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只停顿了一下, 童谣偏过脸:“不。”
陆知行回首瞧了她一眼, 重复着刚才的语句:“上来。”
男人嗓音温和, 薄唇间出的话却是命令句。
“不。”
他看了看她, 黑眸在她面上游移, 忽而唇一勾,“真不上来?”
她抿唇, “……不。”
她看到了。
他是有女朋友的人了。
她不能再喜欢他了。
……
从今天起,她要跟他保持距离。
于是下一刻, 在她的视野范畴里,他便从低处直接站起, 伞亦被他塞入她手中。而他瞧也不去瞧她, 唇间撂下冷淡的字节, “不用我背,那我就先走了。”
她睁着眸,干脆地应,“好。”
陆知行,“……”
几分无奈, 几分好笑——可瞧她那红了一圈的眼睛,那无奈那好笑到了唇边便只成一道无声的叹息。
这么委屈, 还闹什么脾气。
陆知行唇角勾了勾:真犟的孩。
他作势往前走,而她的眸亦一瞬不瞬地凝视在他背影。手明明撑着伞,却不能阻挡雨不停歇地降落在脸庞与眼底。直至视线彻底被糊成白花花的一片,童谣又揉了揉眼睛。
睁眸,视线清明——便见他不知何时又折返, 大衣西裤平整而一丝不苟,勾勒男人立定的身形益发修长。
站在她眼前,陆知行唇微掀,开腔是淡然声线,低眸,若不经心般地瞥向狼狈在地的女孩:“上不上来?”
“……”她抽了抽鼻子,一张脸快要彻底缩进高领的毛衣里,没有再话。
而他敛眸,眼光落在她身上,终究是什么都没,只是身躯转过,再一次地在她跟前蹲下。
亦再一次地,声息轻而淡地从唇间撂下。
“上来。”他。
……
最后就变成她趴在他的背,而他背着她慢慢地走回了区的单元楼。
侧着脸,童谣一边的脸贴在男人宽阔的脊背。今日雨落天寒,他穿着一身挺阔的大衣,偏烟灰的深色,羊毛材质贴在她侧脸绵软而亲肤,是极其柔软而令人安心的质感。
此刻趴在他背上,她却只感觉呆呆的,也木木的。
像是被人抽走了智商变成了笨蛋,不知道该想什么不知道该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但凡要稍微动一下心思,但凡想起先前的女人下车,而他偏首与她交谈的情形——
四肢百骸连着一颗心与十指,就没有一处不是痛的。
……疼。
怔怔的,只是泪落。
很快,与她鼻尖眼睫交接的那一带衣料全被湿成了深色的一片。
没有出声,匍匐在他脊背,她鼻翼微抽了抽。
却有熟悉的水果淡香涌上来,柑橘混杂柠檬的浓烈。童谣先是一怔,过两秒,她只把脸贴在他背上,默默而暗暗地去闻那不知名的水果香气。
不知名,也莫名镇定。
像他这个人,不用话,不用刻意的表示,只往那里一站,便无端端的让人生出无限的安心感。
内心酸楚,而她感受着他带给她的安心。
却在同时也深深而自发地厌恶着自己的贪婪。
明知道——明知道他是错的人,
明知道她没有被他青睐的天分。
她把脸深埋到那衣料柔软的触感中去,深呼吸,努力将她对他的心动隐形。
她却还是这么的……
贪婪。
在此时此刻,在此地在他的肩。
她却仍贪婪着,他给她的温暖。
……
到门口,陆知行脚步才一顿,便见一串钥匙被递到眼前。
唇微勾扯,他伸手接过了,开门,把童谣背到卧室放下。开灯,明亮如昼的光线也瞬时地填满了整个空间,也如有温度般的。而她落座在椅,他便微微地俯下身,身躯投落暗影,也挡住了大半的光线。
视域偏晦暗,而他轻声嘱咐,“换好衣服叫我。”
不想再与他有任何接触——言语上的视线上的肢体上的……都不想。
她只是点头。
陆知行便转而朝外走去,顺势带上了门,不轻不重的一声。
随着他走,那一声也如是重重地在了她的心上。
刚刚摔倒瞬间,痛楚也火辣辣的。只这一时痛感退去半数,虽然仍然在骨在肤,却也变得不是那么的不能忍耐。
慢吞吞的,童谣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推门出去。那坐在客厅的男人闻声便站起朝她走来,“怎么不叫我。”他皱了皱眉,着又准备去背她,她却抢在前头出言,“我能走的知行哥……我只是崴了脚。”
他闻言手便未动,只是道:“我带你去医院拍CT。”
她想也没想,“不。”
陆知行便挑眉,薄唇微抿着,也不发话。
她却瞥他,见那双眸仍一瞬不瞬瞧着她的,便低下头去,遍搜了合适的话去搪塞他,“我的腿还能动,我没有骨折。”
他瞧着她,却是未置可否,“有没有骨折,拍个片就知道了。”
“不用的,知行哥。”抿了抿唇,童谣道:“我等我爸妈回来,让他们带我去。”
搬出父母——那简直就是万金油。毕竟父母在先,谁也没有越过人家父母取而代之地去做些什么的道理。
陆知行挑挑眉,只单手从兜里摸出手机,长指滑过薄屏却是一顿——是手腕蓦地被捉住。
按着男人的腕,童谣只低头,声音也是暗哑的微微,“不要。”她道:“别给他们电话。”
没有话,陆知行温温淡淡地瞥着她。
抿着唇,童谣缓慢地开口,言简意赅地,“追车摔倒……丢脸。”
陆知行,“……”
勾了勾唇,陆知行抬起一边的眉目,声息悠然地去问她:“知道丢脸,你还追?”
“……追的时候没想那么多。”
“……”
女孩在意脸面,他闻言便也收起了手机。眼眸无意地一偏,蓦然瞧见她摊开两手上的红痕,下意识便利落地把她的手捉过来,手掌翻过——果然入目就是一道一道的擦痕,细而长密集地贯穿在掌心。
此刻被他握手,她感到极不自然,试着挣脱未果,抬眸却反被他觑着,“其他地方有没有伤?”
对视上那一双的黑眸,童谣只径自地摇头。
尽管刚才换衣服的时候,她看到了两条胳膊都被擦了长长的一道血痕——那是刚才摔倒的时候,衣袖也一并被动作卷了上去,直接露出肌肤与地面相擦所致的。
然而对着他,她只摇头。
眉目微敛在她的手,他又温淡地开口:“家里有碘酒吗?”
“没有,”不想跟他再相处在同一个空间里,她只想迅速结束这个话题,于是道:“我家里什么都没有。”
陆知行瞧她一眼,声息不温不火地:“是吗?”
“……嗯。”
低头,童谣并不看他。
下一刻,却听男声轻而淡地在耳畔落下,轻却有声的,“那正巧。”
她听见他温着嗓音,几分笑意,“——我家里什么都有。”
“……”
不疾不徐地,男人在她跟前站直身,童谣亦随之抬头。
只觉他身躯分外高大挺拔,她坐而他站,那颀长身形落在面上便是一片的暗影。
“等我一下,”陆知行俊逸眉眼微垂,开腔嘱咐,淡淡:“我回家拿。”
童谣,“……”
见他要走,她不知出于何种心态的叫住他,“知行哥。”
他驻足,回首,朝她投来目光隐约征询。
她动动唇,对着他睁着眸。半秒失言,而眼微热。
是雷霆万钧,藏在了她的心。
可那言辞千回百转,自心间抵达唇边,终只余云淡风轻。
动了动唇,她缓慢地开口:“你先走吧……你不是还有正事吗?”
那明亮的光线中,陆知行两条长腿站定,闻言转首看她。
唇忽而地勾起,他开腔,轻轻地徐徐地:
“照顾谣谣——不也是哥哥的正事吗?”
……
等他从家里拿了碘酒和棉球,二人对坐在客厅,童谣两只手摊开了放在桌上,陆知行钳着棉球,沾了深色的碘酒轻轻拭她的手。
似是羽毛悠然地在空中飘行,他手上动作亦是极轻。拭过一下,两下……他抬眸看她。
却见她巧下颌收敛,睁着眸,接近于面无表情。
陆知行,“……”
然而收了视线再落在她掌心:那里擦痕猛烈,过几天显然会结成大块的痂——再拿了棉球去拭她的手,他垂眸,动作轻柔依旧。
他看着她的手,而她看着他。
看他为她处理着伤口,是再也不能够的轻柔。
再拭几下,陆知行再抬首——俊逸的脸容微微地一滞,他放下手上的棉球。
下一时,是男人修长而匀称的手指触上她的脸,徐徐地,原本擦拭她伤口的那只手,也为她擦拭过了在脸颊爬行蜿蜒的眼泪。
唇轻启,他出腔是温和嗓音,“疼?”
彼此相距不过咫尺,他英挺的五官分明的轮廓便无一不被她双目清晰精准地捕捉。
只在对视间,她的泪意便无声而凶猛在眼眶汹涌。
呐呐地,童谣声地道:“……疼。”
是疼,是手在疼。
只是,更疼的地方却不是手。
当她对上他的眸。
那曾经为他而动的地方……
如今也止不住地因为他而感到疼痛。
无声却有形地,陆知行眉心皱了皱,唇未吐字。他只是手执着她的手,侧颜英俊神情也专注,另一手拿着棉球沾上碘酒,几乎轻不可觉地点在她掌心的伤处。
那么轻,那么柔。
如被他捧在手中的不是她的手,而是什么稀世的易碎的珍宝般的。
彼此对座,童谣看着他,静静地红着眼睛。
原来。
原来最能让她心动的人……也最能让她心痛。
而偏偏——偏偏是眼前这个在意她疼痛的人,
也让她疼得最深。
……
后来童春江夫妻到家,自然碰到陆知行,双方寒暄几句。由于她嘱咐在先,他并未她摔倒是追车所致,只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了那缘由。
彼时童谣垂着头,泪意也如微弱的火苗终被大水浇熄。童春江与沈月明见了,只当她是摔疼了,一时只是心疼,倒是谁也没另作他想。而后又带着女儿去中心医院做了检查——当然,那已然是后话了。
那也是童谣最后一次见陆知行——
在未来,整整近三年的时间里。
作者有话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