沈寂轻笑一声,目光落在那枚荷包上,淡淡道:“原本只是想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虽是断发但也要交由你来处置才好。”

    “不曾想,我竟动了私心不想给你了,浑想着若哪一日真的能娶到你,便用这半缕青丝作结发之用,若是不能......”

    沈寂顿了顿,捏了捏满是汗水的手:“若是不能,我也全当能做个痴想罢了。”

    魏丛愉手里握着荷包,不知道该些什么。她自重生后,就仿佛是绝了情爱一般,除了恨萧易,唯一的念想就是护着魏家。

    可沈寂就突然跳出来,喜欢她,她只当是好笑,想来沈寂是个走到哪里都有人追捧的公子哥,难得遇到她这样油盐不进的觉得新鲜罢了。可日子久了,是一时兴趣还是真的动了心思,魏丛愉是看的见的,所以也早在不知不觉间动了情......

    “那如今怎么又还给我了?”

    沈寂上前两步靠近她,伸手将那荷包里理好,又重新放在她的手中,沙哑着声音道:“因为我想要等到我回来时,你亲手给我。”

    “从你闯进猎场那一刻我就知道,阿愉你是喜欢我的,往后我会撑着定北候府和魏府,我知道你心中的惧怕,你且放心,沈寂愿用余生护你活的恣意顺遂。”

    “如果,”沈寂低着声音,带了些退而求其次的意味道:“如果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那便等我将所有的障碍都扫清时,再答应我。”

    魏丛愉心跳极快,垂着眼眸,好久之后,才缓缓回应——

    “好,我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