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想， 十万年前的那场堕天之战， 是否本就存在两个截然不同的版本？”

    贝利尔本以为无论路西菲尔今天再出什么， 他都不会再感到惊讶了，但事实证明， 路西菲尔总能给他带来新的“惊喜”。

    啊……不对， 是只有惊，没有喜。

    在此之前， 路西菲尔已经戳破了贝利尔当年唯一的软肋只有他， 也几乎坐实了贝利尔拥有操控梦境的能力，在这样的前提下，路西菲尔对十万年前那场堕天之战是否有两种截然不同版本的疑问， 就显得尤其微妙了——

    贝利尔根本不相信路西菲尔能从以上这些推测出当年是他亲手操控了“堕天之战”，因为那根本不是当年身为炽天使的“贝利尔”能够做到的事。

    “两种……截然不同的版本？”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至极的话，贝利尔的神情有些古怪，失笑地问路西菲尔，“你怎么会这么想？在这世上，除上帝外， 还有谁能做到这种事？”

    路西菲尔却根本不给贝利尔逃避的机会。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贝利尔，语气轻柔却分外坚定， “你能做到。”

    贝利尔：……

    我真是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啊！

    但即使如此， 贝利尔也还是不算放弃挣扎。

    无奈地揉了揉额角，贝利尔问路西菲尔，“路西菲尔，你别忘了， 十万年前我可还是个实力不如你的炽天使，天堂则一直有上帝在坐镇。如果当年我真……不知怎么弄出了两场截然不同的堕天之战，上帝怎么可能坐视不理，任由那么多天使随我们堕天？”

    “神当然不会坐视不管。”没有否定贝利尔的话，实际上，贝利尔提出的这些问题，曾经也困扰了路西菲尔很久很久，直到他把这些年来搜集整理的所有资料都整合在一起，反复筛选、分析、推演，最后才终于得出一个让他自己都感到无比荒谬的结论——

    “因为你所做的这一切，本就是在神的默许之下。”

    “或者，‘堕天之战’本就是你在神的授意下，借由梦境，操控完成的。”

    贝利尔：……

    这一刻，贝利尔简直快给路西菲尔跪下了。

    他甚至怀疑，这些或许根本不是路西菲尔自己发掘到的，而是上帝那边出了什么纰漏，这才让路西菲尔顺藤摸瓜，几乎把当年的事查了个底朝天。

    知道贝利尔现在的心情大概十分复杂，也一定正在想办法把这件事圆过去，路西菲尔索性也不为难贝利尔，只自顾了下去，“我想你一定会，身为天使造物主的神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实际上，当初刚得出这个结论时，我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

    “但就像神当初放任天使被污染，间接导致阿撒兹勒堕天，也间接导致了莉莉丝的悲剧，令萨麦尔心生罅隙……”

    “如果天使的堕天对神来是必须的，这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贝利尔：“为什么是必须的？”

    贝利尔想知道，路西菲尔对当年的真相究竟探知到了哪一步。

    “这也是我纠结了很久的问题。”听到贝利尔的疑问，路西菲尔笑了笑，继而沉吟道，“这些年我仔细比对过自神创世到堕天之战前，天堂与地狱的种种变化，发现天堂的总体实力远高于地狱——

    不单因为天堂有创世光明神坐镇，单七大炽天使中的任何一位，在地狱都没有任何恶魔可与之匹敌。”

    “从前我一直认为这是一件好事。”

    “但自从发现地狱频繁的地震在阿撒兹勒堕天后有所缓解，我就开始思考，地狱之所以会出现地震且一度濒临崩溃，甚至牵连到混沌界，是否与这世上的光明势力远强于黑暗势力有关。”

    这话时，路西菲尔于身前幻化出一个巧的金色天平，在一端放上一枚指甲大的黑色球体，另一端放上一枚巴掌大的金色球体。

    金色球体放上的瞬间，整个天平瞬间失去平衡，重重倒向金色球体的那端——

    天平被彻底翻了。

    在贝利尔蓦然紧缩的瞳孔中，路西菲尔若有所思地道，“我不知道神当初究竟是如何创世的，也不知道想要一个世界能平稳地运行下去，究竟需要做到什么。但如果唯有黑暗势力与光明势力之间的差距不那么大，地狱、混沌界乃至这个世界才能停止崩溃，那么，无论是阿撒兹勒的堕天，还是那场被神默许的‘堕天之战’，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贝利尔不可思议地看着路西菲尔，就像在看一个奇迹。

    “光暗平衡”这种事就连贝利尔这个曾经的黑暗神都是在发现地狱频繁地震，跑去质问上帝后才确定确有其事，路西菲尔却仅凭着这些完全没有任何指向性的资料就独自揣测到了这种程度……

    他忽然想到在他曾看到的那无数个未来中，君临于地狱的黑暗君主——撒旦路西法。

    在天堂时，路西菲尔是最耀眼的金星，最完美的光之天使长，在堕入地狱后，成为地狱之王的路西法也仍立于万魔之上，受万魔朝拜。

    这样的路西菲尔，从不是真的像他从前在贝利尔面前表现出的那样，只有一副温柔而纵容的面孔。

    他对所有事物敏锐的感知，他出色的头脑、无双的智计，他敢单枪匹马来地狱向贝利尔求证的勇气，他心存光明，即使在重重背叛和质疑的声音中仍相信自己也相信贝利尔的自信……

    他一切的一切，都完美到不可思议。

    他是上帝最璀璨的造物，也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路西菲尔。

    他以造物的身份勘破了这个世界的本质，触碰到了唯有神祇才能掌握的“神之领域”。

    这一刻，贝利尔深深为这样出色的路西菲尔感到骄傲。

    贝利尔并不算再否定路西菲尔的这些结论。

    “神之领域”是除神以外极少有生灵能够自主探索到的终极领域，一旦知晓了“神之领域”的存在，距离路西菲尔感知到法则的存在就不远了。

    这是独属于路西菲尔的机缘，也是路西菲尔能成功脱离造物烙印的极为难得的机会。

    贝利尔不会为隐瞒当年的真相而轻易否定否定路西菲尔对“神之领域”的认知。

    但同时，对于隐约察觉到“神之领域”的路西菲尔的未来，他也不由自主感到深切的担忧。

    “这些话，你有没有对上帝过？”他沉吟着问路西菲尔。

    见贝利尔没有再像之前那样一再否定他的话，甚至还透出几丝沉沉的担忧，路西菲尔缓缓握住他微凉的手，轻声道，“自发觉神也在隐瞒‘堕天之战’的真相后，我就知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

    “贝利尔，我之前过，当年在天堂，你唯一的软肋就只有我，所以我才能肯定，你堕天的原因一定是因为我。”

    “若我之前关于光暗势力不平衡的猜测是真的，也是神必须要让隶属光明阵营的天使堕入地狱的原因，那么，第一个应该被神选中也最适合堕入地狱的炽天使，明明是我路西菲尔才对。”

    ——这是事实。

    事到如今，贝利尔根本无法再继续隐瞒下去，但他并不想承认这件会令路西菲尔感到难过的事。

    所以面对路西菲尔那双深邃的蓝眼睛，贝利尔只能微微抿唇，移开了目光。

    贝利尔虽然已经极力在控制自己的表情，不想让路西菲尔看出他心中翻涌的情绪，但他轻蹙的眉梢，微垂的眼眸以及他下意识放轻的呼吸，仍让路西菲尔察觉到了他心中的难过。

    贝利尔在为他难过。

    他怕伤害到自己。

    心中不知为何忽然浮现出这样的想法，路西菲尔轻笑了下，眼睛却不知不觉蒙上了一层清浅的水光。

    牵起贝利尔的掌心贴上脸颊轻轻磨蹭着，路西菲尔强压下心中蓦然涌上的酸楚，深吸一口气后，才终于又道，“因为有神在的天堂光明实力远高于地狱，若想令光暗实力达到均衡，势必需要许多天使堕入地狱。”

    “力量强大的炽天使首当其冲，所以‘堕天之战’才会有四位天使长堕入地狱。”

    “而我……”额头抵住贝利尔的，路西菲尔叹息着道，“其实神当年已经属意我堕天了是不是？”

    “为了不让我堕天，能继续留在天堂，所以你才会与神达成协议，亲手策划出了那样两场于梦中进行的截然不同的‘堕天之战’。”

    作者有话要：

    路西菲尔：我是不是很聪明^_^？

    贝利尔：真是给你牛X坏了，你怎么还不上天呢(￢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