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傅礼臻起来遛狗的时候, 容悄没能跟着起来准备早饭,她睡得很沉,黑发如缎铺在枕边, 一个人就占据了大半张床。
不知道多久没有做过梦的她, 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天上有无数雷光朝她劈下来,四周围了一圈奇形怪状的生物,他们的神情或愤怒或绝望, 甚至有人朝她冲过来,却被雷光劈的烟消云散。
就她一个人在雷光里飘来飘去。
只是后来的雷越来越多,越来越亮, 她也开始觉得疼了,却逃不出来, 动弹不得。
礼臻就在边上, 被黑白无常拿拘魂链锁着,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
整个梦里一直在遭雷劈, 直到最后一道雷劈下来, 她就醒了。
从外面飘进来一股煎蛋的味道,她坐起来,捶了捶自己的腰。
都怪昨天晚上的雷声, 才让自己做了这样的梦。
容悄从床上下来, 下半身的古怪感令她大窘, 匆忙拿了衣服进了浴室,不一会儿水声就响了起来。
水汽都挡不住那张通红的脸。
容悄从浴室里出来,一边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长发。
“可以吃饭了。”
最外面的门被开, 傅礼臻走进来。
容悄看到他有点脸红,不过很快平复下来:“我先擦干头发。”
傅礼臻伸手拿过她的毛巾:“我帮你擦。”
“嗯。”
容悄低着头,傅礼臻就站在身前,穿着黑色的线衫,脚上是她前不久买的,和自己脚上一对的情侣拖鞋。
容悄不话,气氛自然沉寂下来。
她眯起眼,享受傅礼臻的手指拨弄头发带来的舒适感。
这样也挺好的。
擦到不滴水后又用吹风机把头发吹干,再等容悄梳好头发刷过牙,荷包蛋已经是温温的了,粥的温度倒是正好。
容悄意外地喜欢不是滚烫的煎蛋,咬了一口自己的煎蛋,就朝傅礼臻喊了停:“别吃!你那个也给我。”
“为什么?”
“我喜欢。”
“那不给。”
“……你不对我好点儿?”
傅礼臻蹙眉:“一人一个,刚刚好。”
容悄拍桌:“知不知道咱们成亲了?”
“知道。”
“你不给我晚上还想不想上我的床睡觉?!”
傅礼臻沉默了一下,容悄立刻得意起来,果然这句话还是很好用的。
她耐心地等着傅礼臻把属于他的煎蛋推过来,然后他开口了。
“那是我的床。”
“……”
容悄决定,从今往后一定好好开店,还完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家里的床换成自己买的!
“再给你一半。”
看着她咬牙切齿的样子,傅礼臻把荷包蛋一分为二:“现在你有的是我的三倍了,行吗?”
看着推到自己面前的那半个蛋,容悄立刻笑得春光灿烂。
“勉勉强强吧~”
看在你这么可爱的份上,就给你留一半吧。
下午刚过饭点,林玉就又带着一堆东西气势汹汹过来了。
“你们俩要出门?”
容悄一边穿鞋带一边点头:“阿姨您来的太不巧了。”
林玉随手把东西放鞋柜上,疑惑问:“去干嘛?”
容悄随口答道:“去民政局领结婚证。”
林玉一愣,继而大喜:“你们决定结婚了?!”
“昨天晚上已经结过了。”
林玉又是高兴又是皱眉,一脸不赞同:“你们两个人就结了?怎么不告诉我,我好给你们安排!不行,我得赶紧准备,给你们办个席,礼臻不懂这些,但我作为长辈,不能给你们落下。”
她絮絮叨叨的,整个人精神都好了不少:“知道你们也不喜欢应酬,我们就办个几桌,把你们的朋友啊之类都叫过来热闹热闹。”
“我跟你啊悄悄,这事儿一辈子就这么一次,要是马马虎虎过去肯定得后悔。”
容悄在她话的空档终于把鞋带穿好了,她一边穿鞋一边道:“阿姨,您昨天晚上听到雷声了吗?”
林玉顿了顿:“听见了,是件稀罕事。”
了老半宿的雷,清晰地就跟在耳边响的一样。
容悄蹬了蹬脚,站起身:“所以昨天那些雷已经给我们庆祝过了,一点儿也不马虎。”
林玉笑了:“别闹啊……对了,礼臻去哪儿了?”
“他在二楼整理他的画,我们算过几天就搬到画廊去,然后把房子改造一下,二楼换成玻璃屋。”容悄一想到这个就很期待,她等了半年了都,终于就要动工了。
她朝二楼喊:“礼臻——我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
没一会儿,傅礼臻就抱着一个箱子从楼上下来,把箱子放到画室后去洗了洗手,才走到玄关来。
“妈妈。”
林玉责怪地看着他:“喊你的时候都不应一声。”
傅礼臻不话,低头从鞋柜里拿鞋出来穿上,容悄了个圆场:“没事的阿姨,我们都不介意。”
林玉叹气,满脸不赞同。
婚姻中更是要心啊,很多时候吵架再到离婚,都是些微不足道的事闹的。
礼臻难得也能成家了,她觉得能教的还是要教给这孩子,省的以后他们相处久了,两个人闹脾气,最后无法收拾。
等他穿好鞋子,容悄拿上装了户口本之类物件的包,问:“我们就出去了,阿姨您是?”
林玉想了想:“要不我送你们去吧。”有自己盯着,看着他们扯证自己也放心些。
有人送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因为是要去办这么一件高兴的事情,林玉在路上也没在那些让人不高兴的,只是挑了些家常跟他们絮叨,还问了容悄蛋糕店的事情,一派和谐。
去民政局走了流程,稍微等了一会儿证就出来了,林玉看了两遍,才笑着把证还给他们,开开心心送他们回家。
“你们的婚礼我去安排,过几天拟出章程了再让你们看看。”
容悄觉得既然林玉想办那也就办吧,也无所谓。
“那麻烦您了。”
林玉乐呵呵摇头,看着站在一起的两个孩子,心里满意的不得了:“一家人不两家话,今天我就先走了,你们也想想要请的人名单。”
容悄把她送出门,两人隔着车窗摆摆手,林玉兴高采烈开着车离开了。
因为心情好,开出区看到倪玫还特意放下车窗跟她招呼:“玫,脚没事儿了吧?”
原来他们没跟这老女人自己的事情。
倪玫脸色微僵,很快调整好笑容:“早就好了,您今天有喜事吗,这么高兴。”
林玉笑容满面:“礼臻要结婚了!到时候确定了时间地方,我让礼臻送一封请柬给你,你一定要来。”
“那当然,我还要接捧花呢。”倪玫恰如其分地表达出自己愁嫁的心思,林玉和人分享了喜悦,笑着跟她道别,朝另一个方向驶去。
倪玫继续往家里走,嘴角的笑容诡异。
太可惜了,你儿子的婚礼,谁也参加不了。
她已经和薛特敲定了计划,自己动手,同时由薛特来安排她的不在场证明,以逃避法律追究。
机会很快就来了,她戴着假发口罩,安静地坐在车里,等着散步回来的两人从路口朝这边拐过来。
区偏僻,八点多的马路上基本上见不到什么车,从这条路冲出去左拐一直开可以从路直接出城区,大约半个时能进入到U县境内。
没事的,来得及。
她深吸一口气,点火,双手握紧方向盘。
“明天就去画廊了,不过四大只要养在哪里呀,以前还可以让它们随便跑,现在都这么大了……而且画廊边上只有一个公园,四只狗出去遛会吓到别人的吧。”
容悄皱着眉头:“但是这一住要很久呢,不遛会把它们憋坏的吧。”
傅礼臻想了想:“没事,我们两个人遛,它们很乖的。”
“那我不要馒头,它太蠢了。”
“奶黄和豆沙从来不闹,你就牵它们。”
“那行~”
玻璃屋,玻璃屋,玻璃屋~
容悄心情愉悦地蹦在前面,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地走,一点也不安分。
拐过弯,她看到有辆车停在路边,还道:“这里没有停车位,居然有人违章停车唉!”
话音刚落,就见那辆车起了转向灯,缓慢地往前开了。
“哦原来有人啊,我还以为乱——”
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原本缓缓朝前开的车子忽然加速,冲上了路肩,傅礼臻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刚晃悠到外侧的容悄就被撞了出去,他自己也被刮倒,被巨大的力道冲倒在里侧的墙面上,落到绿化带里,昏了过去。
倪玫红着眼将油门踩到底,再一次从已经被撞飞出去的容悄身上碾过!
天地两界,山倒河干。
“仙君,万崖山灵草开始枯败了!“
“仙君,仙宫灵花全部凋落了!”
“仙君,圣泉水干涸了!”
“阎王,彼岸花刚才全都开了,时候还不到啊!”
“阎王,忘川生火,摆渡人差点没逃出来!”
调息中疗伤的阎王掐指一算,一脚踹翻了案桌,怒不可遏:“天地之气在人间逸散了,到底怎么回事?!无常鬼去哪儿了?!”
刚从人界探回来的黑白无常连滚带爬跪在翻倒的案桌旁:“天地之气人身已毁,本源受伤过重无法自控,已经与人间天地交感互融!”
如果再不想办法,天地之气就不属于两界,留在人间了!
“混账!生死簿上没有天地之气,我就是想把它……”阎王一顿,忽然反应过来,“快把天外石带回来!借住它们的因果勾连把天地之气拉回来!快去!”
“可天地之气一回地府就有雷劫要化形啊殿下!”
阎王怒吼,一边将两鬼推向界门:“把它带回还有一争之力,若是投入人间,跟转世成人有什么分别!”
送走了黑白无常,阎王立刻敲响了醒世钟。
“各位仙君,速来我轮回殿——”
须臾之间轮回殿上挤满了各路大能,面色惶惶,心头大震。
“天地之气在人间逸散,我已让无常鬼将天外石带回已借住勾连引回天地之气。”
大殿之内忽然爆发,惊呼与议论并存。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诸位也应该明白,天地之气在人间逸散是什么后果。”
众人苦笑:“殿下当机立断,我等无异议。”
“废话也不多,稍后天地之气渡转生雷,我们只能硬扛博一分转机。”阎王的目光一寸一寸从众人身上扫过,“我愿为先,尔等如何?!”
一瞬的沉默过后,一位须眉长垂的老人步出:“老朽愿往。”
“子愿往。”
“奴家愿往。”
……
“好!”阎王伸手一挥,刚才出列的所有人就站到了界门口。
众人望着黑洞洞的界门,神情悲悯肃穆。
天地大劫,存亡一线。
阎王顶上冠冕珠帘垂下,嘴唇微动:“不惜一切代价!”
玻璃屋没造好,蔷薇也还没开呢………
容悄被撞倒的时候只来得及想这些,伴随着难以忍受的剧痛发现自己从身体里剥离出来了。
她都不忍心看自己残破的躯体,血肉模糊拖在路中央,那辆撞倒了自己的车子在碾过两轮之后,飞快驶离。
“好疼……”
她咕哝着,感觉自己轻飘飘的,难道又变回到灵体状态了?
她想要低头,发现自己的视野的确是变化了,但是无论她转哪个方向,都没有看到自己的身体。
怎么回事?
正想着,一股温和的暖流就朝自己涌了过来,疼痛大大缓解,容悄放松地舒展开自己,不那么疼的时候脑子也清醒了过来。
“礼臻呢?”
四下寻找,终于在绿化带另一侧找到了他,但她伸不出手脚,只能凭借直觉去蹭了蹭他。
傅礼臻醒过来,眼前是一团模模糊糊的影子,正卖力地在自己脸上一次又一次拂过。
她变成原来的样子了。
傅礼臻忍着全身剧痛,艰难地站了起来。
不远处血痕遍布,容悄的身体就这么甩在路中间,手脚软趴趴扭曲在一起。
“我在这里呀礼臻,我没死。”
“你别着急!”
“你看我,一点儿事没有!”
“你怎么样啊?”
容悄一一连串,焦急地绕着他转:“没事吧,去医院看……”
傅礼臻终于收回落在那具身体上的视线,摇头:“我没事。”
听到回应,容悄瞬间呜咽:“你能看到我真的太好了,我可能变得更奇怪了。”
“没事。”傅礼臻伸出双手:“悄悄,到这里来。”
容悄狐疑地看着他的手掌:“我现在变得那么了吗?”
虽然这么着,但还是乖巧地落在了他的掌心。
傅礼臻垂眸,轻抚掌中越来越的影子:“我们该走了。”
话音刚落,黑白无常的拘魂链就到了。
“悄悄,什么都别怕。”
容悄还来不及问,视线再度黑暗。
她这次,是死了吗?
再次睁开眼,看到的却是和前几天梦里一样的场景。
头顶雷鸣不断,四周站着奇奇怪怪的人,礼臻被链子锁着,面无表情。
她一个人被围在中心,不安感瞬间蔓延。
几乎是瞬间头顶的雷就劈了下来,朝她靠近的所有人几乎同时被绞杀了干净。
阎王被须眉老者拉后半步,侥幸得生。
他看着生死簿上若隐若现的名字,绝望地制止了其他欲往前冲的仙君。
“唯一的机会已经失去,第一道雷我们毫无抵抗能力,第二道雷就更不用肖想了。”
众人合眼。
“天意如此。”
雷一道一道劈下来,她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忍不住害怕起来,凄惨地看着另一头的傅礼臻。
怎么可能不怕,她好怕啊,而且劈在身上的雷越来越疼了。
礼臻到底知道什么?
那不能的事情,就是指今天的事情吗?
电光在身上游走,她终于挨不过去,陷入黑暗。
“石头,我真的可以借你的雷劫变成人,和你在一起吗?”
“石头,你也要像他们一样转生成人吗?”
“石头,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石头你终于理我了,呜呜呜……”
“石头,还是你最好,从来不嫌弃我。”
“石头,你从哪里来,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
漫长时光回溯,天雷下的模糊影子不断缩。
阎王看出一丝端倪,心里稍微安定几分。
“天地之气重伤,不一定能扛过天雷转生。”
他们已经做不了任何事了,阎王朝黑白无常勾了勾手指,两人就把傅礼臻压了过去。
阎王看了他许久,才笃定道:“你有全部的记忆。”
傅礼臻没有答话,只是看着雷火电光中越缩越的影子。
“你还有手段?”
此话一出,压着傅礼臻的无常鬼纷纷脊背一凉!
面对阎王的质问,傅礼臻摇摇头。
“没有。”
他走了九十九步,剩下的最后一步只能靠悄悄自己走。
阎王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东西,最后嗤笑一声:“也对,你现在可不是天外石,转生之后也就是个普通人。”
虽然气息残留,但什么能力都没有了。
倒的确不用担心他再行手段辅助天地之气渡劫。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
“送他入轮回。”
黑白无常面面相觑,拉了拉拘魂链,发现天外石居然也毫无反抗地就被他们牵着走了,心中一时古怪,又万分感慨。
纠纠缠缠上万年,到头来还不是要分开。
又何苦捱那几千年呢。
“石头我怎么才能跟着你走啊?”
“虽然要和你一起过雷劫,但会不会你走了我走不了呀?”
“我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
容悄的脑子里浑浑噩噩的,清醒又不清醒。
“天地之气是万物本源,但你不是。”
“死物生灵,死物还是死物,灵是灵。”
“只要你愿意跟我走,你就可以跟我走。”
雷一道又一道砸下来,容悄越痛越清醒。
她当然不是什么见鬼的天地之气万物本源,她只是容悄啊。
阎王猛地睁开眼睛,生死簿上的名字最终还是亮了!
“天地两界最终还是难逃……”
衣袖被人猛地拉了一下,身边的陆判死死瞪着前方:“殿、殿下,有转机!”
最后一道雷用力劈下,将已经缩到极致的影子一分为二,其中一半投入轮回,另外一半却留了下来,一点一点膨胀开来,恢复到原本的大。
“天地之气分开了?”
“大难结束了?”
众人喃喃不止,阎王手中生死簿再次发生了变化,容悄与傅礼臻两个名字并排挤在一起,他稍作窥探,因果联系千丝万缕。
“天姻?!”
阎王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神情:“天道居然承认了!”
害的天地两界险些崩毁的罪魁祸首,居然能被天道承认?!
陆判不解:“殿下,您在什么?”
“福寿同享,永结同心。”
“啊?”
阎王看着消散的劫云,松开紧皱的眉头,苦笑摇头。
“竟然是天赐良缘。”
“天地之气到底是天地所生,气运所衷。”
“天道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