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謝懷柔【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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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郁今日沒有上朝。

    內閣中, 她特意單獨召見了幾位重臣。

    本是商量國事,她卻先一本正經地讀了遍手裡握著的奏折, 似笑非笑。

    是昨天夜裡左相的嫡子袁威呈上來的急奏。

    宣州太守遇刺身亡, 她派人去查, 被袁威發來了這麼一份奏折查明乃惡鬼作祟。

    已經請了道士作法三天。

    奏折接下來便用洋洋灑灑千字來仔細形容那道士如何有神通。

    這份奏折實在不像話。

    各大臣都噤聲聽著。

    季郁剛讀到一半, 反應過來的袁謖慶立刻上前替子請罪。

    可她還是眼也不抬地讀完。

    「……叩首。」公众号YuriA

    放下奏折,她像才看見袁謖慶似的, 驚訝地問,「左相這是何故?」

    既然季郁沒有明是誰遞上來的奏折,袁謖慶上前, 也只是道「宣州一案使陛下如此記掛, 老臣之子在雖宣州, 卻無能替陛下分憂。」

    「主憂臣辱, 老臣實在慚愧!」

    季郁淡笑「左相不知, 縣尉確實有在替朕分憂了,這折子就是他遞上來的。」

    她輕輕地了句「裡面還有別字呢。」

    袁謖慶面色一變,俯身下拜改行稽首大禮, 痛聲「臣教子無方, 還請陛下責罰。」

    季郁將手裡的奏折慢悠悠地疊好,她坐北朝南, 一雙眼眸似笑非笑地望著袁謖慶, 面容平和地「左相稍安勿躁,或許縣尉只是寬慰朕,並不是想用鬼神來匆匆結案。」

    袁謖慶深深地低著頭行禮, 還是那一句「老臣教子無方,羞慚矣!」

    「還望陛下降罪。」

    「嗨,左相年事已高,別動不動就行如此大禮。」

    季郁臉上是不變的溫柔笑意,語氣也柔,輕輕放下折子

    「縣尉年紀尚輕,他不但能查案還能通鬼神,實是後生可畏的。他如此積極地給朕舉薦能通鬼神的道人,實是一片忠君愛國之心。」

    她嘴裡後生可畏,縣尉袁榮之還比她還大一歲呢。

    語氣歡喜真眨l都知道這些是聽過就消的客氣話。

    袁謖慶跪了半響,並不起身。

    季郁繼續安撫了他幾句。

    他又一番告罪後起身,忽地自請去宣州查清太守遇刺一案。

    宣州路途遙遠,天寒地凍且舟車勞頓。

    他這把老骨頭甘願離開朝堂去代兒子查區區太守遇刺,足可見對獨子的鍾愛了。

    季郁垂眼沉吟片刻,抬眸掃過底下幾個心腹躍躍欲試的臉龐,眸光微動。宣州的這筆糊塗賬,她想弄清楚,只能另派重臣細查。

    張賢雲忙得□□無術,容易輕信別人的話的宋曉盛明顯不適合查案。

    其餘人對宣州不熟,去了也是任人擺佈的。

    袁謖慶是能臣,他既然敢自請去宣州,就一定能給出個交代。

    「既然如此,只得有勞大人了,」季郁心中很快有了決斷,笑著應了,「宋愛卿也一同去,當副手,路上照顧好左相大人。」

    宋曉盛聞言上前領旨,脆生生地應「是。」

    滿朝誰人不知鐵娘子宋曉盛跟季郁一起長大,忠心耿耿,舞刀弄槍不輸男兒,卻不是什麼會照顧人的女官。

    袁謖慶抬著厚厚的眼皮看眼宋曉盛,要帶她這眼線,分走一半權,他也罕見沒有反對的話。

    躬著身,神情愈加恭敬地道「老臣還有一不情之請。」

    季郁端起茶盞「左相大人請講。」

    袁謖慶「老臣奉旨從宣州歸來時,還望陛下罷免了愚子袁榮之的官位。」

    「……」

    四下寂靜,都懷疑自己聽錯了。

    謝懷柔不需思索,心中瞬間明白了袁謖慶意欲何為。

    眉頭微蹙,她不動聲色地看著季郁。

    大殿內只有銀炭快要燒盡時發出的輕微撲哧聲,很快有內侍上前,麻利又輕手輕腳地換上新的炭火。窗外大雪紛飛,天寒地凍。

    只有季郁照例面色不改笑,抿了口茶,「哦?想必是朕聽錯了。縣尉行事穩健,多年來還從未有過什麼差錯,等左相歸來,朕肯定是要為縣尉擢陞官位的。」

    她如此表明算,袁謖慶一般都會立刻笑呵呵地附和是。

    這次他像沒聽懂似的,躬身行著禮,執意「愚子並無賢能,還請陛下罷免他的官位。」

    話頭一轉道,「然品行樣貌還算屬上佳,雖然拙嘴笨舌的,不夠討喜,但這樣也正適合充盈陛下後宮。」

    「不求正宮之位,只求愚兒能侍奉於陛下身側,便是老臣……全族上下的榮幸了。」

    季郁「……」

    她手一頓,茶盞送到唇邊要喝不喝,到底還是放了下來。

    宋曉盛挑眉低頭忍住唇邊的笑意,感歎左相不愧是老狐狸,真捨得。唯一的嫡長子啊。

    這樣送到君側表忠心。

    此時距離國喪結束還有大半年,袁威入宮,只能當一個沒有品級的夫侍。

    眾人皆垂眸等著,本以為接下來季郁肯定會些好話,允諾下來後,再賜一些寶物召袁威回京侍奉。

    於是瀰散在新君和左相間若有似無的硝煙味消散,君臣和睦,朝堂穩固。

    誰知季郁忽地輕笑了下,拿掉杯蓋,又抿了口茶,才搖搖頭正色狀「榮之是棟樑之才。左相的提議到底如何,還要看看榮之自己的意思。」

    榮之是袁葳的字。

    男子及冠有字,多是師長取的。榮之是對葳字的補充。

    喚字是比較親切的意思。

    下召前還要這般先徵求他的意思,實在是給足袁威體面了。

    左相眸光微閃,心中若有所思片刻。袁威是他的老來子,雖然愚鈍,但外貌確實屬上佳之姿,很就被大名士誇過俊朗如玉,濯濯如春月柳。

    大燕有律,嫡親不可在一處為官,所以袁威成年後即可去了宣州任職。但季喻從並不拘於深宮,她在先帝身旁參加過不少宴席朝會,應該見過袁威幾面。

    當時已留心?

    左相拱手行禮謝過陛□□貼,又一堆奉承話。

    幾念掠過,旁邊左相派的大臣三三兩兩接過話茬,拿各種典故奉承她賢明。

    袁威能有什麼意見,他的意思不就是他爹的意思。

    季郁明顯是應下來了。

    ……

    散了朝。

    謝懷柔眉心微蹙,攏著衣袖並沒有接宮女遞來的湯婆子,謝過後便要出宮。殿外的寒風刮在面頰上,她冷冽冽地望著前邊的道路,眼神像被凍住。

    她曾跟袁威有過一些接觸,皮囊確實尚可,人就是十足的紈褲子弟,草包一個。

    左相雖然嘴上不求正宮之位,但想也知道是假話。

    季郁年紀尚幼,又是國喪,後宮尚且還是虛設,袁謖慶搶先尚書僕射一步將兒子送入宮中,只要季郁懷孕,必定百官群臣上奏,以功請立袁威為皇夫以設立中宮。

    謝懷柔腦海裡想凝神思索此後的朝堂局勢,心卻頻頻走神,昨夜袁威的那份急奏送入宮中時,她就在聖駕旁。

    聽著季郁惱怒地把左相父子破口大罵了半個時辰。

    她今日朝堂如此鎮定從容,溫溫和和,全是因為昨夜把該發的潑辣脾氣都發完了。

    「……」

    季郁的貼身女官追來,禮了禮「大人,陛下請您過去。」

    謝懷柔怔愣著才回過神,揚起一抹往常的笑。習以為常地跟著她進了季郁的寢宮。

    不知有何事要議。

    —

    季郁正把玩著一隻晶瑩剔透的玉質花瓶,極愛不釋手,那花瓶整身只有拇指般大,細看卻還雕琢著精細花紋,非是能工巧匠費足心血是制不成的。

    她見她來,發眾人下去,又隨手把花瓶丟進匣子裡。

    那雙總盈盈帶笑的眼眸直直望過來,話裡罕見地沒有轉彎,問「姊姊覺得左相的提議如何?」

    「……」

    謝懷柔在她笑顏裡怔愣片刻,不清道不明,垂下眼來,只拿頂頂不出錯的一句話恭敬地回她「臣覺得……陛下認為如何便是如何。」

    「朕覺得如何?朕覺得謝大人在敷衍朕!」

    「臣不敢,」謝懷柔緘默著,心中實在不願對此事發表看法。

    季郁歪頭笑,不知何時湊近了來,「姊姊不高興?」

    「……」

    謝懷柔不能對她失禮,以至於就著極近的距離垂眸平靜地回「臣沒有。」

    「沒有嗎。」

    季郁臉頰離她越來越近,謝懷柔不由地屏住呼吸,目光晃動了下,長睫下一雙漆黑的眼眸凝望著她,強自鎮定。

    下一秒。

    被季郁環住了腰身,她的臉頰順勢貼到她的肩窩處,靜默片刻,悶聲笑著,「這兒也沒旁的人,姊姊跟我兩句真心話,好不好。」

    她對她,總是笑著。

    謝懷柔心驀地軟了下來,這世間最有權勢的人,依偎在她懷中,就像幼時那般同她撒嬌。

    叫她姊姊。

    也算是看著季郁長大。如果可以,她當然是不願讓袁威那樣的人成為她的皇夫。

    謝懷柔啞了片刻,開口「臣認為此事不妥。」

    「……」

    她沒有看見窩在她懷中的季郁唇角瞬間揚起的弧度,一本正經地「宣州城乃左相故鄉,他早些年任太守時提拔過許多官員、門生故吏,他去查案,怕是難免有受人蒙蔽之相。」

    她沒是誰受誰蒙蔽。

    左相受別人的蒙蔽,或是其他……

    季郁點點頭,這是她早就考慮過的事,並不是沒有準備。總算逼得圓滑又守中的謝懷柔站在她這邊出兩句心裡的話來。

    她半瞇著眼,正暗搓搓地開心。

    謝懷柔忽地退後行禮「宣州太守遇刺一案,請陛下交於臣去辦,定不會辜負陛下所托。」

    簡簡單單一句話,把季郁怔住。

    宣州是左相的地盤,就算謝懷柔有再大的本事,真要查到什麼不還得脫層皮?

    —

    謝懷柔照例留下陪她用膳。

    用過膳,還未待宮女上前收拾,季郁就起身,「卿快來!」握著她的手腕,把她帶到偏殿。

    謝懷柔知道附屬國西夏方才進貢了一批奇珍異寶和歲幣,才送入宮中。

    見她如此開心的樣子,也不由對寶物抱有幾分好奇。

    「這些是夏君為前年大旱時大燕送去的糧食,另外答謝朕的,不算在歲供裡。」

    季郁把她帶到偏殿,抱著臂,眼風掃過成堆的寶貝時略有貴矜之意。

    「原本以為南疆只是區區一偏遠國,才經天災,民生凋敝,錢財寶器想必寥寥可數才對。沒想到那麼肥,朕擬定的歲供之數看來是少了。」

    謝懷柔聞言忍不住彎了彎唇「這話被夏君聽見,定然要哭上好幾天了。」

    「他那麼闊氣,哭什麼,」季郁走過去,拿起一塊溫潤細膩偷透亮的玉石隨意地顛了顛,「聽宋曉盛,這些送來時只是拿稻草墊著,跟不值錢的土雞蛋似的。」

    藉著月色與燭光,白色瑩石熠熠生輝,旁邊還有各色翠玉,大堆珠寶玉器就大大方方地盛放在木盒中,不以寰勆约影?br/>

    謝懷柔頷首,微笑著跟她解釋道「西夏貧瘠,不懂如何織寰劊苣玫静蒌亯|已經是他們最好的方式了。」

    季郁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又問「那這些可算寶貝?」

    「西夏只盛產這些填不飽肚子的石頭,瑩石臣不曾見過,想必是剛開採出來的新鮮玩意兒,」她走過去,垂眼量這些珠寶玉石的品相,「玉乃岫玉,西夏幾乎人人都有。」

    「人人都有?」

    季郁眉頭一皺,「那麼不值錢的東西,那他們送來是為騙朕的賞銀嗎?」

    謝懷柔唇角忍不住又彎了彎,「既然夏君也不算在歲供之中,想必只是用特產來略表對陛下的感謝。這些看得出都是精心挑選過的上品。」

    「再者,陛下難道不喜歡嗎?」

    她記得她幼時最喜歡一些亮晶晶和香熏熏的東西,殿內總燃著香爐,她就坐在柔軟的毯子裡把玩母后首飾盒裡的金銀珠寶。

    別的孩子玩簸錢,她簸珠寶。

    本以為長大會是個極愛俏的女郎。

    謝懷柔望著她發上幾乎是毫無點綴的素簪,心中感歎三歲看老也不盡然。

    季郁攏著衣袖一本正經地「那時候不懂事,什麼都喜歡,現在朕大了,只喜歡值錢的了。」

    謝懷柔「……」

    「那西夏可真是彈丸之地,還窮山惡水的,」季郁癟了下嘴,興致缺缺地把手中的岫玉放回去,轉頭拿出旁邊的匣子,「姊姊還是瞧這個吧。」

    木匣裡面裝著字畫。

    季郁把畫卷心展開給謝懷柔看「我知道姊姊不喜歡金銀珠寶,這畫倒是清標可賞,又是失傳已久是顧宗志真跡,給姊姊賀生辰嫌不嫌禮薄?」

    她眼眸彎彎,像個等待她誇獎的孩子般迫不及待獻寶,高興起來顧不上稱「朕」。

    看得出這畫她是費了力氣去尋的。

    這畫至少值千金,送給她這個不懂品賞的人實在浪費。

    謝懷柔想無功不受祿。

    「陛下……」

    季郁瞧見她臉上的神情,身子往後一靠,懶懶地斷她「不可。」

    「臣還沒話。」

    「不可。」

    「……」

    季郁收起畫,重新放入匣中,眼睛都不抬地「只許回謝陛下,後面的轉折推辭不許有。」

    對視片刻。

    謝懷柔唇角牽起一抹無奈的笑,很快換上欣喜的表情向她道謝。

    季郁彎著眼,好的東西送給她比留在自己身邊更高興。

    目光掃到那堆貢品。

    有點好奇「看眼就知道是岫玉,姊姊好像不是那麼愛玉石的人,所以是對西夏熟悉?」

    謝懷柔頷首「臣的母親便是西夏人氏。」

    「咳,」季郁一口茶差點碰出來,勉強嚥下,旋即嗆著咳嗽幾聲。

    剛了半天西夏是窮山惡水彈丸之地的她立馬轉口「西夏景色秀麗,好山好水,難怪能生養出姊姊這般的人。」

    謝懷柔忙取出帕子為她擦拭唇角,輕拍著她的後背,聞言彎了下唇「臣是吳郡人,從未去過西夏。母親也是因為當年旱災逃難來的大燕。」

    「……噢。」

    季郁握住她的手取過帕子,輕拭唇角,面不改色地糾正,「吳郡好山好水,景色秀麗,不怪能生養出姊姊這般好顏色。」

    謝懷柔沒話。

    只是面上漾起藏不住的笑意。

    季郁鼓了鼓臉,側臉時看見旁邊果盤裡的蜜桃。她興起,取濕帕擦拭乾淨手,執起刀,親手把果盤裡洗好的水蜜桃切成瓣。

    這事她總是不喜歡讓別人代勞。

    謝懷柔幫她重新沏了杯茶,看著她切完整個蜜桃。她從就喜歡動動鞭子刀子,還都玩得不錯,一隻蜜桃均勻等分,手指連留下來的汁水都沒沾到。

    季郁滿意地擦乾淨刀,丟到旁邊。

    「姊姊過來些。」

    季郁拿起一瓣蜜桃肉先要餵給她,謝懷柔眼眸閃了閃,終還是沒有躲,柔順地張嘴被她餵了一塊果肉。

    入口軟膩,甜津津的。

    謝懷柔的帕子在她手裡,汁水順著流下,她只好輕舔了下唇角。隨著那瓣桃肉越來越,唇舌難免會不心蹭到季郁的指尖。

    伴隨吞嚥的動作,她低眸垂眼間,有點不出的禁慾模樣。

    季郁視線旋即微微一動。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網址,新新電腦版 ,大家收藏後就在新網址開,以後老網址會不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