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维尔·多兰今年十六岁, 从身体就不太健康, 他有点营养不良、骨质疏松, 以前经常生病, 还曾经从楼梯上摔下来骨折过。有谁知道一个生病的孩子有多痛苦吗？特别是在这个孩子一年中的大多数时间, 都远离父母住在寄宿学校里？那种感觉既孤独又痛苦，没人能比他更加明白了。

    但是在孤独之中，多兰也有慰藉，那就是电影。因为出生在与影视相关的家庭，爸爸是歌手兼演员, 自己也从拍广告、客串电影, 他的最大精神食粮就是电影, 独自承受孤独的时刻, 多兰总是与电影为伴, 他就是在那时候知道了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和威廉·布兰德利。

    比起金·凯瑞和基努·里维斯这两名加拿大籍演员, 莱昂纳多和威廉的电影多兰看的更多，他最喜欢《泰坦尼克号》和《指环王》，电影是他的一切, 他的爱人、家人、朋友, 他不再感到孤独了。

    而且，就是在这些电影里，多兰完成了自己的性启蒙, 他意识到自己对杰克和金华领主，比对露丝和精灵公主更感兴趣。

    所以在两年多前，当多兰结束了在魁北克乡下寄宿学校的生活, 回到了城里上学时，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莱昂纳多写信——之所以没有给威廉写，是因为多兰其实早就给他写过了。那年他十岁，因为生病一个人被困在医院里，觉得整个世界虚假又冰冷，恰好电视上在播《楚门的世界》，看完电影多兰就给威廉写了信，发泄自己的苦恼，他认为自己是世界上的“另一个楚门”。

    仅仅三周过后，多兰就收到了威廉的回信，那信并不长，但却让人十分温暖，威廉在信中否定了多兰关于自己是“另一个楚门”的想法，威廉他的父母肯定是真实且疼爱他的，还会为他祈祷，希望他的病早日好起来。

    给威廉的信，多兰是在生病的孤独中写成的，他那时想要温暖的鼓励，他后来得到了。那封信让多兰在一整年里都保持着满足的快乐，如果不是觉得太愚蠢，他都想再生一场病，好让威廉·布兰德利给他写第二封信了。

    因为父亲是演员的缘故，多兰从就有客串电影电视，他还是加拿大法语版《哈利·波特》系列电影里罗恩·韦斯莱的配音。但因为威廉，多兰对马尔福一家都有滤镜，每当有韦斯莱和马尔福对决的戏份，他配音的情绪总是不对，因为太热情而被NG过很多次，加拿大配音组的所有成员都知道，他们的“罗恩”对“卢修斯·马尔福”有着不正常的迷恋。

    这次给莱昂纳多写信，多兰则是倾诉了自己性取向的苦恼——他是个终于意识到自己只爱同性的迷茫青少年——信件寄出去后，多兰一开始是踌躇满志的，他甚至告诉朋友们莱昂纳多很快就会给他回信了，毕竟威廉当时就只用了三个星期，但是这次，他等了很久，大概三个月都不止，久到他都快绝望了。

    多兰的朋友们也都知道他始终没能等来莱昂纳多的回信，他们安慰他算了吧，莱昂纳多那样的超级巨星是不会记得他更不会给他回信的，最幸运的不过是寄来一张批发的明信片，还有那些看多兰不顺眼的对头，在学校里经常一见面就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那时多兰在法文老师的鼓励下，已经开始写剧本了——他还没想到自己未来要做什么，演员、配音师、服装设计师或编剧，他感兴趣的东西很多——而这个剧本讲述了一个有同性恋倾向的青少年的故事，有点半自传性质，里面还安排了一个类似于人生导师的角色，当然，这个角色必须是威廉和莱昂纳多的投影。

    就在多兰陷在失望的情绪里，快要把剧本毁掉时，莱昂纳多的回信来了！里面还有一张合影，是《飞行家》的幕后片场照，照片上不仅有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还有马丁·斯科塞斯，这是个意外的惊喜。而且这封信居然是威廉代写的，这是个分量十足的彩蛋，也是另外一个巨大的惊喜！

    没有什么词语能够描述多兰当时的心情，他们的电影陪伴着他长大，他们是他的英雄，多兰想为他们写剧本，想为他们制作一部电影。

    看了几遍《米尔克》后，某个想法在多兰脑海里越来越清晰，要这部电影里他最羡慕谁？不是能与威廉·布兰德利谈恋爱的詹姆斯·弗兰科，而是史蒂文·斯皮尔伯格。

    想想看，当他身处一个电影剧组，片场的所有人都看着他，像是在问：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而当他胸有成竹的回答后，所有人都按照他的指示去做，包括最伟大的那些演员，或许也包括威廉·布兰德利与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

    多兰将操控他的剧组，犹如操控一台精密的仪器，光线的质感、画面的色调、布景、摄像机移动的速度，叠加所有细节，制作出一部与观众产生情感共鸣的电影……只是如此幻想一下，就感能让人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是的，泽维尔·多兰终于确定了自己想要什么，他想要成为一名导演。

    他会成为一名导演的，还会写最好的剧本，和世界上最棒的演员合作，拍一部最伟大的电影。

    他会做伟大的事，成为伟大的人。

    ……

    《米尔克》的票房走势，是一条波折的曲线。

    虽然开画票房出色，但因为不少州都出现了针对《米尔克》的抵制活动，电影上映后第二周的票房，比第一周下降了几百万美元。

    不过因为好口碑的持续发酵，以及电影没有扩大放映，在多个城市电影院造成的供不应求火热景象——不夸张的，在旧金山和波士顿，《米尔克》的黄金档次真的是一票难求，大概只有上午场的票还能剩余——第三周的时候，《米尔克》的票房达到了3130万美元，一举拿下了当周的北美票房排行榜冠军。

    扩大放映的时刻终于到了，从第三周开始，《米尔克》在全美483个城市的3100多家电影上映，并且在之后的三个星期里，都蝉联了每周北美票房排行榜的冠军。

    现象级的《米尔克》，不仅带火了还未上映的《断背山》，连年内上映的同样有同性恋元素的《卡波特》和《窈窕老爸》，都受到了更多的关注。

    ——《米尔克》后来在一些艺术院线足足上映了几个月，正如当年的《泰坦尼克号》一样，并且最终取得了北美2.69亿美元、全球4.39亿美元的票房，在年度票房排行榜上仅次于《星球大战3：西斯的复仇》、《哈利·波特与火焰杯》、《纳尼亚传奇》和《金刚》，其中仅英国就贡献了3616万美元的票房，还进入了英国历史票房排行榜的前二十。

    虽然《米尔克》的票房不敌商业巨制，但是产生的影响却是无以伦比的，不仅限于好莱坞，还包括社会的方方面面。

    《米尔克》促进了许多镇同性恋青年的觉醒，从认识到自己性向后就死死压抑着天性的他们，开始学会电话给一些互助组织倾诉自己、寻求帮助，或者干脆听从电影的建议，离开家乡，前往纽约、洛杉矶等大城市，寻找新的生活。

    上映满一个月后，美国邮政总署正式发行了一套印有哈维·米尔克头像的邮票，以示对他的纪念。

    加州参议员，同时也是一名同性恋者的民主党人马克·莱诺提交了两份提案，一份是《家庭保护和婚姻认可法案》，请求在加州以外结婚的同性恋伴侣，能够在加州获得认可并享有同等权利，另一份是请求将5月22日——哈维·米尔克的生日——定为“哈维·米尔克”纪念日。

    这两份提案在加州掀起了很大的波澜，政治层面目前在加州执政的共和党与民主党开始了斗法，民间层面，加州LGBT组织“加州平等”和保守团体“拯救加州”轮番组织各种支持或抗议活动，媒体也对此进行了多番讨论。

    据“加州平等”和“拯救加州”这两个组织，为了提案，各自动员了超过一万名义工电话，筹集了超过十万人写请愿书或是给政府发邮件。

    为了促使提案成功——或许也为了提高自己的影响力——民主党参议员马克·莱诺准备举办一个有关提案的新闻发布会，并且邀请了《米尔克》的一众演员参加，他们准备借用媒体的力量向现任加州州长阿诺·施瓦辛格施压。

    马克·莱诺还隔空向州长喊话，称他以共和党人的身份，之所以能在民主党大本营的加州竞选成功，全靠同性恋选民的支持——这是真的，阿诺·施瓦辛格竞选州长的时候，无数同性恋选民都放弃了把票投给民主党候选人，转而支持了他——而现在到了施瓦辛格回馈选民的时候了。

    没有任何政治倾向的威廉婉拒了新闻发布会，不过他有出席当晚一个私人性质的派对，《米尔克》的一些演员和他们的原型都在。

    威廉在派对上获得了一些好消息，编剧拉里·克莱默自从《米尔克》上映后，好莱坞的制片厂们知道这能荣誉与美元兼得，也开始积极寻找好的LGBT剧本，不再像以前那样避之不及了，已经有制片厂在向他约稿，拉里·克莱默准备将自己的经历写成剧本，背景放在八十年代的纽约，艾滋病刚刚开始出现的那个年代，讲述一下他以前的朋友们患上艾滋病后，与命运进行抗争的故事。

    还有托比角色的原型克里夫·琼斯本人也在现场，他这些年一直活跃在平权运动第一线，据他本人也计划要拍摄一部以自己为原型的电影或者迷你电视剧，讲述他是如何跟随哈维·米尔克竞选，并且在米尔克去世后仍然坚持自己道路，为LGBT团体争取权益的，听虽然这只是个模糊的想法，但已经有不少电影公司和电视台表示了兴趣，比如HBO和ABC，尤其是连ABC这种公共台都有拍摄意向，这足以明很多问题了。

    或许是民间的呼声太大，或许是共和党在角力中还是不敌民主党，加州众议院率先通过了参议员马克·莱诺的提案，随后，州长阿诺·施瓦辛格签署并通过了这一法案，从此以后，加州每年的5月22日，都成为了“哈维·米尔克纪念日”。

    参议员马克·莱诺乘胜追击，又立刻提交了同性婚姻法案，期望加州能成为继马萨诸塞州后第二个准许同性恋结婚的州，不过涉及到婚姻问题，这就必将是一场持久战了。

    《米尔克》的影响还在继续，《断背山》在威尼斯电影节上夺得金狮奖后，也开始全球公映，成为了这年另一部载入史册的同性恋电影作品。

    不是没有人拿着两部电影做过比较，并试图挑起两部影片之间的竞争和矛盾，但除了题材相同外，《米尔克》与《断背山》完全是两个类型的电影。

    《断背山》是爱情电影里的又一座丰碑，就像《傲慢与偏见》与《泰坦尼克号》一样，只不过描写的是同性之间的爱情，才显得略特殊点。而《米尔克》具有政治的视野，这是其他很多同题材电影无法触及到的领域，许多媒体将其分类时，也经常把它放进政治题材电影的圈子里，并与《索多玛120天》《大独裁者》《刺杀肯尼迪》《华氏911》摆在一起。

    很多年后，《综艺》总结这两部电影：《断背山》是影响是民间层面的，改变了公众对同性恋的偏见，《米尔克》则在政治层面影响深远，直接推动了美国同性婚姻合法化的进程。

    ……

    以哥谭独立电影奖的颁发为起点，又一年的颁奖季到来了。

    先是纽约、洛杉矶、芝加哥、波士顿等城市的影评人协会奖，和美国广播、美国国家影评人协会奖公布了年度最佳名单，随后《电影手册》、《时代周刊》、《视与听》、《帝国》、《名利场》、《纽约时报》等全球权威媒体也都评出了年度十佳电影。

    第五十九届英国学院奖BAFTA早奥斯卡半个月宣布提名，《米尔克》凭借十一项提名领跑，《断背山》、《撞车》分获九项提名，值得一提的是，同样具有同性恋元素，讲述了备受争议的同性恋作家杜鲁门·卡波特，如何创作出《冷血》的同名电影《卡波特》也获得了五项提名。

    在这期间，奥斯卡的各个风向标奖项开始了颁发，如好莱坞的各个工会奖，制片人工会奖、导演工会奖、演员工会奖、编剧工会奖等，还有一年比一年星光璀璨的美国电影电视金球奖。

    至此，今年颁奖季的热门选手们已经出炉了，各个风向标奖项中，《米尔克》、《断背山》、《撞车》这三部电影几乎抢走了所有的风头，《晚安，好运》、《卡波特》、《与歌同行》这几部佳作虽然也有斩获，但大多数时候是在陪跑。

    不过，颁奖季的真正高潮，还是在第七十八届奥斯卡金像奖提名揭晓的那一刻——《米尔克》同样以九项提名领跑，最佳电影剪辑、最佳原创剧本、最佳摄影、最佳服装设计、最佳原创配乐，包括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男主角、最佳男配角等重磅奖项全都收入囊中！

    虽然没有媒体特意去做总结，但是，《米尔克》很大可能已经破了同性恋题材电影在奥斯卡创造的提名记录，成为当之无愧的影史第一。

    除了《米尔克》的九项提名外，《断背山》也获得了包括最佳影片、最佳导演在内的八项奥斯卡提名，《卡波特》获得了五项提名，讲述了变性人与儿子故事的《窈窕老爸》也有两项提名，提名总数量同样是创纪录的。

    也难怪《电影评论》杂志会，今年是奥斯卡的年，LGBT的大年。

    日后，因为《米尔克》与《断背山》的上映，因为《米尔克》、《断背山》、《卡波特》、《窈窕老爸》这四部LGBT题材的电影都参与到了奥斯卡的角逐中，这一年也被普遍公认为LGBT平权电影元年。

    ……

    “这套西装怎么样，低调的孔雀蓝色，但在闪光灯下非常美。”

    “不，还是普通点的吧。”

    “黑衬衣黑西装的双黑搭配？这两年的最新流行趋势。”

    看到威廉摇头，并随手指了一套最中规中矩的西装造型，好莱坞最大牌的服装造型师嘟哝着：“黑白配，经典款，好吧，最经典的也可以是最高级的。”

    服装造型师从专门为威廉量身定制修改过数据的几套经典款西装中，选出了一套看起来质感最好的，又试图推销外援装饰，比如一条银色的链子来吸引闪光灯，在口袋里塞白色丝绸手帕增添复古感，遭到拒绝后，情绪低落的服装造型师领着助手们，推着挂满高定西装的推车离开了房间。

    套房里终于只剩下了威廉和经纪人亚蒙·高夫曼两个人。

    他们现在在位于柯达剧院最近的一家酒店里，等待着几个时后的第七十八届奥斯卡颁奖典礼的举行。

    犹太经纪人随口抱怨了两句威廉对选红毯礼服的不上心，可是在这个颁奖季里，威廉为出席各个颁奖典礼大概已经选过了几十套礼服，所以他这会儿实在是有些审美疲劳、懒懒散散。

    但是对于攫取名利，亚蒙·高夫曼从不懈怠：“这可是奥斯卡啊！而且我们很有希望得奖。我们已经连续获得了制片人工会、导演工会、剪辑工会的大奖，历史上还从没有哪部电影在拿到了这几个工会奖后，还错失奥斯卡的。”

    “不过这也只能明最佳影片奖的十拿九稳，《米尔克》的电影技巧堪称是学院派传记电影教科书，斯皮尔伯格又拍了好几年商业电影，难得回归艺术，而且距离他上次得最佳影片过去了十二年时间，学院那帮老头子多多少少得给他点面子。”

    犹太经纪人自言自语个不停，俨然已经化身为专业的奥斯卡分析师：“至于最佳男主角，除了你和杰昆·菲尼克斯，其他三个人都是第一次获得奥斯卡提名，菲尼克斯？不，他今年的表现并不突出，而且学院去年刚让杰米·福克斯用《灵魂歌王》拿了影帝，今年不会再让另外一部音乐传记片蝉联了。菲利普·霍夫曼的威胁到是更大些，毕竟他夺走了金球奖，一些影评人协会也很看好他，但是《卡波特》参加了今年的柏林电影节，却一无所获，而你是去年的柏林影帝！你还有英国奥斯卡和演员工会奖，我想不到有谁比你更有资格成为影帝了!”

    威廉和经纪人的看法倒有些不同，或许《米尔克》拿最佳影片的几率是更高一些，但是另一颁奖季大热门《撞车》的出品方狮门早就开始造势，鼓动那些不想投票给LGBT电影的评委们选择《撞车》，还狂发了十四万张DVD，争取让所有学院成员都看过一遍电影，因为影片故事的发生地就在洛杉矶，而大部分学院成员也生活在洛杉矶，只要他们看过电影，就有可能对电影产生好感。

    最佳男主角也是一样的道理，五名候选人里，有三名来自同性恋题材的电影，如果学院想选个“正常”的影帝，他们会选华金·菲尼克斯，如果他们想选个少数族裔平衡一下，他们会选黑人演员泰伦斯·霍华德。

    就算学院准备在威廉·布兰德利、希斯·莱杰、菲利普·霍夫曼里三选一，也有可能会选菲利普·霍夫曼，而不是威廉或希斯·莱杰，因为霍夫曼饰演的杜鲁门·卡波特追逐名利、虚伪浮夸、冷血残酷，更加符合学院评委们一贯的口味。

    在威廉将自己的看法分享出来后，亚蒙·高夫曼担心了一会儿，大概几分钟时间，很快就抛到了脑后：“无论如何，你才是奥斯卡最热门的候选人。现在的学院不会让一个男演员连庄奥斯卡影帝，除非是像汤姆·汉克斯那样先拿出了《费城故事》，又遇到了《阿甘正传》，但是你距离上次获奖已经过去了三年，三年足够他们再青睐你一次了。”

    这就是为什么威廉觉得《米尔克》已经带给了他足够多的东西，对奥斯卡已经不再那么执着，也不认为金人就是自己囊中之物，但仍然准备了一份获奖致辞的原因——如果他没有准备这个，犹太经纪人会杀了他的。

    其实亚蒙·高夫曼是建议威廉买一份获奖感言的——有家曾经专门服务总统或总统候选人，为他们撰写演讲稿竞选发言的公司，最近将生意从华盛顿做到了好莱坞，这家公司的合伙人有前白宫发言人、前外交部发言人和前总统们自传的“影子写手”，承诺能将任何发言都包装的词藻优美、意境深远，并且富有哲学意义和人文关怀。

    当然，这项代写服务也价值不菲，只有A-list才能消费得起，或者那些认为自己八成能获奖的奥斯卡提名者们。

    虽然犹太经纪人十分推荐，并且还偷偷透露希拉里·克林顿与乔治·克鲁尼都是这家公司的客户，但威廉还是选择了拒绝。

    亚蒙·高夫曼再次审视了一遍威廉自己写的领奖词，认为这还称不上是史上最棒的获奖致辞，其中的大部分他都在其他颁奖典礼上见过了——没办法，威廉这阵子参加的各种颁奖太多了——不过或许还可以再加点新鲜的句子，足够真诚震撼人心，能载入奥斯卡史册的那种。

    “震撼人心？载入史册？”威廉思考道：“或许我可以在柯达剧院公开出柜。”

    “开玩笑的吧哈哈哈哈。”亚蒙·高夫曼乐不可支：“威尔你太幽默了。”

    “幽默？”威廉只是耸耸肩：“或许。”

    犹太经纪人的嘴巴还张着，但却已经没有笑声传出来了，他狐疑的盯着自己的演员，但威廉的表情一派平静，亚蒙·高夫曼瞅了半天之后只能无奈的表示，做演员经纪人的坏处之一，当你的客户足够出色，你根本看不出来他的是真话还是在演戏。

    就在这时，兰斯推门进来了，他之前一直在隔壁套房里陪伴玛德琳，准确地，是为玛德琳出谋划策去了。

    这次颁奖典礼，与莱昂纳多一样，威廉也请了自己的妈妈充当女伴。他还为玛德琳请了好莱坞最顶级的化妆师和造型师，要知道在这种时候，时尚界的任何顶级资源都是最紧缺的。而这些人一个比一个有自己的审美与坚持，连久经阵仗的女明星面对他们都经常被牵着鼻子走，如果没有个靠谱的人在旁参谋，化妆师和造型师的审美起架来，最后很可能演变成一场红毯灾难。

    “玛德琳的裙子选的怎么样？”

    “非常棒。她选了一条超美的礼服，并成功阻止了造型师想把裙子的领口开成深V。”兰斯和威廉贴面亲吻后问道：“你们在聊什么？”

    亚蒙·高夫曼装作没听到这个问题。

    威廉开玩笑：“在聊阿米对加州同性婚姻法案的看法。”

    兰斯挑眉并投来好奇的目光。

    犹太经纪人：“……”

    亚蒙·高夫曼本来想如果加州同性婚姻法案要通过公投决定，那他绝对会投上反对的一票，好杜绝威廉与男人登记结婚的任何可能性。但是，这不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这话他也不出口，因为他看到，兰斯·罗德里克或许做出了比威廉更多的牺牲。

    如果早些年兰斯·罗德里克还经常登上新闻脱口秀，在报纸杂志上露面的话，与威廉在一起的这几年，罗德里克继承了家族一贯的低调，甚至更加神隐，除了每年会在自己产业中，那些已经上市的公司财报中以股东的名字出席外，媒体基本上已经无法拍到他的照片，更别登出来了。

    亚蒙·高夫曼敢这原因里威廉绝对占了很大的比重，既然威廉需要一直待在镁光灯下，那么兰斯·罗德里克就做到了让自己“消失”。而且，这次的奥斯卡颁奖典礼，犹太经纪人原本以为罗德里克会陪威廉参加的，以威尔洛特创始人、电影制片人或者时代华纳股东的身份，他都可以出席奥斯卡，但是威廉却邀请了自己的妈妈，他他和兰斯都觉得，以谎言的身份出现的话，那样的陪伴是虚假的，如果以后他们要一起出现在镁光灯下，必然会是以真实的关系示人。

    不得不，有那么一瞬间，亚蒙·高夫曼觉得自己被感动了，尽管感动的时间非常的短暂，但犹太经纪人早被好莱坞这个大染缸浸泡的百毒不侵，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过这种情绪了。

    “我希望……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婚姻，可能一些婚姻里会有丈夫，一些没有，一些婚姻里会有妻子，一些没有。”犹太经纪人最终“艰难”的表达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两个相爱的人，无论他们的性别组成是什么，不应阻碍他们、或她们结成婚姻。”

    威廉难掩微笑：“你这话的时候就像个在孩子婚礼上致辞的老父亲。”

    “或许我就是。”亚蒙·高夫曼随手抓过一条黑色真丝领结塞给兰斯：“给，你们婚礼的见证，现在你可以给你的丈夫戴上了。”

    然后破天荒的，兰斯·罗德里克第一次接受了犹太经纪人的建议，认认真真地为威廉了一个经典结，还仔细地调整着领结上的褶皱，与微的不对称。

    空气中弥漫的粉红色气氛令亚蒙·高夫曼感到窒息，他需要谈点其他的话题，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多余，于是他飞快地谈起了工作。马丁·斯科塞斯、昆汀·塔伦蒂诺和伍迪·艾伦都有拍摄新片的计划，而且他们都属意威廉，伍迪·艾伦已经有了剧本的雏形，其他两人还没有，不过他们都想先和威廉见一面，吃顿饭喝喝咖啡之类，然后或许会根据谈话再修改及确定剧本。还有大卫·芬奇的经纪人也电话过来询问之前送过来的剧本威廉看的怎么样了，对他们提出的合约是否满意。

    威廉想了想，并询问了一下经纪人自己的日程表，将与马丁·斯科塞斯、昆汀·塔伦蒂诺和伍迪·艾伦的会面安排在了奥斯卡颁奖典礼结束后的一周内，至于大卫·芬奇的新电影，他看完剧本后觉得不是很适合自己，只能遗憾地拒绝了这个邀请。

    ——不过后来威廉和大卫·芬奇还是有了一次合作的机会，几年后芬奇筹拍《社交网络》，讲述马克·扎克伯格与他的伙伴们创立Facebook的故事，并邀请威廉自己饰演自己。那是威廉第一次在电影里演自己，而且还不是以好莱坞电影明星的身份出镜，更多地是作为哈佛知名校友、天使投资人，那真的是种很奇妙的体验。

    当一切准备就绪，威廉去隔壁套房邀请已经换上Versace高定香槟色长裙玛德琳·布兰德利，准备一同前往柯达剧院。

    “裙子非常漂亮。”玛德琳刚提着长裙走出房间，威廉就立刻赞美道：“你今天看起来有点像妮可·基德曼。”

    玛德琳开心地给了威廉一个拥抱，又去拥抱兰斯，亲吻他的脸颊，就像亲吻自己的儿子。

    这幅画面看起来真的很有家庭氛围。

    ‘该死。看来我真得准备一段证婚词了。’犹太经纪人暗自想道，‘以防他们秘密结婚的时候需要一个证婚人。’

    ……

    “获得第七十八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男配角的是……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米尔克》。”

    柯达剧院里面，全场掌声雷动，所有人都朝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看去，但绝大多数人只能看见个油光水滑的后脑勺——《米尔克》剧组被安排在舞台下方正中央第一排，全场最佳位置，也体现了影片的热门程度。

    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短暂的惊讶过后，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站起来，直接朝隔了一个座位的威廉张开怀抱。

    威廉下意识的伸出双手，与莱昂纳多交换了一个拥抱，拍拍他的背，看着莱昂纳多边系着西装最上面的扣子，边走上台。

    莱昂纳多的座位距离舞台近到只用了十步，就从凯特·布兰切特手里接过了金人，凯特·布兰切特满面笑容，她主动与莱昂纳多拥抱，还在他的耳边了恭喜——来也是奇妙，去年莱昂纳多与布兰切特两人凭借《飞行家》一同入围奥斯卡，结果布兰切特获得最佳女配角，莱昂纳多落选，谁知道今年就轮到她来为他颁奖了。

    “谢谢，这有点难以置信。”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握着金人，环顾四周：“谢谢学院授予我这份荣誉，我以为我这辈子都拿不到真的金人了，或许他们是这么想的——他已经白跑很多次了，该给他一座了。”

    全场安静了一秒钟后，笑声与掌声同时响起，善于自嘲的人总能快速炒热现场气氛。

    不少人想起了去年的这个时候，莱昂纳多与《飞行家》携十一项奥斯卡提名气势汹汹闯入颁奖季，最后却错失全部重要奖项，今年没有主演影片冲奥，却阴差阳错收获金人，也是非常的感慨。

    他们也曾以为莱昂纳多会和汤姆·克鲁斯境遇相同——汤姆·克鲁斯两次提名最佳男主角失败，最后一次改报最佳男配角冲奥，仍然没有获奖，从此再也不去讨好奥斯卡——不过，既然奥斯卡对莱昂纳多要更善意些，那么能够获得一次青睐，就可能会有第二次，甚至第三次，好比马龙·白兰度和阿尔·帕西诺这些传奇影星也都曾竞争过最佳男配角。

    “感谢史蒂文·斯皮尔伯格导演，你是当之无愧的电影大师，你赋予了丹·怀特不一样的人物塑造，让这个角色变得如此复杂矛盾，你的指点也让我受益终身。”

    “这份荣誉也少不了威廉·布兰德利的功劳。”莱昂纳多右手又握了握奖杯，看向台下的威廉：“威尔，你完美无缺，你独一无二，你在教堂里的那场戏给了我表演上的灵感，我们是相辅相成的。这部电影之外，我们也互相帮助，你是我的良师、我的益友。”

    听到自己的名字，这对威廉来也是一个意外的惊喜，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莱昂纳多，两人相视而笑，威廉也是真的为对方感到开心。

    然后莱昂纳多又感谢了制片人、编剧和其他幕后人员，以及他的家人与朋友，每当他出一个人名，摄像机就会立即跟上，拍摄那人的反应。

    奥斯卡组委会一直有严格规定每名获奖者的致辞时间，只要时间一到，哪怕感谢名单还没念完，现场乐队就会奏起高分贝音乐“赶人”，但是这也不是没有例外，对于那些能提升颁奖典礼收视率的明星，导演就会明显宽容的将时间延长，供他们畅所欲言——最直接的证据，莱昂纳多的获奖感言了快两分钟，但是现场乐队一点赶人的意思都没有。

    致辞完毕，莱昂纳多转身准备下台，但突然间他又改变了想法，侧过半个身体对着话筒：“最后一句，我爱死了站在这里的感觉。”

    全场笑成一片，莱昂纳多意外的调皮逗乐了所有人。

    最佳男配角的环节结束，奥斯卡颁奖典礼继续，回到座位上的莱昂纳多又与威廉拥抱了一次，用只有对方能听得到的声音：“谢了，威尔。”

    虽然莱昂纳多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但从耳朵到脖颈区域的潮红看，他的情绪还处于兴奋之中。

    威廉知道莱昂纳多为什么私下里又谢他一次，去年莱昂纳多获得最佳男主角提名，威廉给他提供了不少冲奥经验，还让自己的公关芭芭拉·威尔逊加入到了他的团队之中，但是同样是提名者的杰米·福克斯背后却有全美有色人种促进会帮忙运作，莱昂纳多遗憾落败。不过从今年的情况来看，去年的努力也不是没有回报，起码莱昂纳多这个名字给学院评委们的印象，已经从花边新闻满天飞的超级巨星向实力派电影演员转变了。

    “你在台上已经感谢过我一次了，我甚至比斯皮尔伯格导演还多了一句话呢。”威廉看了看他手里的金人：“这是你应得的。”

    莱昂纳多手指摩挲了一下奖杯的底座，那里稍后还会被刻上他的名字和奖项，莱昂纳多神情里满是感慨：“这只是一个开始。”

    威廉微笑道：“是的，这只是一个开始。”

    最佳男配角的奖杯不仅是莱昂纳多的开始，也是《米尔克》的开始——这是《米尔克》在今晚得到的第一个奖项。

    在接下来的颁奖中，《米尔克》得到了最佳原创剧本、最佳电影剪辑，失去了最佳服装设计、最佳原创配乐，其中最佳原创配乐被《断背山》夺得了，还有最佳改编剧本和最佳导演。

    李安的上台领奖是今晚的另一个高潮，不难想象东半球此刻也是一片沸腾，毕竟李安是第一个拿到奥斯卡最佳导演奖杯的亚裔导演。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也被提名了最佳导演，对于李安的获奖，他并没有感到特别失望，因为《米尔克》拿到了最佳电影剪辑，一个业内默认的规则是，拿到了最佳剪辑的电影，也有比较大的希望夺得最佳影片，而这才是斯皮尔伯格的终极目标。

    最佳导演后面紧跟着颁发的就是最佳男主角的奖项，上一届的影后希拉里·斯万克穿着黑色抹胸鱼尾裙款款走来，简短的开场白后，她念出了五名候选人的名字：“获得‘最佳男主角’提名的有……”

    五位提名者此刻的影像，也被投放在舞台上方的大屏幕上。

    菲利普·霍夫曼不心直视了正对着他拍摄的镜头，略带尴尬地挑了挑眉。

    泰伦斯·霍华德定睛看着大屏幕，双手交叉，紧张地握了又握。

    希斯·莱杰在与女友米歇尔·威廉姆斯相视对笑，威廉姆斯还握着他的手。

    华金·菲尼克斯看了一眼摄像机，扭头与身边友人聊起了天。

    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威廉从舞台上稍微移开了下眼神，点头微笑示意。

    希拉里·斯万克拆开了手中的信封：

    “获奖的是……”

    摄像机镜头再次从五名候选人脸上一一扫过。

    “威廉·布兰德利，《米尔克》！”

    柯达剧院内，掌声起，音乐起，嘉宾们也陆续站起来。

    威廉首先与玛德琳拥抱，玛德琳的眼睛里瞬间就浮现了激动的泪水，她亲吻了下威廉的脸颊，然后将他推进了其他人的狂热里。

    与莱昂纳多拥抱，这次轮到莱昂纳多拍着他的背，大声“恭喜”了。

    和斯皮尔伯格拥抱，这位世界级电影大师不停地：“我就知道你会是影帝！我早就知道！”

    过道另一边是《断背山》剧组，希斯·莱杰略显失落，但仍然笑着站起来鼓掌欢呼，威廉和李安也拥抱了一下。

    剧院中响起了女声旁白：“这是威廉·布兰德利第四次获得提名，第二次获奖。”

    在举世瞩目里，在万众期待中，威廉系着西装最上方的扣子，走向舞台，迈上台阶，从希拉里·斯万克手里接过沉甸甸的奖杯，礼貌地和对方拥抱——这是他今晚的第几个拥抱了？记不清了。

    然后他转过身，看到舞台下方的提名者席、嘉宾席中，二楼三楼的包厢里，有几千人一边起立鼓掌一边注视着他，他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但能感受到那些目光都凝聚在自己身上，而通过那些黑黝黝的镜头，又或者有上亿观众正在看这一幕。

    威廉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这尊镀金塑像，通体流动的金色光芒，与它承载的荣耀与意义，的确有让人无法不去触碰的魅力。

    “谢谢大家。”

    威廉站在话筒前，开始致辞。

    那一刻起，全场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