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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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黄的烛光下, 钱氏拍拍女儿肩膀安慰:“慢慢来,会越做越好的。”

    “可是我没法慢慢来!”周长安忽然声嘶力竭,将她熬了几日才做成的东西,拿剪刀一顿狂剪。

    激狂的周长安吓的钱氏不敢伸手拦,只能一旁嚷嚷:“哎!好好的你剪了做什么?”

    几日心血变成破布烂絮,地上手上零落一片, 细心缝出的针脚整齐里能看出一点点不和谐。周长安怒火过后全身松了力气,不出的失落,扔掉剪刀趴到桌上哭:“娘……他们给周玉娇请了皇后娘娘宫里的嬷嬷。”

    以后周玉娇身价只能越来越高,可她堂堂周府嫡姐,却守在这个院子落魄低贱无人问津。周长安越想越难过,趴在桌上哭的伤心痛苦。

    这事儿钱氏也听到点影子, 心里酸溜溜的陪着姑娘坐下, 伸手轻拍女儿后背:“这事急不来,听娘‘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你拿出水磨石的功夫总能动他们, 想当年娘……”

    寂静的院里钱氏慢慢教女, 周长安擦干泪重新裁布, 她一定要让春花知道,她比周玉娇更敬重仰慕嫂子。

    皇后娘娘给春花的嬷嬷姓吴今年四十五岁,看起来端庄和蔼, 乌黑的发丝梳的服服帖帖, 圆盘脸眼里透着些安详, 和想象中的严肃板正完全不一样。她通身也没有多少金银珠宝, 只在圆髻上插了一支赤金祥蝠簪,耳朵上光秃秃,手腕上一对素面银镯子。

    周清贞这吴嬷嬷是宫里老人,年轻时在先惠妃娘娘院里做粗使宫女——先惠妃是天丰帝的母妃,后来到皇后宫里经年做到从五品的掌事嬷嬷,专门负责二等宫女调派。

    春花见吴嬷嬷身上不过是素朴绸面衣裙,原本想赏些金银布匹给她,被周清贞挡住。周清贞以吴嬷嬷的资历,手头绝对比普通人丰厚,赐她金银不如给她尊重。

    吴嬷嬷原本有品级,出来却失去那些。因为吴嬷嬷一生未婚,春花接出来时跟皇后娘娘保证过给人养老。周清贞想了想索性请吴嬷嬷做夫人府内管事,府里一应大事务全由吴嬷嬷,不,以后要称吴妈妈,总之为着春花将来生产不便,府里所有事情交由吴妈妈管辖。

    春花为显示尊重,特意把东路一间独立院静思院,改名长松院给吴妈妈住,并给雇了个十二三的丫头伺候。

    论起春花的供奉,比宫里自然差上许多,别的不只月银就差一大截。以吴妈妈的资历——皇后宫里的从五品掌事嬷嬷,自然能去更富裕尊贵的人家,可没人知道来春花这里是吴妈妈自己求的。

    几年前春花第一次觐见皇后娘娘,吴妈妈就喜欢春花心眼明净。几年过去春花做过的事,吴妈妈多少听过几耳朵,她觉得这丫头是个能靠住的,所以春花来求,吴妈妈当仁不让抢了这个差事。

    “夫人”吴妈妈微微欠身福礼,她知道春花的性子也不拐弯抹角“府里的下人实在有些不像,就算为节俭,也不能失了周全,堂堂一品夫人院里,只一个大丫头一个粗使嬷嬷,人情往来怎么够用?”

    “家里每月收银有数……”春花捂着肚子笑眯眯把账册拿给吴妈妈看“阿贞和我每月月俸合起来不过三十六两。”

    其中周清贞每月十六两春花二十两,虽然春花月俸高些,可她除了月俸再没有别的,周清贞还有禄米,养廉银,置衣费皂隶钱等。

    “再加上铺子租金十二两,我估摸每月花销不超过百两才能攒点钱财。”春花也没想到又朝一日,每月从她手里花出去的银子要按百算,这其中七十都花在二房身上,养二房真不容易。

    以后吴妈妈就等同于春花家人,春花信任皇后娘娘品德,因此对吴妈妈毫不保留:“妈妈也知道这一大家子都等着我和阿贞养,固然手里有点余银,可老太爷夫妻养老送终,四妹的嫁妆六弟的婚娶,将来总不能一分银子不给,一点家当没有把他分出去。”

    春花想想就头疼,二房没有几千银子发不了,相对养一辈子的三姑娘和五少爷倒省钱。

    周家家底薄吴妈妈心里还是有数的,只是即便这样该有的也不能缺,吴妈妈很坚持:“不过是采买些人,第一次花费多些,养起来每月不过多几两银子。”反正周清贞的禄米从来吃不完,菜蔬有田庄送来,就是费点月银布料。

    夫人府很大,院子确实有些冷情,将来肚里的孩子也要人伺候,刚好西路的两座三进院子被南方一个富商租了,每月一百二十两银子。春花索性把这笔租金交给吴妈妈做两个府里的家用,不过她的明白,每月可以结余但绝不能超过。

    吴妈妈拿了银子开始召唤牙婆,和春花一起挑人,并且商量人情往来礼节怎样合适,是商量其实就是吴妈妈讲春花听。

    因为春花有身孕言谈举止不好调、教,而且夫人府诸事没上手,吴妈妈每日里事情不断,所以暂时没教。只是夫人府慢慢热闹起来,日子一天天步上正轨。

    正月二十周清贞开始上朝,正月二十五连哭带闹的周清恭,被王六丢到南明学堂开始离家求学。这学堂是周清贞在春花督促下,从好几家中比较出来的。先生是个老秀才,为人清正有风骨挺严厉的,周清恭被周怀婴不知所谓得教养,弄得没大没跟着不知所谓,春花是狠了心要给他掰过来,免得将来害人害己。

    日子波澜不惊的过去,好像一夜之间春回大地,柳树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一树树鹅黄嫩绿,桃花吐蕊梨花争艳,燕子叽叽喳喳在廊下树间轻巧往来。

    迎面的细风不再夹着寒凉,而是带着三月春晖的温暖,人们换上单薄夹衣,年轻爱漂亮的大姑娘媳妇,更是换上色彩鲜艳的单衣裙,个个束出风流细腰。

    风流细腰惹人频频回首,春花扶着自己的大肚子哀怨:“阿贞会不会很丑?”

    彼时周清贞正扶着姐姐在花团锦绣的园子里消食,怡儿在张奶娘和香儿的照顾下,在前边路上举着色彩艳丽的风车跑着玩。

    周清贞放开环着春花的手,站到春花面前后退几步很认真的看了看:“绿云衫,随云髻,眉不描而翠,丹唇皓齿明目善睐,瓜子脸芙蓉面……”

    春花听得扶着肚子弯腰‘噗嗤’笑:“阿贞,在你眼里姐姐有不好看的时候没?”

    “没,姐姐是天下最美的人。”周清贞回来心的扶住春花。

    春花嘴角噙笑随着周清贞慢慢往前走,她是天下最美的人?望月姐姐听了,怕是要鄙夷死阿贞的眼睛。

    迎面微风夹着桃李甜甜的芬芳,一对佳人漫步春光:“是,在你眼里姐姐最漂亮,看你画的就知道……”

    周清贞揽着春花一边听她话,一边抬起另一只胳膊,帮她把随风飘拂的柳枝挡开。

    “还是望月姐姐画的最像,我哪有你画的那么好看。”身边温暖的怀抱让春花身心放松,整个人显得柔和美丽。

    周清贞停下脚步看着姐姐甜美笑颜,不由自主心醉神摇:“那是因为姐姐最美的一面只有我见过。”完年轻的丈夫就想抬起妻子的下颌吻下去。

    春花发现周清贞眼神痴迷,就知道不好,连忙抬手拦住周清贞的嘴,娇嗔:“在外边呢,怡儿也在心被孩子看见。”

    周清贞有些遗憾的在春花手心吻了下,重新揽住妻子慢慢散步。满园春光明媚,无忧的孩子笑的‘咯咯咯’,十分美好的画面,周清贞却有些遗憾。他并不想要孩子扰他和姐姐,可是姐姐想要孩子,还想替他生下男丁,姐姐的愿望他愿意实现。

    夫妻两漫步春光里,身后忽然传来丫头绿萼的喊声:“老爷、夫人。”

    绿萼今年十三还有一个十二岁的建兰,都是上次春花和吴妈妈采买回来的。吴妈妈觉得这两个女孩眼睛干净五官端正,于是放在春花院里做丫头,预备将来麦子嫁人就能提做一等丫鬟。

    春花停下脚步回身笑着:“别急,乱跑心吴妈妈教训。”

    绿萼做丫头不过一个来月,虽然天天晚上伺候吴妈妈学规矩,可姑娘的性子还没收住,她咧开嘴灿烂一笑:“多谢夫人提醒,桃红来送三姑娘给少爷做的衣帽,顺道要替三姑娘给夫人行礼。”

    又是周长安春花有些无奈,隔三差五就要送点东西过来。当年春花被钱氏逼得没法子,也是早早学会缝衣纳鞋,才过十岁就磕磕绊绊给周清贞缝褒衣。那时候春花是没法子,周长安却是何苦来哉,年纪针线不离手。

    春花和周清贞回到院子,桃红见了连忙跪下磕头:“奴婢替三姑娘问三爷三夫人安。”春花唬了一跳,就是自己家里的奴婢也极少磕头问安。

    “起来吧,既是替姑娘问安哪有下跪的道理。”

    “谢夫人”桃红站起来学舌“姑娘来到京城一应花费全赖兄嫂,却不能陪伴左右孝敬,心里时常不安只能托奴婢磕个头表表心意。”

    桃红走后周清贞陪春花回到屋里,春花捡起桌上的衣裳看:“这针线也算是不容易了。”周清贞没话只是从春花手里拿下来,交给绿萼:“拿去给吴妈妈,就三姑娘送来的,别的不需理会。”

    “是”绿萼欠身双手接了退出去,建兰早有眼色的送上茶水也出去了。

    屋里就剩下两口,周清贞扶着春花坐下,开口了周长安夜里哭闹那回事,他神色淡淡:“一应衣裳全绞的稀烂,姐姐以后不要用她送来的东西。”

    “你咋知道的?”春花摸摸肚子。

    “杜姨奶奶听到看到的。”

    “哦”春花恍然大悟杜芍药和周长安是两隔壁,她拉着周清贞的手叹气:“这丫头……有点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