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魔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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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修罗场!!!!!!!!!!

    天净沙。

    两方蒲团,一盏温茶。

    暮残声捧着茶杯跪坐在池边,对面是阖目冥想的常念,在化出蒲团与茶杯之后,这位天法师再也没什么话,整个天净沙静若无声。

    他不好贸然扰,唯有捧着这盏茶没滋没味地喝着,茶水温热恰到好处,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药香,淌入腹中之后便觉松快,就连被缚灵锁禁锢气脉导致的闷痛也减轻不少。

    心下微松,暮残声的思绪难免在这样安静的氛围里渐渐飘远,觉得自己这一日过得如在梦里一样,无论是剑冢里的虚余残念,亦或者问道台中那只负重而行的蜗牛,皆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然而,万千思绪转过脑海,最终却定格在两幅画面上,一是那个被囚树下的神秘男人,二是悬浮于神明掌中的巨轮,前者带给他熟悉又陌生的疑惑,后者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撼。

    常念的声音忽然响起:“你心不静。”

    暮残声猛地回神,这才发现杯中茶水已经变凉,再饮却寡淡无味。

    常念缓缓睁开眼,目光平淡地注视着他:“这杯茶以净玄丹入药、取日月池水冲泡而成,本无冷热甘苦,皆系于饮者一身,若是静心凝神者抛却杂念,饮过此茶可消内外沉疴,通百骸脉络。”

    暮残声放下茶杯,低头道:“我……是晚辈心念浮躁之过,辜负尊者善意。”

    “无非机缘,不及对错。”常念道,“正如你擅闯问道台、搅扰神君闭关,本是触犯了重玄宫至高禁矩,然事出无心,皆是机缘巧合,自然无计罪过。”

    暮残声向来敏锐:“尊者的意思是……曾经也有过这样的巧合?”

    他虽是询问,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倘若从剑冢第十八层能通往问道台,那么上一个发生这种“巧合”的人也不做他想了。

    果然,常念颔首道:“上次如你这般的人,正是前任剑阁之主。闻你为灵涯真人敛骨安息,受其武道外功遗泽,这也是一段莫大机缘,可惜你们未能结下一段真正的师徒缘分。”

    暮残声目光微垂,诚恳地道:“如灵涯真人这般剑道大能,千年来无出其右者,我能得到这一份传承已是幸甚,不敢奢求其他。”

    常念问道:“剑阁少主萧傲笙与你交情甚笃,又有这道缘分,他欲代师收徒引你入道往峰,不知你有何算?”

    “晚辈本是散修,一身功法多出杂学,行至如今已觉艰涩,既蒙萧师兄不弃,能入剑阁潜修自然是莫大造化,绝无推脱之理,只不过……”暮残声面露惊喜之后又是苦笑,“我如今乃是戴罪之身,莫是前程算,连生死祸福也未可知,又如何远望?”

    顿了顿,他抬眼看向常念,又合掌低首道:“晚辈斗胆,请尊者指点迷津。”

    常念静静地看着他,眸中有一瞬间流过星河微光,旋即又飞散无踪。

    这回与暮残声正面相对,他所看到的东西更加清楚,也更加模糊。

    清楚的是对方命轨已经与杀星轨迹渐渐重叠,他能够看见犹带血色的路途如何与笼罩星辰的业力展开纠缠,而模糊在于他除了这个命轨,竟然再看不到任何东西。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常念能够看到天下众生的未来命轨,即使那有许多种发展可能,都无一不坦荡在他目光之下,唯有这次他的双眼被杀星命格遮蔽,一日不破此命,他就无法看到暮残声的未来。

    如此不在所知内的变数,向来为常念所警惕,上一个让他在意的是姬轻澜,那个鬼修道行虽然高深却不可与三宝师匹敌,然而司星移不能从星盘上找到对方的命星,常念以神通观测也只见到一个十分模糊的圆形建筑物,至今未能解谜。

    姬轻澜已经与魔族为伍,暮残声又会如何呢?

    这些想法在常念脑中飞快闪过,他半闭着眼隐去眸底血丝,道:“你既然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情,便无须再为此瞻前顾后,且将是非功过都抛却,随本心去吧。”

    暮残声话语微哑:“倘若我问心无愧,世人却苛薄于我呢?是非系在一心,功过悬于众口,两者之间向来难平,又有几人能置身洪流仍不改初心?”

    他向来警惕,对常念有尊敬而无信任,故而这番看似平静的对话背后皆是谨慎微,可是话头到这里,饶是暮残声本为了试探,也难免流露出几分真切的委屈与迷惘。

    常念反问:“一人你错与一万人你错,本质上并无区别,端看你会为悠悠众口而质疑自己吗?”

    暮残声默然无话。

    “净思乃重玄宫之主,处事执法向来公道,千年未生过失,你身为西绝境的破魔令执掌者,是非对错不会任凭众口之,而在她评定的功过,苦思无益,不若释怀。”常念语气淡淡,“倒是你自己,先后进入剑冢顶层与问道台,所见所闻必不一般,可有什么感悟?”

    剑冢第十八层虽为常念助力方才建成,然阵法落成后牵一发动全身,非天命杀星不可进入,因此连常念也只知道那层塔室里有杀神虚余的残念,却不晓萧夙曾在里面留下过什么。

    暮残声不知这一层,可妖兽与生俱来的本能让他觉得《三神剑铸法》暗藏危机,在心头回想之后立刻将其连同问道台里的那个神秘男人一同压下,略微整理了一下言语,便将杀神虚余铸剑立道与蜗牛生死因果娓娓道来,末了抬起头,露出有些好奇夹杂敬畏的神色:“尊者,剥下蜗壳的那位……便是道衍神君吗?”

    “不错。”常念道,“你所看到的那只蜗牛,是玄罗人界第一个开智生灵,具有大造化。”

    暮残声一愣:“可是……”

    “这只蜗牛乃人界第一生灵,吞噬地表混沌之气以修行,成就长寿之身,然性无常、喜懒惰、好贪婪,肆意奴役未开智的生灵为它所用,然其蜗壳包罗人界万象,遇险则避入壳中,不惧刀枪水火,众神未能奈何,唯有道衍神君身为造化之神,施法将整个玄罗人界的重力转移在它的蜗壳上,纵使它有吞吃众生之念,也只能背负世界之重寸步而行。”常念垂下眼,“后来,杀神虚余顺应天命,斩杀远古众神以证道,天下唯有这只蜗牛不惧虚余剑锋,众神对它威逼利诱皆不得回应,而它向道衍神君祈求交易,只要神君肯为它卸下负重便愿付出一切代价,可是它背负玄罗世界已有万载,二者密不可分,唯有将蜗壳一并剥下,它才能得到解脱。”

    暮残声听罢,一时难以言喻感受,有些磕巴地问道:“那它的壳……”

    “神君得到蜗壳,便是代替这只蜗牛承载整个玄罗人界的重量,自此再无法回归元初天界,也证了一线生机之道,成为杀神虚余剑下唯一存活的远古真神。”常念目光微动,“自天净沙形成,我便在此侍奉尊上,只知祂将那蜗壳炼化为神器,倒是没有亲眼见过。”

    暮残声微怔,他想起之前的惊鸿一瞥——最后离开问道台时,顶天立地的神明掌托巨轮俯瞰众生的画面,与开头神在云端取得蜗壳的场景几乎重叠到一处,倘若这两道缥缈的影子都是道衍神君,蜗壳与巨轮的关系便不言而喻了。

    他初入问道台,已将这些看得清清楚楚,常念侍奉道衍神君无数岁月,却道自己未曾见过?如此一来,那个被囚树下的面具人,常念又知不知道呢?

    暮残声仰头饮了最后一口没滋没味的茶水,掩下自己的全部异色,这才起身对常念恭敬地行礼道:“晚辈久闻三宝法师盛名,今日幸与尊者茶话,受益匪浅,实为造化。可惜晚辈身负缚灵锁,又牵挂师兄安危,是该回转重玄宫去,这便向尊者告辞,来日若有机缘再恭请讨教。”

    常念难得在心下微叹,虽自己的双目被杀星命格所遮,五感脑识却不受损,今日一番对话下来,暮残声的表现无一处不合意,无怪乎乖张无常如琴遗音也愿在他身上费尽手段精力。

    这的确是一块美玉,倘若他不是天命杀星,他日必为玄门大能,成就绝不弱于萧夙半分,然而……所谓倘若终是已然注定的空想。

    “今日一唔,我与友亦是有缘,既当道别,应有所赠。”常念对暮残声道,“我久居天净沙,身无外物,唯平生所证之道可堪一提,观友命星气数,乃……”

    暮残声心里蓦地了个突,他望着常念那双平静依旧的眼睛,背后不知为何升起了一股寒意,有心想要出言引开话题,身与口都好似石化了一般纹丝难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面前这个老人口齿开合,就要继续下去。

    “藏经阁主元徽,奉命携《钟灵册》前来天净沙,求见天法师。”

    突然间,一道声音从天外传来,并不震耳却直达人心,恰到好处地截住了常念的话。与此同时,暮残声只觉得那股无形的压力顷刻消弭,他脚下一个踉跄,看也不敢看常念,立刻循声望去。

    一位身着苍青色长袍的老者拨云而来,广袖布带,方巾束发,全身上下最精贵的东西唯有手中书册,乍看像个穷酸的人族老秀才,可是有了刚才那瞬息传遍天净沙的一声,暮残声决不会真把他当成手无缚鸡之力的酸腐读书人。

    元徽走得慢,却在三两息间便到了近前,看也未看暮残声,先向常念行了一礼,这才双手呈上《钟灵册》,道:“多谢尊者相助,属下幸不辱命,已将天降异星暂锁其中,不敢假他人之手,现交由尊者处置。”

    常念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抬手接过了法器。

    暮残声在旁看着,忍不住问道:“异星?”

    “一个时辰前,北极之巅上惊现异星,险些砸上道往峰,现已平安无事,只是唯恐天降不祥之兆,是有祸事将出,不得不防。”元徽转头看了看他,“你这后生原是在这里,萧傲笙可是着急上火了,快随老朽去坤德殿吧,有关于魔道的消息传来,你需得在场才好。”

    暮残声在此之前从未见过元徽,却能察觉到这位老者对自己隐约的善意,毫不迟疑地借坡下驴,对着常念躬身道:“既然如此,晚辈这便告辞了。”

    “去吧。”常念开《钟灵册》,撕下满目血红的一页后又将其物归原主,“元徽,你做得很好。”

    “份内之事,不敢受尊者夸赞。”元徽低头接过《钟灵册》,看似毫无异常,只有常念知道他在接手刹那微颤了一下。

    坤德殿那方有急事,元徽与暮残声再不逗留,一老一少相伴离去,偌大天净沙内只剩下常念独立日月池边,指间夹着那一张书页,望着他们的背影直到消失。

    “一时糊涂,终是……”半晌后,他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却不知这一声究竟为谁而叹。

    重玄宫,坤德殿。

    暮残声随元徽赶到这里之后,六阁之主、九殿执事终于到齐,便是连剑阁和三元阁也有少主出面议事,见到暮残声入内,萧傲笙飞快地量了他一眼,确定对方无虞才暗自松了口气,眉间忧色却仍未减少。

    净思坐在上首,这对师徒阔别多日的重逢就在眼前,两者却都没多看对方一眼,她见元徽入座,开口便道:“北斗,你且将当下情况来。”

    “是。”北斗从幽瞑身后应声而出,数日不见,他虽然没有消瘦,身上却多了肃杀之意,隐隐还能闻到血腥味。

    “弟子奉命与同门师兄弟们重建昙谷,本是一切顺利。四日前,因布设阵法之故需得迁走方圆十里内所有百姓,我等一早便各自御空前往四方与百姓交涉,不料弟子抵达村庄之后闻得腥风扑面,入内只见尸横遍地,凶手行径骇人,死者皆皮肉干瘪,被吸干了精血而亡,童男童女更被挖取心肝……弟子在村长家中找到名册,全村男女老少共计一百七十六人,除在外做工者三十二,余下皆已遭难。”北斗的声音转冷,五指成拳,“待弟子与其他师兄弟会合,才知方圆十里内已无活人,我等立刻向八方展开搜索追查,直至当夜才在五十里开外救下正遭杀难的百姓,凶手乃是魔修。”

    “魔修!”萧傲笙第一个出声道,“可有探清他们的人数与来历?有何目的?”

    “具体人数不知,恐不下千余,龙蛇混杂,实难对付。”

    “不知?”厉殊目光一冷,“我们在昙谷留了二百余修士,皆非修为浅薄、经验不足之辈,更有你这千机阁少主坐镇,如此大范围的魔修为祸,你却不知?”

    这话委实不好听,可也着实问到了点子上,饶是幽瞑脸色阴沉也没有出言驳斥,北斗倒也坦然以对:“回禀厉阁主,弟子将众位同门分组行事,巡逻外围者更有半数之多,事发前日尚有师弟与百姓交谈,一夜之后人事两非,我等难辞其咎,但是当晚的确没有察觉任何异常,就连遇难村镇也都被收拾整齐,除了尸身之外,半分血迹怨灵都不存,故而没有惊动法器示警。”

    暮残声眉头微皱,既然确定是大批魔修同时出手,那么在一夜之间杀尽数十里并非难事,怪在他们造杀之后现场太过干净,这才延误了修士们察觉异常前往救援的时机。

    可是魔修向来行事无所顾忌,敢在距离重玄宫修士这样近的地方大开杀戒,自然不会畏惧他们前来斗法,须知比起凡人的血肉灵魂,修士才是他们最好的补药,在明知己方实力占优的情况下,应当没有放过到嘴肥肉的道理,趁着北斗他们还未察觉,抢先偷袭昙谷才是最佳行动。

    事出反常必有妖。暮残声目光微敛,他虽然在脑子里转得飞快,却知道现在没有自己话的地方,便安静地做着壁花,不料北斗着着竟把话头绕到了他身上。

    “这批魔修心狠手辣,行动进退有条不紊,彼此之间相互照应,不似往常作为,除却早有预谋,更像是有幕后黑手暗中操控。弟子命人紧急转移百姓,同时封锁战局意图牵制他们行动,借昙谷地利变阵设伏欲将这批魔修引入陷阱,却是……”北斗眼中浮现一丝狠厉,“有一个手持羽扇的女魔修突然出现,施展咒法迷惑我等同门自相残杀,弟子本为灵傀之身不受其影响,师兄弟们却着她魔道,若非有这位姑娘相救,怕是死伤更重。”

    暮残声听到这里猛地想起了什么,他抬头只见北斗抛出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球,球体炸裂之后,一个披头散发的瘦弱女孩便跌坐在地,跟狼崽一样对着满座人龇牙咧嘴,却在见到暮残声后眼睛一亮,迅速收敛了她不成气候的爪牙,欢呼雀跃地扑了上来。

    “白夭!?”

    白夭这一扑被人中途阻截,厉殊弹指一道剑气将她下,脸色更冷:“你带了个魔物回来!”

    他虽然质问北斗,目光却看向暮残声,不只是白夭这一下扑空,暮残声下意识伸出的手也与她擦肩而过,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一直作壁上观的凤袭寒终于开口:“她并非寻常魔物,乃是昙谷辛氏遗脉,为魔修姬幽所害炼化成魔胎。”

    厉殊毫不动摇:“既已成魔,便无他。”

    “她救了我们不少同门。”北斗沉声道,“白夭身为魔胎,只食有灵力的生物,可她被暮残声唤醒过灵识,在被困昙谷时曾与我们共患难,未伤玄门一人,只噬咬魔灵,此番也是她偷袭了那个女魔修,令其负伤暂退,我们才能完成战局封锁,并回到重玄宫禀明情况。”

    司星移眼睛上还蒙着符布,向暮残声这边侧过头:“友确定她灵识非恶?”

    暮残声没有急于回答,他走到白夭身边单膝跪下,将自己在婆娑幻境里唤醒白夭之事又讲了一遍,连同在归墟下与非天尊交易将她送出昙谷的过程也未遗漏,末了才道:“事情便是如此,晚辈虽然相信她,也知道大局在前不容私心,现将始末告于诸位前辈,愿听定夺。”

    他抬头时,目光与净思相对,片刻后又错开。

    “非天尊虽然行事诡谲,可他既然立誓便不会为此微末之辈承受反噬,应了你将她送出昙谷,想来不会食言。”元徽的手指轻敲木椅扶手,“那么,她为何又会在昙谷出现呢?”

    “呜……”白夭的手指在重压下艰难地勾住了暮残声的指尖,感受到这点拉力,他看了看那个被剑气压制在地的丫头,比起离别时更脏乱,也更让人觉得可怜。

    在优昙幻境里,他当着辛氏历代魂灵的面,给了她一个名字,重开她本已结束的人生。危难当头,他先于自己而救出白夭,已是仁至义尽,因此在事后他并无多想,也无力顾及。

    直到现在,这个女孩又回到他身边,执着地想要牵住他一根手指。

    暮残声抬起头,道:“她以为我还在那里,想要找到我。”

    北斗心下微叹,他能够毫发无损地把白夭带回来,不是靠着法力强压,全赖一句“我带你去找暮残声”,可这话当着白夭能,对着眼前这些人却会给暮残声引来麻烦,却不想自己将话吞回肚子里,暮残声又了出来,哪怕知道白夭的出现很可能成为他勾结魔道的人证,仍是为了维护这个女孩认下了。

    厉殊听罢,眉头果然皱得更紧,却出乎意料地没有急于斥责暮残声,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净思:“宫主,您看……”

    “当务之急,是剿灭那些滥杀无辜的魔修,再查清其来历目的,必须追根究底。”净思的目光在暮残声和白夭身上一瞥而过,“这些魔修为数众多且行动有序,当是出自同源,只要解了眼下之危,使周遭百姓免受更大损失,后续追查并不困难。不过,事发之地离昙谷极近,此处恰是尘埃未定,二者之间定有关联,我等虽不惧魔修,却不得不防背后是否有魔族运筹帷幄。”

    想起刚过不久的昙谷大劫,众人心头俱是一凛,魔胎在他们面前立刻变得微不足道了。

    “……北斗,你从昙谷而归,知情甚深,便由你引头重返战局。”净思看向其他人,“你们,谁愿率众弟子前往行道正法?”

    幽瞑第一个开口道:“弟子行事有差,自当由师父收拾残局,我愿往之。”

    “不,幽瞑你得留下。”元徽蹙眉道,“此事有诡,又在多事之秋,倘若背后真有魔修阴谋,怕中调虎离山之计。为安全起见,你必须留在重玄宫。”

    幽瞑正欲反驳,萧傲笙抢先道:“元阁主所言甚是,弟子既然将任剑阁之主,自当承担剑阁诛邪之任,此战当往也。”

    顿了顿,他又对净思道:“暮残声虽是戴罪之身,可他智勇双绝,与弟子共生死患难,合作默契。弟子愿以手中长剑立誓,还请宫主开恩,暂解缚灵锁,允他随我出战将功补过。”

    魔修造杀,萧傲笙身为剑阁少主责无旁贷,可他不能放心暮残声留在重玄宫。彼时暮残声身在剑冢,萧傲笙却在出来后看到了众人各异的神色,哪怕他到现在还不清楚始末内情,也晓得此事非同寻常,趁机将暮残声带出重玄宫以避风波暗涌才是最好的选择。

    净思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厉殊也罕见地没有反对,她便道:“既然如此,那……”

    “宫主,此战既然非同可,就必须谨慎行事。”司星移忽然道,“暮残声勾结魔族的嫌疑尚未澄清,贸然将他放入队伍恐成隐患,兼之我们押解回宫的那个魔物还待处置,留他在此方为妥善,还请宫主三思。”

    净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隐约看到了一点星子,她袖中右手微紧,却不话。

    在司星移开口之后,又有三名长老出言愿往,他们分别来自三元阁、司天阁和明正阁,眼下凤云歌逝去不久,凤袭寒不能再度涉险,何况司星移的眼睛还需要他医治,两人都是不能离开,便由阁中长老代行,而厉殊身为明正阁主,监察六阁九殿以维法典才是本分,上次前往昙谷已是破例,如今也得留守。

    如此一来,前往诛魔的主要人物已经确定,剩下就待他们各自点出阁中弟子联合出山了。

    净思下令之后,终于看向了暮残声,她的眼神冰冷平静,没有半分柔色,让暮残声不需要看就觉得心中发寒。

    “暮残声,你与魔族关系暧昧,先毁镇魔井,后破癸水阴雷阵,虽情有可原,然法不容情。无论你是否为魔族细作,此数罪并罚无可避之,你可认?”

    “晚辈认。”

    “你出身西绝妖族,过往亦有功德累积,本座已传讯不夜妖都,如何处置留待妖皇亲至再议。”净思看着他,“不过,经此一事,你已不再具备执掌西绝破魔令的资格,亦不可受法印封赏,本座当殿收回你体内破魔令,可有不服?”

    “并无。”

    净思不再话了,她终于走到暮残声面前,将手掌落在他头顶,然后又缓缓抬起。

    随着手掌抬高,一道白雾也从暮残声体内被吸引出来,状如蛟龙,细看才见其中有白虎张牙舞爪,却在转瞬后被收入净思手中,再无踪迹。

    种下破魔咒印时,暮残声只觉得痛若剜骨,现在起令比起那时有过之无不及,他额头冷汗涔涔,却一声也没吭,一动也未动。

    唯有攥着他手的白夭知道,他在这一刻为忍痛用了多大力气。

    净思收回破魔令,道:“你既已解除软禁,本座也不再将你关回去,但你为戴罪之身,不可在重玄宫内肆意行走,随厉阁主去明正阁暂居吧。”

    厉殊正要应下,凤袭寒却道:“不妥。他身上的伤还未痊愈,明正阁内多是镇灵之器,恐伤其根基无可复原,彼时不便向妖皇交待。”

    “那就来老朽的藏经阁。”元徽笑呵呵地道,“老朽年事虽高,一身道行尚还可观,不至于让眼皮子底下的人也出纰漏。”

    净思一眼扫过他,准了。

    这场议事终于暂告一段落,当暮残声走出坤德殿时,他几乎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白夭仍牵着他的手,一言不发,寸步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