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沐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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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奕一行人一路听,不肯错过一星半点可能有关于月的消息,路上渐渐与之前寻找线索的护卫会合,终于在十日后,到达连襄山外缘。如今,宣奕不可能猜不出掳走月的势力隶属何家。

    可是,为何又会涉及南疆蛊虫?

    他神情严肃,轩眉微蹙,虽不知遗尘宫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对手势大,仅凭他自己和跟随的这九名护卫,想要救人着实有难度。可若要回去搬援兵,又不知要耽误多久。阿月已经失踪这么久,宣奕不想再让他等待了。

    有件事情一直盘桓在宣奕心头,令他心生疑窦。他一路寻来,大约就在五天前,能发现的关于阿月的线索忽然变得明显了。宣奕不知道,这是因为对方先前刻意隐藏行踪直至临近自己的势力范围才放松了警惕,还是在后来的这几天里,有人故意透露这些线索引他们来此。

    一行人往山中出发,走了一段路程后,宣奕下令止步:“先在此略作休整。”连襄山腹地不可轻进,设有许多迷阵陷阱。他看了看日头,如今是申时,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黑了,他要在天黑之前穿过进宫的路障,再趁着夜色潜入遗尘宫。

    ……

    绯烟殿。

    墨临风一手拿着水瓢,另一只手蘸了清水往兰花狭长的墨绿叶子上轻洒。水瓢里盛的是山中的醴泉,晶莹水珠顺着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滚落,覆在兰花的花叶间,剔透若珍珠,别有一种清冽光泽。

    “他果然来了。”听着下属的禀报,墨临风唇角微微勾起,神色间带着几分玩味。

    “陵羽。”继续手上悠闲的动作,墨临风道,“照本座之前的吩咐去做。”

    一名黑衣劲装的男子从廊下转出,躬身道:“属下领命。”

    墨临风垂眸对着眼前水光莹润、一派清新盎然的花草,眼底神色不明,轻轻哼了一声。

    ……

    “你们守在此处,我一个人去探一探遗尘宫。若是我明日巳时还未回来,你们便立刻离开,一半回莳花山庄报信,一半去凝清山寻武林盟主郁之敏,将此间之事告知与他。”宣奕看着进山的方向,树木山石貌似与其他地方没有差别,但却暗藏危险。

    护卫们面面相觑,其中领头的一位上前道:“庄主独身前往实在危险,请至少带上几名护卫同行。”

    宣奕摇头,道:“不必,我应付得来。”

    护卫们也知道以自己的武功,陪庄主闯遗尘宫只怕会成为负累,但若要他们就这样看着庄主孤身一人前往龙潭虎穴,也实在于心不安。当下继续苦劝,但宣奕始终不改心意。

    最后,众护卫们担忧地看着宣奕的身影消失在前方林荫掩映的山路中,只能在心中期盼着庄主带着月公子,平安归来。

    ……

    “咔嚓!”

    一道犀利剑光挟裹着汹涌剑意破空划过,几排树木被拦腰砍断,倾倒在地发出沉闷的声音,带起一阵尘土飞扬,枝叶凌乱。宣奕脚下一点,纵身跃上一块山石,眸中点点寒意闪烁。忽然他内力灌注于足上,脚下用力一跺,一阵碎裂声响起,宣奕落脚的山石自他脚下起出现纵横交错的裂痕,随后宣奕跳下山石,反手举剑一挥,山石轰然间四分五裂。

    微微喘息,宣奕冷着脸观察了一下四周,片刻后终于确定了什么,稍稍松一口气,但很快又皱起来眉头,眼中闪过几分无奈。

    他一路行来,前面遇到的都是攻击性的机关或阵法,他一一心防过,后来却步入了一个迷阵,不管怎么走都是在原地转圈。他沉下心来,终于在来回转了四圈之后找到了阵眼,一举毁掉了这个迷阵。只是这样一来,阵虽破,动静却闹大,遗尘宫必会察觉。

    忽然,宣奕眼神一厉,低声喝道:“什么人?”

    左侧一处树下转出一个人来,是个二十来岁左右容貌端正的年轻男子,他的目光先在被破坏的阵眼上转了一圈,然后落到宣奕身上,语气平静不辨喜怒:“宣庄主,久仰大名。”

    “你是谁?”宣奕的手暗暗握紧了水魄剑的剑柄。

    “在下是遗尘宫墨宫主的贴身侍卫,陵羽。”陵羽的语气不卑不亢。

    宣奕暗自警惕,道:“不知墨宫主派阁下前来有何见教?”

    陵羽似乎没有看到宣奕的敌意与防备,依旧是神色淡淡,道:“宫主有令,若是宣庄主能破得了我遗尘宫的守山阵法,便让在下领庄主入宫。”

    宣奕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他量了一下陵羽,评断他所的可信度,同时问道:“我的新婚妻子,阿月,是不是被你们掳来遗尘宫了?”

    一直面沉如水的陵羽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些波动,虽然他很快掩饰住了,但宣奕莫名觉得陵羽刚才那一闪而逝的神情是尴尬。

    陵羽尽力让自己忽视“新婚妻子”这个称谓,可眼前还是不由得浮现慕写月清清冷冷孤傲若九天寒月的身影,想象着圣使大人着一身艳红如火的嫁衣,面色绯红羞涩,陵羽心里不由得了个寒噤。他挥散画面,收敛心神,向宣奕道:“是或不是,宣庄主随在下入宫一趟不就可以探知究竟了吗?”他微微侧身,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遗尘宫开门延客,宣庄主可敢入内?”

    宣奕双眸微眯,忽然轻声一笑,神情自若,淡淡道:“既然如此,请带路。”

    ……

    离霜殿,沐房。

    红色的罗纱摇摇垂落,如美人轻曳的长袖。九重纱帐中,袅袅热雾水汽从浴池中弥漫升起,溢开淡淡花露芬芳。兰汤清澈,可以看到白玉池底精致雕刻的莲花图案,盈盈水波映着周边烛台上的点点烛光,漾出朦胧色彩,如梦如幻。

    慕写月靠在浴池一侧,双眸微晗,美若白璧的修长身躯浸在水中,只露出莹润的肩头,在微烫的水温熏蒸下慢慢染上一层微红,透出一抹动人的风情。长发用玉簪固定在头顶,只有耳际垂下几缕,被水湿,一绺绺聚在一起。

    漫不经心地轻撩着浴池中的水,看着水面上的倒影成形又破碎,心事便也如涟漪一圈圈荡开。

    总是控制不住会想他。

    宣奕。

    慕写月脸上透出茫然和惆怅,缠缠绕绕的情思欲还休,剪不断,理还乱。

    他本不想做出这等儿女情态的,但压抑几日,却似乎适得其反,心中的纷扰更甚。

    刚刚取出体内的魇情蛊的时候,他心如刀绞,痛苦不已,那个时候只以为自己是恨极怒极,毕竟,受蛊毒所害委身于一个男人,还因为失忆和失去武功变得那般软弱可欺,那大半年的时间对他来,该是毕生耻辱。

    在他解开魇情蛊后,在他从一片混乱的思维中找回了理智的时候,他心中的痛苦和愤怒几乎要将自己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