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交易
剧场—— 暮残声:握草为什么我身边的人除了是反派就是疑似反派? 心魔:(*?▽?*) 姬施艳:(*?▽?*)
群鸦唱晚,暮色西垂。
自两个月前那场天雷之后,向来荒凉寂静的万鸦谷颇热闹过一阵子,不时有来自五境各族的修士到此查探。可惜劫雷之下众生皆伏,其间生灵要么随草木一同化为焦土,要么就是一问三不知,根本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众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到现在又恢复了之前死气沉沉的模样。
山谷深处,有紫衣云鬓的美艳女子站在残破石碑旁,一双含情目仔细扫过下方的山沟,她在年初还路过这个地方,那时里面堆满了陈年积腐的尸骸,叫人望而生畏,可现在别是骨头,连经年不散的怨气也没了,只剩下满目灰烬和焦土,把始作俑者的痕迹焚烧得干干净净。
“有意思。”欲艳姬伸手捻了一撮土灰,轻吹一口气,那灰烬在风中缭绕几下便化成了一面雾蒙蒙的镜子,从中露出一张模糊的人面。
那应该是个长发高束的男人,可惜镜面灰得很,总如雾里看花瞧不真切,只有声音清晰地透出来:“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欲艳姬本就是归墟地界身份尊贵的六魔将之一,在破魔战役后更代掌了罗迦尊的职权,可是她现在面对这个镜中人竟然低眉垂首,以一种谦卑到近乎温顺的态度道:“回禀非天尊,属下无能,未找到那位心魔大人。”
她有些气恼,归墟魔族寻找那位心魔已有百多年,可谁也想不到对方竟然被灵族镇压在万鸦谷,毕竟心魔来历禁忌,当初造成的大祸为玄罗四族忌惮不已,恨不得抹灭他所有痕迹、隔绝他与生灵心魂所有的联系,而这充斥着亡魂怨气的万鸦谷怎么看也不是合适的封印地。
这些年来除了真神坐镇的天净沙,就连北极境的重玄宫她也冒险潜进去过,没想到三宝师竟然反其道而行,活生生让他们都错了眼。
“是本座思虑不周,你也不必自责。”镜中人道,“雷池封印已破,他怕是不知到哪里逍遥去了,倒是那晚在此渡劫助他破封之人,你可查到什么蛛丝马迹?”
欲艳姬的脸色更是难看:“属下抓来几只生活在此的妖摄魂夺魄,却发现它们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这倒有意思。”镜中人笑了起来,“哪怕是道行再高深的修士,渡劫之时气息四溢,这些开了智的妖魅怎么会察觉不到?就算对方有遮掩气息的法宝,难道它们连劫雷几数也不知道?但凡能有一点线索,我们都能查下去。”
“疑点便是在此。”欲艳姬眯起眼,“这些日子以来,属下与魔仆数次变换身份混入各族修士来此查探,可是没有任何人找到丁点线索,谷中妖鬼的头脑好像被谁清洗过一遍,半点有用的的东西都问不出来,雷池那边也没有血迹毛发之类留下,唯一的异常就只有这个埋骨坑了。”
天雷异变当晚,这条山沟里那些经年日久的厉鬼也随着尸骨一同消失,原地连一丝怨气都没有留下,明显是被谁给超度了。
“能在一夜之间度化千百厉鬼,纵观玄罗五境也不过是那几个老不死罢了,可他们没有理由这样做,剩下的可能便是……超度之人,就是与这些厉鬼的结怨者。”镜中人沉吟片刻,“你查过这个埋骨坑的来历没有?”
“是中天境前朝姬氏的一支残兵,与之有关联者不过……”
她还没完,便觉有香风袭来,一道声音在背后响起:“本宫替先辈超度我朝兵士的英魂,可有何处碍着了阁下?”
欲艳姬悚然一惊,她现在这具人身虽非高修大能,却也不是等闲能犯,可这个人竟然在片刻间站在了她背后!
她立刻转身,只见面前是一红衣墨发的男子,脸庞苍白,眉目艳丽,手中提着一盏白纸灯笼,未借轻风半道遍生暗香一缕。
他的脚下没有影子,话也没有呼吸吐纳,分明是个鬼修。
“哎呀,郎君可是吓了我一跳。”欲艳姬手抚胸口,像一朵被雨点颤的花,“这荒山野岭的,您不声不响站在我后头,险些叫我以为见了歹人呢。”
此时太阳还没完全落山,可是这里向来照不进光,便使得红衣男子手中的灯笼格外亮堂,映得他的眼睛里都像揉进了一把火星,随着笑容愈加灼目。
“在下姬轻澜,凭着这点微末道行,可做不得惊吓欲艳姬的歹人,还是莫要取笑了。”红衣男子的目光越过她看向镜中人,“久闻非天尊盛名,今日虽无缘得见真容,也是荣幸了。”
欲艳姬笼在袖中的手指慢慢捏紧,她刚才话时已经动了媚法,可是眼前这个鬼修连半点影响也不受,似乎她面前空无一物。
不对!欲艳姬吹了口气,一阵狂风平地而起,将姬轻澜的身体撕扯得支离破碎,转眼就化成了一缕香烟,在空中缭绕几下又化成人形。
见状,她将自己刚刚生出的杀心按捺下去,这个鬼修根本没有真身至此,眼前不过是一道气息化成的假相,无怪乎不为媚法所动。
“好大的脾气呀。”姬轻澜笑意不改,“魔族喜怒无常,看来的确不是乱传的。”
“你懂得香火之道。”镜中人终于开口,“可你不是神灵,也没有巫的气息。”
姬轻澜叹了口气:“在下只是个有些际遇的孤魂野鬼罢了。”
镜中人一话,欲艳姬便不再插嘴,静默地站在一旁,无数黑色的细丝从她脚下向四面八方无声蔓延,试图找到姬轻澜的真身。
“你刚才是自己超度了埋骨坑的千百厉鬼,又自称姬姓和‘本宫’,莫非是姬氏皇族之后?”
哪怕看不清面容,姬轻澜也能感受到那如有实质的目光几乎要把这具假相刺穿,镜中人的声音不辨男女,普通得让人听过就不留印象,可他忍不住捏紧了灯笼的手提杆。
他的脸上露出自嘲神色:“国破家亡的孤魂,也只能在嘴皮子上矜贵了。”
欲艳姬在旁听着,忍不住心下思量:御朝建立至今已有二百八十年之久,前朝的姬氏也亡了这么多载岁月,据当初的御朝开国之君御斯年心怀仁义,并未对前朝宗室赶尽杀绝,可是那姬氏的末代君王却性子太烈,在城破之前派遣心腹将所有的亲缘血脉强押到王宫,然后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倘若这鬼修所不假,那他就该是死在这个时候,可欲艳姬曾调查过两朝更迭之事,从未听姬氏末代宗室里有这么一个存在。
姬轻澜似乎是猜到了她的疑惑,适时解释道:“在下是腹死者,生母乃孝烈纯皇后。”
孝烈纯皇后是姬氏末代皇后的谥号,她出身名门又才德兼备,于桃李年华入宫为后,给君王诞下过一女,怀第二胎时没赶上好年头,姬氏灭亡,她和腹中未出世的孩儿都陪着夫君葬身火海。
欲艳姬不仅能挑动欲望人情,更懂得察言观色,她并不认为姬轻澜谎,所以才心下一凛——凡是未生即死的胎儿都有一口先天真气难散,很容易化为怨魂长留在阴阳两界之间,有机缘天赋者吸精纳气,百日长一寸,体内真气不减反增,往往是鬼修之中最麻烦的一类。
镜中人问道:“你为何要超度他们?”
“先辈造的孽,晚生不该赎罪吗?”姬轻澜反问,“非天尊久居归墟,一定知道怨魂难入轮回之苦,我解脱他们也给自己开一道枷锁,有何不可?”
“自然是可。”镜中人忽然一笑,“那么,当晚在此渡劫的人是你?”
姬轻澜苦笑道:“一场天定劫险些要我魂飞魄散,看来要修成九灵之身是妄想了。”
“抹去此间痕迹和妖魅记忆的人也是你?”
姬轻澜笑而不语,手中白纸灯笼轻轻一抖,数道山精鬼怪的面目都在一阵雾气里升腾,眨眼间又消失不见。
“好本事。”镜中人赞赏了他的手段,“你既然花这么大的功夫藏匿起来,现在又为何要自曝身份?”
“因为前几次来的都不是我要等的人。”姬轻澜看着那雾蒙蒙的身影,一字一顿地道,“在下等了您很久,终于等到了。”
“你一个修行三百年不到的鬼灵,认得本座?”
姬轻澜欠身行礼:“在下受人指点,自然知道一些事情。”
这一来镜中人倒真有些好奇,自从千年前破魔之战后,残存的魔族都被封印进归墟地界,就连他和欲艳姬也不过是在百多年前寻隙而出,人间不知道换了多少度日月春秋,记得三尊六将的也不过那些坐镇一方的上古大能,而这些人恨不得魔族从来不曾存在于世上,怎么会对旁人告知?
除非这鬼修真的是当晚渡劫之人,并且与雷池下的心魔有过交集。
镜中人沉声道:“你且来。”
“在下适才过天定劫差点要我魂飞魄散,是因为七道劫雷过后竟又有九道紫霄雷当头劈下,若非雷池下那位大能出手,我已经不存于世上了。”姬轻澜面色微苦,“可惜他脾气古怪,不提前因后果也不谈救命之恩,直接将我魂魄摄到一层怪梦里去,差一点就沉沦不复,好在我没有爱恨挂碍侥幸脱困,这才得了谈话的机会。”
心魔性情乖张,姬轻澜所的确是其作风,镜中人继续问:“他跟你了什么?”
姬轻澜犹豫了一下才道:“他要去找乐子。”
镜中人闻言笑了起来,终于暂且放下了对他身份的疑虑:“还有什么?”
“在下对他有所求,但他不愿意帮我,只让我在此等上半年,若有幸见到魔族的非天尊就能心想事成。”姬轻澜抬起头,“当时我只当他敷衍,毕竟魔族已经消失千年之久,可他非天尊向来敢犯上苍之威,但有一息尚存就不会龟缩在归墟地界,若入世则必来寻他,而我……的确等到了您。”
镜中人沉吟不语,欲艳姬适时出声道:“你想要求什么?”
“我是姬氏之后,自然要求姬氏复兴!”姬轻澜眼中掠过刻骨的怨恨与不甘,“我本该是皇后嫡子,本该是一国储君,本该令家国光耀千秋!可是天道不公,让我国破家亡、未生即死,叫草莽出身的御氏夺了国祚,我怎么能甘心?”
深吸一口气,他让自己平静下来:“万物荣辱盛衰皆有更迭,御氏开国至今已有二百八十载,如今宗室血缘单薄,朝堂内外忧患横生,已经是由盛转衰的强弩之末,我为何不能求一个家国有复?”
欲艳姬笑靥如花,她能嗅到欲望的味道馥郁如酒,陶得人心都醉了。
她柔声道:“你想我们怎么帮?又能给出什么好处?”
“我要你们杀一个人,御天皇朝如今的长公主。”姬轻澜的嘴角像淬毒沾血的钩子轻轻挑起,“御氏宗室一代不如一代,如今皇族嫡传血脉只剩下一对姐弟,弟弟年少无能,唯有她天赋异禀,现在还是中天境的破魔令执法者,早晚有一日能继承麒麟印。你们现在不趁羽翼未丰杀了她,今后必定要后悔,而她一旦死了,御天皇朝必生波澜,那时中天境大乱,难道对你们不是天大的好处吗?”
镜中人轻笑一声:“本座想要中天大乱,不止这一种办法,没必要背上这因果麻烦。”
“那我再加一个筹码……”姬轻澜看着那镜中的影子,仿佛要把他拓进心里去,“你们杀了她,我告诉你们罗迦尊的元神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