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沈愿前脚才拉着桂子进浣衣局,还来不及跟玉娘解释什么,后脚就见一群太监登了门。
韶冬见着领头的是内务府掌管宫人分配的王公公,连折身进去请淑音嬷嬷了。
那王公公带了一眼沈愿身后的桂子,道:“还不给咱家过来,在那丢人现眼什么。”
桂子闻言身子一颤,沈愿却是一把抓住了他:“你就是你,无需向别人低头。”
桂子闻言诧异,毕竟在这宫中,他最先学会的便是低头。
那王公公见桂子不过去,顿时有些怒了:“怎么,咱家的话都不听了?”
“难道王公公如此上门就为让一太监听话?”,声音是从沈愿身后传来的。
众人闻言齐刷刷的盯了回去,在见到淑音那张溃烂流脓的脸时,众太监无不例外的低下头去。
淑音嗤笑一声,王公公却强装镇定道:“淑音嬷嬷,今日这事出自你的手下,是不是该给个法?”
这些年,王顺仗着有贵妃撑腰,又掌握宫中的人事调配,向来是人都敬畏他三分,这倒养出了他目中无人的调调来。
虽略有耳闻淑音嬷嬷的大名,但是一想到她不过是被陛下遗弃的,也便壮起了胆子来,当下便一副质问的模样。
淑音瞥了一眼桂子,对沈愿道:“你带回来的?”
沈愿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她竟觉得今日的嬷嬷有些不同。亦或者叫……护短?
因为在她点头后,她只听得淑音嗤笑一声,对着两旁宫女便道:“哪里来的狗就回哪里去。”
沈愿想笑,就连看淑音那伤疤都自然了起来,原来,也不是那般恐怖嘛。
那王公公闻言脸色顿时就变了,吆喝着手下太监过来,硬是要找淑音给个法,不然今日这事就不算了结。
淑音眼眸微眯了眯,知道他今日不肯罢休,招呼了韶冬出去,自己则是一步步走向了王顺。
“给过你机会,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淑音这话得渗然,配合着她一张恐怖的脸,顿时让王顺退后几步。
“你……你别过来,咱家可给你了,咱家可是贵妃娘娘的人,你识相的将桂子交出来,然后再对咱家赔礼道歉,否则……定叫你人头不保。”
“好大胆子!”,只听得有宫女一喝,顿时上前一脚便朝他心窝子踹了去。
王顺顿时倒地,咳喘几声。
“公公,公公有心疾。”,几个太监连手忙脚乱的去扶他。
而这时韶冬也已经将李德顺请了回来,幸好今日李德顺不当职,不然她可没这般快将他请来。
“闹什么呢?”,李德顺声音尖细,见着这一幕眉头不由得就紧皱了起来。来时韶冬已经给他了一番了,没想到这些不眨眼的竟敢到淑音嬷嬷面前来闹,真是嫌那命长了。
几个太监闻声连道:“李总管,她们动手了王公公。”
李德顺面色一变,瞄了一眼仍躺在地上喘息的王顺,颇有些嫌弃的摆了摆手:“还不抬走?自找的麻烦。”
几个太监神色俱是一震,他们没想到李德顺竟不是来帮他们的。当下三下五除二抬着王顺便离开了去,要知道李总管可是陛下身边的人,他都发话了,他们还怎么敢呆。
直到几人离去,李德顺这才看向淑音嬷嬷歉声道:“让嬷嬷受惊了。”
淑音微点了点头,面色晦暗不明,转身抬步便要离去。沈愿见状连拉着桂子跪了下来,大声道:“嬷嬷,求您留下桂子。”
桂子心下感激,看着沈愿面上涕零之情毫不掩饰,他若还有出人头地那日,定不忘记沈愿恩惠。
沈愿的声音不卑不亢,倒惹得淑音停下步子来转头看向她。
“今日你为浣衣局惹下这般麻烦,我还没惩治于你,你倒先提起了要求,若不是因为你是浣衣局的人,我早就将你丢出宫外。”
沈愿低头满脸愧色的咬了咬唇,今日的确是她不对,不该将人招惹到这浣衣局来,但若是放任桂子回去,他指不定还会被怎么整治。
还不待沈愿什么,桂子已然甩开了她的手,一脸视死如归:“阿愿,你不必与嬷嬷争了,有你护着,桂子知足。只是这是桂子的命,桂子认命。”
他着站起身来便扭头要走,沈愿见状连要阻止。却听得李德顺道:“你就这么回去?不怕了?”
他声音听不出是什么意思,不过他也是从那监礼司出来的,里面要干些什么勾当,没人比他更清楚,他不信他不怕。
桂子扭头看向他,一双眼通红:“我怕,但又能如何?总管也知道,从进宫那日起,我们就没了选择,我只是不能再连累阿愿了。”
他完缓缓闭上了眼睛,恍若十余年来没有一刻像此时这般勇敢无惧过,他本是胆之人,但这一刻,他愿意去接受,大不了就是一死。
“你就不想搏上一搏?”,这后宫的水太深,每个人的利益都牢牢的牵挂在一起,而这人……或许是希望。
李德顺敛下心中思绪,当年若不是淑音嬷嬷帮他,恐怕他也如今日的桂子罢了,只是他终没有冲破这牢笼枷锁,任由这后宫腐化。
“我能搏吗?”,桂子一双眼死盯着他,好似要泣血。
李德顺一笑:“只要你想。”
桂子迟疑,却见沈愿远远的对他点了点头,他怯弱的心中晃似突然升起力量般,坚定的点了点头:“我想。”
“好,那从今日起,你便跟着咱家吧。”
桂子眼中明显透露出喜意,沈愿见状连示意他跪下,桂子连扑腾一声,额头磕地:“谢谢李总管,李总管大恩大德,桂子无以为报。”
李德顺嗤笑一声,完全不在意的模样,挥了挥手:“起来吧,以后就做咱家干儿子,跟在咱家身边即可。”
桂子越听越惊喜,谁人不知李德顺如今是陛下跟前的大红人,有他护着,谁还敢欺辱他半分?
那厢桂子几人算是皆大欢喜了,而隐在树丛后的红绡却是咬碎了一口银牙。她竟不知淑音是这般维护这个新进宫的宫女,沈愿看不出来便罢了,她们这些老人都知道,这是淑音嬷嬷在让步,若是换作别人早就将她扔出去了,哪还留得到这容她求情,还唤来李德顺。
要知道从三年前淑音嬷嬷阻止裴安雪进入后宫被太后娘娘贬谪到浣衣局来以后,不管过得再如何,她也从未与李德顺有过丝毫联系,即使李德顺总想私下里照拂她,也被她直接拒绝,倒没想到竟有一日,她会为了这么一个新进宫的宫女,这般明晃晃就将李德顺唤了过来,她便不怕陛下知道吗?
李德顺点了桂子后,恭恭敬敬的给淑音嬷嬷拱手一礼,饶是在宦海浸淫多年,让他养成了不悲不喜的性子,但这一刻他无疑是欢喜的,毕竟这么多年了,这还是淑音第一次承了他的好意,让他得以报答她的恩情。心中像是有一块大石头落地一般,格外舒畅。
沈愿本以为这事就这般盖过了,可就第二日,当她正在浣衣局里晾晒衣服时,那破门而入的哐当声无疑引起了她的注意。
“来人啊,将这浣衣局给本统领围了。”,只听得一道男声顺着刀剑滑动几大剑鞘的声音响起,沈愿眼前去,就见一群穿着甲胄的侍卫一涌而入,将整个浣衣局围得严严实实,饶是沈愿再不愿多想,也知道是有麻烦了。
“愿儿。”,玉娘在一旁心翼翼的唤了一声,有些惶恐,沈愿拉过她的手轻拍了拍示意她别怕。然后跟着浣衣局众宫女的大队伍便朝浣衣局大门去了。
直到走近了,沈愿才看清门前站着的男子,一张脸虽然平凡但却像是染过血的,换作平常宫女瞧一眼,还是有些胆寒。玉娘拉着她声了,这人是裴安雪的义兄,宰辅裴霍收养的义子,也是如今宫内的禁军统领裴易。
这次淑音嬷嬷倒是没有再出来,像是根本没有将此人放在眼里一般。韶冬敛衽上前问了一句:“不知裴统领前来有何事?”
“王顺死了,据太医整治,是因为那日被人踹倒了心口,才因此毙命的。”
韶冬面色微变了变,神情却依旧泰然,刚想话便被一旁的红绡抢了去:“那日是他自己对嬷嬷出言不逊的,怪不得别人。”
她此话一出,在场有几人面色都不禁一变。
裴易倒是笑了:“姑娘的意思,便是承认了?”
他完面色顿时一沉,对着身后人就是一招手:“来人,将当日在场的所有宫女都抓回去审问。”
“裴统领好大架子。”,只听得身后房中传来一道低哑的声音,众宫女皆是默契的朝两旁一退。沈愿的头微压低,她突然就明白了,所谓押她们回去候审,实际不过是想引出嬷嬷来。
“淑音嬷嬷。”,裴易微一拱手,看似恭敬,语气中却是透着不屑:“如今这宫中出了命案,既然事是在浣衣局出的,想必嬷嬷亦是难辞其咎,贵妃娘娘了,嬷嬷怕是年纪大了,无法再胜任这浣衣局掌事一职了。”
他此话一出,沈愿就更加确定他是冲着谁来的了。
“贵妃娘娘?”,淑音嗤笑,缓步踏上前来,“裴统领怕是不知,早在三年前太后娘娘便下了懿旨,除非本嬷嬷自愿卸任这浣衣局掌事一职,否则任何人不可剥夺吧?”
这话一出红绡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她就为什么这么多年淑音不管在浣衣局做什么都没有人管,即使陛下再讨厌她,也依旧让她做这掌事之位,从未想过让她卸位,那她做这么多又算得上是什么?
裴易显然不信的模样:“在下在宫中当差三余载,可从未听过此事。”
红绡闻言显然落下一口气,淑音却是讥笑:“如果不信裴统领大可去问陛下。”
“想必这种事就不必麻烦陛下了吧。”,裴易眼眸微眯了眯,对着身后人便是招手:“来人,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