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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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城宅子那边的消息传过来时,京里有关春闱舞弊的消息也闹了起来。

    街上到处可见或谈论或参与此事的举人,有袖手旁观静待事情发展的,也有上蹿下跳拉帮结派准备将此事闹大的,此间种种,众生百态不一而足。

    府外闹得沸沸扬扬,但对姚青她们这些闺阁姐来,影响却不算大,毕竟这侯府里无人春闱,对朝堂事务也参与不深。

    只除了沈惟铮。

    骁龙卫奉圣命督办此事,同刑部大理寺合作,满京城的抓人关人,沈惟铮忙得也不见人影。

    虽事情闹得大,但平息起来也很快,几日之后沈惟铮就让沈一递了话过来,是要带家里这些弟妹们去京郊别庄散心,算是履行自己上次的承诺。

    “大哥忙碌公事要紧,别庄什么时候都能去。”沈蕾道,“别因为我们误了大哥的差事才好。”

    沈一道,“公子差事已经忙完,不会耽误,到时候请几位姐和少爷都去。”

    除了四房,沈惟铮还让人给二房三房递了话,愿意去的就一起,不愿意的也不勉强,到底他是长兄,行-事上不好太过厚此薄彼。

    恰逢国子监休沐的沈奕对京郊之行充满热情,只差手舞足蹈了,“难得大哥愿意带我们出去玩,怎么能不去?我在学里闷了好久,到时候一定要去京郊马场好好跑跑马,顺便再去林子里猎些好东西,松快松快。”

    弟弟如此热情,沈蕾也不好扰了他兴致,难得他休息,且表妹自入京之后,也没去过京郊散心,出去一趟也好。

    “若是大哥不妨碍,那到时候咱们就一起去吧。”

    “姐姐最好了!”沈奕兴高采烈,拉着姚青热情介绍,“表妹我跟你,京郊的马场特别好玩,到时候我约了同窗赛马给你看,你要是想学骑马,我也能教你!对了,你还没见过大哥的骑术吧,我跟你讲,大哥的骑术可是京中一绝,陛下都夸过的……”

    在国子监呆久了的表哥愈发啰嗦,姚青面上含笑听着,心里腹诽,她当然知道沈惟铮骑术出众,毕竟,澄儿的骑术就是他父亲一手教的。

    至于她,能安稳的骑个马就行,更多的就不奢望了,毕竟,沈惟铮教得再好,也架不住她天生不开窍不善骑术。

    ***

    京郊别庄之行很快如愿。

    出门那日,只有四房的三人同沈惟铮一起,二房是丁氏不允,三房是照旧不愿惹老夫人的眼,倒让他们几个得了清静。

    马车中,沈蕾拉住想要去外面骑马的弟弟,谆谆教导,“京里不让纵马,就你那骑术,一放开来准惹事,等到了别庄和马场随你怎么骑我都不拦你,但京里绝对不行!”

    沈奕满心丧气,但被自家姐姐拉着却又脱不开身,满心怏怏不乐,只得求助旁观的表妹,“表妹,你帮我求求情,好不容易出门一次,居然不让我骑马,那这出游还有什么乐趣?!”

    姚青笑笑,爱莫能助,“表哥,我只听表姐的。”所以,你还是乖乖受着吧。

    要是双亲在这,沈奕还能撒泼滚不要脸皮的撒个娇,但现在只有表妹,这等不要脸皮的事情却是万万不能做,沈奕气闷,恨声道,“算了,我不和女流之辈一般见识。”

    这话一出,沈蕾手上力气加重,姚青眯眼。

    “子,你再一遍?”

    “表哥,你什么?”

    沈奕背心发寒,赶忙补救,“我姐姐和表妹越来越漂亮了,你们这么温柔体贴善解人意,肯定是不会和我计较的哦?”

    看着一秒怂的弟弟,沈蕾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姚青笑笑,将本算拿出来的糕点又塞回了暗格里,就这么一张嘴,还是算了吧。

    马车外面,沈惟铮带着常随家将护卫两侧,等出了城门,远远的就看到路边等着的两人和一辆马车。

    “怎么这么慢?我们都等好久了。”唐渊骑马上前招呼,“本来我只想自己来偷个懒散散心,谁知道家里表妹堂-妹也要跟来,没办法,就只能带她们来了。”

    着,指了指身后马车,车中撩着帘子向外看的两个姑娘一个羞涩一个明丽,各自抿嘴一笑,放下了帘幕。

    倒是跟在唐渊身边的闻程后来居上,骑马到侯府的马车旁边笑着问了句好,“二姐好久不见。”

    “七公子别来无恙。”沈蕾开口了声招呼,旁边沈奕本就坐不住,这下子见又多了几位兄长,扑腾着就跳下马车奔着他那匹心爱的黑马去了,“姐姐你放心,有渊哥和七少爷在这里,我肯定不会闯祸的!”

    沈蕾没拦住人,无奈叹一口气,随弟弟去了,“那你多加心。”

    两支队伍会和之后,一行人踏上了去往京郊的旅途。

    半个时辰后,他们顺利到达目的地。

    唐家的别庄距离侯府并不远,彼此约好了出行的时间后就此分开。

    别庄这边早已提前安排好,来迎人的管事满面红光,丝毫不敢懈怠,“大公子,庄子里热水饭食一切都已备好,只等各位下榻。”

    沈惟铮下马,同弟弟妹妹们一起进门,领路的仆妇和斯都选了机灵的,起庄子上的消遣来如数家珍,听得几人格外满意。

    洗漱休息过后,用了些饭食,众人就在庄子上的竹林里碰头了,偌大的竹林里,竹枝搭成的凉亭伫立其中,匾额上写着“试水亭”三个字。

    姚青脚步停了一瞬,这才继续往前。

    试水亭是沈惟铮喜欢的地方,那三个字也是他所写,仿的是他那位过继大伯的字,惊才绝艳的沈钊,那是姚青也心生向往的人。

    姚青觉得沈惟铮应该庆幸,虽亲生父亲不将他看在眼里,但幸好他被过继的大伯是个出色人物,正因为年幼时有这样一位优秀的人物做榜样,他才没像他的父亲和弟弟那样长成歪脖子树。

    若是从前的沈惟铮是二房里那些人的模样,姚青想,她大概是宁愿出家做尼姑都不愿嫁给他的。

    众人刚坐好,唐渊就带着两个妹妹同闻程一起过来了。

    “如今的天气正正好,外面踏青的人多得很,与其窝在竹林里,还不如去外面,正巧我带了几个纸鸢,妹妹们就放着玩儿吧,至于我们这些男人,”他拍拍眼睛亮亮的沈奕,笑出一口白牙,“咱们就去跑马吧,顺便给姑娘们猎些好东西争个彩头。”

    “我还定了画舫,下午带你们去游旁边的碧湖,如何?”这是看着几个女孩子的。

    “我听表/堂-哥的。”唐渊身边的两个女孩子同沈蕾姚青见礼之后,欢快的应了自家表哥的安排。

    按照唐渊的计划,一行人出了别庄,女孩子这边沈蕾头,带着三个姑娘和丫头们去附近的草地上放纸鸢踏春赏花,唐渊则带着兴奋不已的沈奕骑马入了附近的山林。

    正值春日好时节,附近出门游玩的人也有不少,认识的声招呼,不认识的点过头就算。

    唐渊的两个妹妹,叫唐珍珍的十三岁,是他三叔的女儿,叫李明兰的十四岁,是他姨母的女儿,两人年龄相近,性子都还算爽利,叫起姚青来一口一个表妹甜得不行。

    身为心理年龄最大但身体年纪最的姚青,被迫接受了众星拱月的待遇,一会儿被这个簪朵花,一会儿被那个拽着去放纸鸢,忙得可谓是不亦乐乎。

    沈蕾在旁边看着,觉得表妹那张写满生无可恋的脸有趣得不行。

    等唐渊他们带着猎物回来时,姑娘们正累得坐在草地上闲话,身边是随手编的几个漂亮花环。

    “总算回来了,堂-哥,我们都要饿死了。”唐珍珍娇-声抱怨,朝着志得意满下马的表哥随手扔了根野草,“堂-哥要是饿坏了我,回去我就跟祖父告状,是你欺负我。”

    唐渊朝妹妹翻了个白眼,“整天就惦记着吃,心肥死。”

    唐珍珍不忿,随手拿起花环起身跑过去,不依不饶的戴到了自家哥哥头上,花红柳绿鲜艳夺人,“坏堂-哥!”

    顶着一头花的唐渊将手中的挣扎的兔子扔进妹妹怀里,“给你给你,想吃就吃,想养就养,随你开心。”

    李明兰也有些眼馋那只兔子,凑过去摸个不停,两个姑娘凑在一处嘀嘀咕咕,不知些什么,模样高兴得很。

    林子里猎物少,沈奕箭术稍逊一筹,没能猎到合心意的东西,一张脸上写满了郁闷与哀怨,凑到自家姐姐和表妹身边求安慰。

    倒是闻程,看着不显山不漏水,猎物里却有一只杂毛狐狸和一只狍子,他期期艾艾的凑过来,不着痕迹的将猎物堆到了几人跟前,换来几对诡异眼神,“给你的。”

    看着那血迹淋漓的狐狸和狍子,姚青面无表情,虽然她看明白了这位武安侯府的公子是想讨好表姐,但方法是不是不太对?

    就这么血淋淋的把死掉的动物扔到姑娘面前,这是想讨好人啊还是结仇?

    幸好沈蕾在西北呆了几年,胆子比一般姑娘大许多,要不然还真受不住这突然堆到面前的死状凄惨的尸体。

    “谢谢七公子了。”

    不过,看她笑容极尽客气有礼,显然对闻程这份心意也是很难笑纳的。

    沈奕这会儿就比较敏锐了,虽刚才还一口一个七哥叫得欢快,但等看明白了这位七哥的狼子野心,之前写满亲近的眼睛这会儿就尽是防备与挑剔了。

    “有劳七公子,”沈奕抛弃刚才林子里拉近关系时叫的七哥那声称呼,学了自家姐姐的叫法,“不过有大哥和我在,姐姐断然不必为猎物操心,无论是兔子狐狸还是狍子,我都能给姐姐猎来,就算我不行,还有我大哥呢。”

    被沈奕提到的沈惟铮姗姗来迟,几人中他收获最丰,猎物早已交给常随送回别庄筹备午饭,等看到扔在沈蕾跟前以求讨好的猎物尸体,闻到空气里飘着的腥臭血味,脸色也变得颇为古怪。

    目光深深的量了眼沈蕾和非要跟着来的闻程,他挑了下眉,倒没什么,然后视线就落在了姚青身上。

    闻程实在是将猎物扔得太近了,可以是三人眼皮子低下,姚青位置近,狍子伤口缓缓渗出的血迹不一会儿就沾到了她裙角。

    她只顾着看自家表姐同闻程之间的眉眼官司,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处境,等沈惟铮从背后伸手扔开猎物替她挽起沾了血迹的裙角时,才堪堪回神。

    “沾到了。”背后的人神色平静,语气平淡,像是随手一弄,毫不出奇。

    姚青愣了下,背后寒毛直竖,下意识的想要站起身来,却忘了沈惟铮此刻正站在她背后,幸而对方避得快没撞到,但两人也不免亲密接触了一瞬。

    “大家这会儿都累了,先回别庄用午饭,等午睡过后,下午去游湖。”

    沈惟铮一开口,众人接连起身,朝着别庄而去。

    唐家姐妹还在叽叽喳喳的磨唐渊,惹得他好声好气的哄了一路,闻程被沈奕防着却依旧不离沈蕾左右,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傻。

    姚青走得靠后,同牵着马的沈惟铮相隔不远,她有些懊恼刚才的失态,但想想又只是个意外便很快释怀。

    其实若是可以,她很想走得快些远些,但大概是刚才放纸鸢的时候不心崴了脚,起初没觉得,这会儿越走越觉得脚疼,自然而然慢了脚程。

    大家都兴高采烈的时候,她不想出来扫兴,且以表姐表哥的性子,或许会因为担心她题大做,所以不反而好些。

    她忍着脚上的痛楚,皱着眉头慢慢走,冷不防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上马。”

    “什么?”姚青抬头,有些不明所以。

    沈惟铮眉眼不动,朝前面几人话,“晚晚伤到了脚,我先骑马带她回别庄上药,你们稍后跟上。”

    这是通知而非商量,此话一出,果然惹来众人担心,关心的话层出不穷。

    “我没事,就是不心崴到了,不严重的,”姚青赶忙解释,“之前也没发现,就多走了几步路才觉出来,没什么大碍。”

    “这次就算了,下次可决不能偷偷忍了。”沈蕾虽然想教两句,但到底碍于此刻情形,不好开口,只得暂且轻轻揭过。

    “我带晚晚先走一步,你们随后跟上。”姚青刚回完话就被沈惟铮搂着腰抱上了马,他态度太过坦然,动作又太过干脆,像足了一个关心妹妹的好哥哥,众人才反应过来,他就已带着人骑马跑远。

    姚青侧坐在马鞍上,身后靠着沈惟铮,既想他自作主张又想他叫了她乳名,满心的不快正等着抱怨,无奈身家性命全都掌握在对方手里,除了死命咬着牙抓紧沈惟铮的手臂和衣襟,一动不敢动。

    若是自己骑马还好,这样靠在对方怀里身无所依,没有借力之处,实在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兴许她揪着衣襟的力气太大,沈惟铮身体突然晃了下,让姚青不由自主的歪了下-身体,那一刹那,即将摔下马的恐怖感吓得她出了一身冷汗,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伸出双手死死抱住了身边人的腰。

    手底下光滑的布料让人毫无安全感,姚青扣紧手腕,躲在沈惟铮怀里劫后余生的大喘气。

    沈惟铮垂眼看了下缩在怀里的姑娘,一只手控着缰绳,空出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出声安抚,“放心,有我在。”

    见她缩着身子垂着头没有回应,他顿了下,搂着人就没再松手了。

    等到了别庄门口,见到来迎人的仆妇身影时,沈惟铮出声提醒,“到别庄了,我让人去请大夫,准备下马吧。”

    姚青依旧垂着头,手却慢慢收回,一脸惊讶的中年妇人上前迎人,“大公子,表姐。”

    “表姐崴了脚,让人去请大夫。”沈惟铮开口吩咐,下马后扶着姚青,不让她那只受伤的脚落地,“慢点儿,叫两个丫头过来,扶着表姐进门。”

    仆妇进门叫人,沈惟铮扶着人站在门口,见她还是不抬头,有些担心,“怎么样?是不是很疼?”

    “不疼。”两个字,一字一顿,姚青终于舍得抬起头来。

    本以为能看到一张写满感激的脸,或者感激与羞涩参半的脸,但沈惟铮怎么都没想到,看到的是一双只差冒着火的眼睛。

    那张比初见精致好看许多的脸上,如果没看错的话,满满都是愤怒。

    沈惟铮,慢慢皱起了眉头。

    ***

    作为武将,沈惟铮出众的骑术,姚青是亲眼看过亲身体验过的。

    她知道他骑术到底有多出色,即便现在她曾经的丈夫还年少,也不妨碍她清楚他的优秀。

    正因为清楚,才觉得愤怒。

    如果沈惟铮注意到她伤了脚,主动开口提议骑马送她回别庄,让她心中有几分感激的话,之后马上那一番做派就彻底点燃了她的怒火。

    无论是惊吓她也好,还是让她主动寻求庇护也罢,内里全都是蓄意作弄,满满的恶意。

    她瞪着一双满是怒火的眼睛,毫不客气的甩开对方扶着她的手,站到了一旁。

    看着两人之间隔开的距离和她脸上似嫌弃似厌恶的表情,沈惟铮也慢慢冷了脸色。

    他没问她生气发怒的缘由,也没开口解释什么,同样安静的站在一旁等人,等服侍的丫头跑到近前将人往里扶,他才牵着马跟在后面进了门。

    两人一个进后院,一个去前院,分道扬镳,脸色与神情是如出一辙的冰冷。

    两个丫头悄悄交换了下眼色,没敢随意开口什么。

    大夫来得很快,年近古稀的老大夫看了下骨头无碍,给了瓶活血化瘀的膏药后施施然离开了。

    听了医嘱的丫头洗干净手,将膏药涂在伤处,这才慢慢用力搓-揉,酸痛刺麻的感觉连番涌上,姚青再顾不上生气,只咬紧了牙关忍耐。

    等她被揉得出了满身冷汗后,沈蕾一行人也终于顺利回了别庄。

    “晚晚,你脚怎么样?”沈蕾人未到声先至,等进了门看到表妹满头冷汗涨红了脸的疲累模样,赶紧上前,“大夫怎么的?严不严重?”

    姚青挥挥手,旁边丫头赶紧将老大夫的话复述了一遍,听完之后沈蕾总算放心,“不严重就好,这两日-你行走时注意些,千万不可再伤到了。”

    因着脚伤,午间姚青拒了表姐的好意,选择了单独在房里用饭,当然,也不乏不想看见沈惟铮那张脸的缘故。

    她这边独自一人用饭倒是安静惬意,但是外面男客们所在的饭桌上,气氛就很不美妙了。

    沈惟铮一张脸冷得吓人,沈奕最怕这个大哥冷脸,鹌鹑一般缩在一旁埋头扒饭头也不抬,闻程不明所以,秉持着少少错的原则也不贸然开口,只有唐渊,左瞧瞧右看看,盯着好友目不转睛,看样子是连饭都没心思吃了。

    “吃饭。”放下筷子的沈惟铮冷眼睨过去,左眼写着心情糟糕,右眼写着老实点别惹事,一身气势冷峻逼人。

    “阿铮,你你一个大男人,这心情跟女人似的,变就变,让人很不好应对啊,”唐渊轻笑,“你这是想让我们哄哄你?还是你算把我们这群人全都吓跑,自己一个人出门玩?”

    “我很好奇这个答案,你能不能给我个准话?”他毫不客气道,“要是你嫌我们这群人碍事,不乐意同我们呆在一处,那我们就抛下你自己玩,反正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在不在都不碍什么。”

    唐渊这番话得直白到呛人,反正沈奕听得是冷汗直冒,愈发埋在碗里不肯抬头了,至于心里有没有佩服他渊哥英勇无畏就不知道了。

    闻程也觉着眼前这副情形闹不好要血溅当场,浑身戒备以待,只等着未来大舅哥忍不住出手时好保下那敢捋虎须的人的命。

    被人担心的唐渊作为饭桌上四个人中最老神在在的那个,此刻还颇有闲情逸致的评价了一番厨娘的手艺,“这狍子肉做得不错,清炒时蔬也好,汤倒是淡了点儿,不怎么合我胃口……”

    沈惟铮到底是没动手,但这顿饭吃的其他两个人胃疼,等终于能离了餐桌时,几乎是逃一般撒开腿往外走。

    只剩下两人喝饭后清茶吃水果时,唐渊脸上这才多了两分正经之色,“今天这是怎么了?来的时候心情还不错,怎么转眼的功夫就黑着一张脸,表妹做了什么让你这么生气?”

    沈惟铮看着眼前杯中清茶,没话,不知道是不想还是在思考。

    唐渊等了一会儿见没回应,也就不再追问,反倒是开始自言自语起来,“也就送人回来的功夫,那么短的时间,你们能闹什么脾气?就表妹那个性子,居然会惹你生气,奇哉怪哉,还有你,居然还真同个姑娘置气,我算是开了眼了。”

    他这边嘀嘀咕咕不停,沈惟铮听得心烦,起身拂袖而去,回屋午睡去了。

    唐渊摸着下巴,还在百思不得其解,“能让你这么生气,也不知道表妹到底做了些什么,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表妹,有本事。”

    到了下午,众人午休过后,坐着马车去了碧湖,那里有唐渊提前订好的画舫,正适合此时游湖。

    日光下,湖面波光粼粼,水汽氤氲,湖中的画舫不多不少,同样也都是来消遣玩乐的人家。

    姚青被自家丫头扶着,心翼翼的上了画舫,在船舷处挑了个合心意的位置便坐着不动了。

    湖水静谧,画舫悠悠,姚青看着湖中时隐时现的游鱼,有些可惜没能把大黄带来。

    唐家姐妹兴致勃勃的上了画舫二楼,蹬蹬蹬的脚步声听起来分外活泼,沈蕾坐在甲板上垂钓,旁边是手持钓竿虎视眈眈的闻公子。

    沈奕本也想坐在自家姐姐身边,好防着狼子野心的登徒浪子,谁知道坐一会儿就燥得不行,最后仗着年纪-脸皮厚拽着闻公子就去了船尾,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倒是最好热闹的唐渊,这会儿居然老老实实的呆在船舱里,陪着好友饮酒。

    “酒不是好酒,这一起喝酒的人也没什么意思,算了,我还是去外面吧。”唐渊斜睨好友一眼,放下酒杯出了船舱。

    他在船上转了一圈,见大家各自寻了乐趣,这才慢悠悠晃到船舷边,在姚青身旁找了个位置坐下。

    “表妹,我们来聊聊天啊。”他笑眯眯开口。

    姚青看他一眼,舒适的凉风中无可无不可的点了个头,“随意。”

    船舱中,沈惟铮手中捏着巧精致的白瓷酒杯,目光落在外面那两人身上。

    他所坐的位置,能很清楚的看到话的那两人,一个靠在船舷上,乌发披肩,翘着的那只脚心翼翼的摆放在旁边的软凳上,风一吹长长的黑发就飘起来,半遮不遮的露出姑娘尚且青涩的侧脸,至于另一个,则是平日里那副熟悉的德行,笑起来总有几分不怀好意。

    两人大概得很是投机,你一言我一语的来来回回,沈惟铮注意到,唐渊朝自己看了一眼,然后凑近她耳旁私-密话似的开始低声耳语起来。

    她倾听的姿态很认真,许久后先是点头然后摇头,等唐渊又了几句,突然回头朝他这里看了一眼,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缓缓点了点头。

    和自己有关,然而,他并不清楚他们在些什么。

    但沈惟铮知道,他的心情,更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