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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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子钦径直朝着宫门前去,将军的身份在,要进宫还算容易,虽然并未接到传召,但还是放了他进去。现下皇帝昏睡不醒,宫内人心惶惶,薛子钦一路朝着降真台去,只觉得从降真台出入的人好似多了许多。他再转念一想,又觉得理所应当——九皇子大婚之事,正在紧锣密鼓的布置中,自然宫人忙忙碌碌,显得人多。

    不少宫人朝着薛子钦行礼,可薛子钦都恍若没看见似的,只顾着快步走着,径直进了降真台。

    “参见薛将军。”降真台的正殿大门紧闭,只有六子站在外头守着。他远远看见薛子钦快步前来,当即迎上去询问,“薛将军何事前来?”

    “让开。”薛子钦冷冷道,侧挪一步,脚步不曾停顿半分,颇有硬闯的气势。

    六子急退两步,再度挡在他身前道:“薛将军,殿下正在休息,不如奴才先去为将军通报一声?”

    “滚。”薛子钦着,抬手一掌推在六子身上。

    他并无伤人之意,这一掌不过三成力,却也把六子推得跌倒在地。

    薛子钦推开殿门,殿内亮堂堂的,点着许多烛火,却门窗紧闭。岑黎玊独自坐在几案前,随意地倚在凭几上,正看着不知名的书。他经常看到岑黎玊如此坐着,好似是很喜欢这般放松的姿势。

    而现在,薛子钦进殿后却恍惚间好似回了半年多以前,岑黎玊还在军营的时候。

    那时候少年也是如此宁静,好似一副画,让人不忍扰。

    六子从地上站起身来,赶忙上前还想拦着薛子钦:“薛将军……”“出去吧,我与薛将军有事要谈。”岑黎玊头也不抬,轻声道。

    六子只好依言退出去,将门关上。

    原是来势汹汹,看见岑黎玊懒散的模样,他竟有些迈不开步子,不知道如何走到少年面前了。

    “薛将军不是有事找我么?为何不开口?”倒是岑黎玊率先开口道。

    这一声询问把薛子钦脑海里的过往全部驱散,他大步流星走向前,也不算落坐桌前,直直地走到岑黎玊身边,一把抓住了他拿着书籍的手:“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在皇帝眼里,岑黎玊是幼子,善良怯懦。

    在秦姝眼里,岑黎玊是公子,温文儒雅。

    而在薛子钦的眼里,岑黎玊像只狐狸,在需要的时候会有应对的脸孔,该示弱便示弱,该强硬便强硬。可剖开外在来看,他便是狡猾的狐狸,还生着那样一张面孔,便以迷惑众人。

    “薛将军失礼了。”岑黎玊着,却并不挣扎。薛子钦将他的手拉起来,手上的书应声落地。他仰起头看着薛子钦的脸,却并无起身之意。

    薛子钦不依不饶,手上一发力,硬生生把岑黎玊从地上拽了起来。但并不至于此,岑黎玊起身后,还未来得及出一句,已经被薛子钦紧紧抱进了怀里。

    不知哪处窗缝漏了风,一丝凉意自他背后泛起。他想起那时在将军帐里,薛子钦命人将床榻抬至帐帘前,任由他观赏着外头的雪景。那时将军帐里一直生着火堆,即便严冬,也显得温暖,再掀开帐帘那一刻,恰如此时般,身上发凉,可心里泛暖。

    “你为什么要和秦牧的女儿成婚?”

    “那是父皇赐婚。”

    “是你明目张胆表露爱慕之意。”

    “是。”

    “为什么?”

    “因为秦牧可以助我一臂之力。”

    薛子钦钢铁般的双臂,又裹紧了两分,裹得岑黎玊生疼。

    “我帮你,还不够么?”

    “不够。”

    “岑黎玊,皇位有那么重要?”

    “性命重不重要?”

    “你不做皇帝,我也能护你一世周全。”

    “你不能。”

    “不要质疑我的本事。”

    “薛将军,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以为他们当了皇帝,会放过我么?”

    岑黎的声音闷闷的,大约是因为他的口鼻死死地抵在薛子钦的胸口上。同样的,他也能听见那胸膛之下,强而有力的心跳。

    “皇位和我,你选一个。”薛子钦道。

    “皇位。”

    “不犹豫?”

    “不犹豫。”

    薛子钦的手终于松开了几分,岑黎玊抬起头,对方也正看着他,眸子里只剩深不可测的黑色,都无法在里头看见他自己。

    “你不怕我离开么?”

    “你不会。”岑黎玊看着他道。

    “为什么?”

    “因为这里……”岑黎玊着,手抚上薛子钦的胸口继

    而道,“有我。”

    薛子钦没有话,只是听着那清冷地声音继续道:“且只有我。”

    二人对视良久,薛子钦终于松开了他,往后退了几步道:“现在没有了。”

    “是么?”

    薛子钦正正经经地朝着岑黎玊作揖道:“臣先恭贺九皇子殿下新婚之喜,既然话已清楚,那臣先告退了。”

    “将军,莫要自欺欺人。”

    岑黎玊完这句,薛子钦却没有回答,跟他来时一样,大步流星地走至门前,推开门出去,没有回头,也没有任何犹豫。

    “将军走好。”岑黎玊看着他的背影彻底消失,苦笑着自言自语道。

    三日后。

    皇家的婚事自然是要办得隆重华贵,可又因皇帝现下的情况,不得不在规制内从简。秦姝入住降真台,婚宴上满朝文武几乎都到了。他们明面是因为九皇子的婚事,但实际上,就算皇后叮嘱了三缄其口,皇帝病重垂危的事情还是传入了众人的耳朵里。

    “恭喜九弟,喜得佳人。”岑黎近笑眯眯地祝贺道。岑黎江就站在旁边,得知皇帝昏迷不醒的消息后,他总算松了口气——至少那案子,一时半会是不会公之于众的,更不能拿他怎么样。听见岑黎近的话,他也连忙凑上去道:“一直以为九弟好男风,却没想到今日还能抱得美人归。”

    “谢过两位皇兄。”岑黎玊只当后半句没又听见,淡淡地微笑着道。

    在场不少人都跟岑黎江抱着同样的想法,只是碍于身份,不便出口罢了。自从皇帝病重后,岑黎玊没少在安上殿侍奉,这桩婚事还是皇帝昏迷前亲口赐下,可见他今时不同往日,地位已经跟着水涨船高了。

    再加之他好男色的传闻,被今日这大婚推动下,不攻自破,大臣们不由的心中涌起一丝异样——照这么看,虽为幼子,若是皇帝宠爱,也不是没有继承大统的可能。

    秦牧的脸色一直不怎么好,可免不了朝中重臣要来敬酒寒暄几句,他只能勉强着做足了礼数,眼神却时不时看向笑意满面的岑黎玊。

    若不是皇帝下旨,加之秦姝吵着闹着要嫁给岑黎玊,他是真不想答应。

    今日宫嫔和朝臣皆来此祝贺,唯有锦妃不在。岑黎玊倒是跟皇后提及过此事,可皇后以锦妃尚在禁足,无皇上旨意不得出敛霜宫为由,什么也不愿意答应。

    皇帝病危,未曾立储,甚至没来得及安排某个皇子建国。现下宫里,是皇后一人的天下,也不为过。

    薛子钦站在偏远处一直死死地盯着岑黎玊,岑黎玊却一次也没看向他。婚宴上欢声笑语,唯独他一人,仿佛心事满怀,连杯中佳酿,也变得不是滋味。

    闵秋作为侍从在他旁边站着,眼见着薛子钦神情中满是落寞,一杯接着一杯的饮酒,他只好抬手拦下:“将军别喝了,将军酒量差。”

    “……”薛子钦本想骂回去,可又看见闵秋手指上缠着的纱布,话又噎了回来。

    “将军既已知道答案,不该为他再伤怀。”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伤怀了?”薛子钦反驳道。

    “两只。”

    “闵秋你现在,胆子不。”

    “末将只是实话实。”

    二人正在树下闲话,魏麟作为禁军统领,当然也在这里,只不过不是作为宾客,而是作为护卫。

    他来回在筵席周围巡视,实在是无趣,却恰好瞟见了薛子钦和闵秋。他便走上前招呼道:“薛将军,闵副将。”

    “魏统领。”

    “嗨,这么见外干什么啊。”魏麟嬉皮笑脸道。他完,朝四周看了看,这处位置还真是偏僻,而且也没什么光,便腆着脸,看向薛子钦手里的酒道:“不如我喝两口?”

    “你不是还在执勤么?”

    “是啊,但是我偷偷喝两口啊。”魏麟边着,边夺了酒杯,不等拒绝便一饮而尽,“哇,宫里的酒是真的不错。”

    婚宴上气氛乍一眼看上去一片祥和,但实则众人都很警惕,现下宫里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有可能有所暗指,叫人不得不担忧。反而是这三人在角落处闲话,倒真像是单纯来喝喜酒的。

    突然,一个太监急急忙忙从外头赶来,跑得很急,从魏麟身边经过,差点撞到魏麟。魏麟侧身躲过去,皱着眉头道:“这么急,投胎啊?”

    他这话得不大不,也不知那太监听见没有,总之是头也没回,没有搭理他。那太监径直跑到皇后面前跪下,哆哆嗦嗦道:“皇、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

    “今日九皇子大婚之日,何事如此慌张?”皇后训斥道。

    周围不少大臣闻言,已经心下有了些眉目。

    婚宴骤然紧张起来,不少人都屏息等着太监的下文。

    那太监满头大汗,伏在地上道:“李太医,皇上、皇上要不行了……”

    “你什么!”皇后惊呼一声,也顾不得现下的场面,起身便往外走。

    场面一下子混乱起来,薛子钦伤怀的眼神霎时间恢复战场上的犀利,压低了声音对闵秋飞快地道:“速去将城外调兵,若有其他人的兵马又异动,你就跟着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