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师徒之事不可说(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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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旱了一个多月,好容易落了这一场雨下来,所有人都盼着下久一点,再久一点。

    猗澜倚靠在窗子边,视线随意落在院里墙角的那几株花上,看得出神。

    白道非拎了食盒进来,正看见猗澜伸出手,去接雨水。

    将食盒放在桌上,自己绕过去,在人身后站定,问:“在看什么?”

    猗澜没回头,接雨水的手翻过来,虚握住,再伸出一根食指,指向墙角,“看她们,真可怜。”

    白道非顺着她指的望过去,看见墙角的那几株花,已经被大雨□□的没了平日里的娇||艳,只剩下稀拉的三两片花瓣挂着,凄凄惨惨的样子,真是可怜。

    收回视线,白道非去把猗澜的手拉回来,掏出帕子,给擦干了雨水,道:“等雨过去,花还会再开的。”

    猗澜不去看花了,转回头去看白道非,问:“真的还会再开吗?”

    白道非将帕子叠好,放到猗澜的手心里,“会。”

    猗澜垂着眼眸,去看手里的帕子:素色的,有一角还绣了朵兰花,真好看。

    手指搭上去,顺着绣纹描描,心情好不了不少。

    “过来吃饭吧。”

    “嗯。”

    一顿不早不晌的饭用完,猗澜捧着茶盏抿了口茶,嫌没味道,便就放下了。

    白道非没去碰那茶,“等下回天麟,你要改口。”

    猗澜动动眼睫,“嗯……师父?”

    白道非放在膝上的手微不可查的的动了下,就连她自己也没注意到。

    “嗯。”

    猗澜却看见了,笑扯得更大,声音也放的更软了些,连声地叫道:“师父,师父,师父。”

    白道非捻捻手指,觉得有点粘乎乎的。

    她从不收徒弟,除了旁的那些原因,也是有点嫌烦的意思的。

    但就现在,倒似乎,没那么烦。

    粘乎乎的也很好。

    天麟。

    谢明仙正坐在位子上,手托着下巴,听门下的人事。

    “你是,那村子里,突然就闹起鬼来了?”

    “是。”

    手指点点,谢明仙知道了,“既闹鬼,那你就带几个人去驱鬼吧。”

    门下有点犹豫,“掌门,驱鬼一事……”

    “嗯?怎么了?”

    门下不敢言,只知道了,“那属下即刻便去办。”

    “去吧。”

    这人出了门,便就有两个一齐围了过来,忙问道:“如何?掌门是怎么的?”

    摇摇头,这人道:“掌门,让我带你们去驱鬼。”

    那两人一脸不可置信,“你开什么玩笑?这世上哪来的鬼啊?!”

    “不是我开玩笑,是掌门亲口的这话。你俩要是不信,便自己问掌门去吧。”

    那两人还要再争辩,那门人便断了,向着他俩身后叫人道:“七长老好。”

    一听七长老,那两个便立刻转过身,低下头跟着问好。

    白道非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身后的猗澜抓着白道非的后腰,探出来头,眨眨眼,“师父,他们是谁呀?”

    师父?

    那三人听了这称呼,俱是一愣。

    曾过永不收徒的七长老,只出去了一晚,竟就收了徒弟了吗?

    白道非又嗯了声,却不是敷衍了,还给猗澜介绍道:“这三个是五长老门下的人,且算是你的师兄。”

    猗澜点头,怯生生地叫人道:“三位师兄好。”

    那三人连不敢。

    他们是五长老门下的人不假,可却并不算在弟子内,不过是跑腿办事的罢了。

    而他们的这位“师妹”呢,却是七长老破誓都要收下的弟子。

    如此一比对过,这声师兄能不能应承下,已然分明。

    猗澜还躲在白道非后头,像是十分怕生似的,“师父,师兄他们去驱鬼,驱鬼是什么意思呀?”

    白道非没答,只向那三人看了一眼,那三人便就十分自觉地全交代了。

    闹鬼的地儿,就是大翠原来住的那村子。

    昨晚上有个妇人自己撞鬼了,回家之后便发了高烧,嘴里疯言疯语的不停,家里人觉得奇怪,就按着话里的过去看了。

    结果这一看,闹鬼的言论就在村里掀了起来。

    幸而,村子离天麟近,村长就派了人来,想请仙人去瞧瞧。

    白道非看了一眼猗澜,见她垂着头,便继续问道:“可请示过掌门了吗?”

    “请示过了,掌门让我们去,去驱鬼。”

    驱鬼?

    “那你们便去吧。”

    “是。”

    那三人离开,猗澜仰头去看白道非,问:“师父,这世上当真有鬼吗?”

    白道非伸出手,去把猗澜鬓边滑下来的一缕头发拢到耳后。

    “这世上没有鬼,有的,只会是人。”

    猗澜哦了一声,没再言语。

    束之阁。

    谢明仙绕着去看猗澜,满脸的稀奇,“道非,你当真是收了这丫头了?”

    白道非护着人,挡了八||九分,余下的实是没办法。

    “是。”

    谢明仙扒着那余下的,死命盯着,也不知在看的什么。

    猗澜就揪着白道非的衣服,绕着去躲人,头埋的深深的,从进来起就没抬过。

    可惜还是给瞧见了。

    谢明仙伸出食指,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下,问:“这疤,是怎么来的?”

    提及这事,白道非顿时便冷下了声音,“成双。”

    谢明仙放下手,摇摇头,叹息道:“成双啊成双,可真是作孽。好好当人家娘的,怎么下手就这样狠呢。”

    “哎对了,她还她同你了一架,你没过她便跑了,可是真的吗?”

    “你信?”

    “我?”谢明仙摆摆手,“我自然是不信的。到底就连我都不是你的对手,更何况她成双呢。”

    “她回来了?”

    谢明仙点头,“嗯,就在她原来住着的地儿待着呢。”

    一听见双娘就在这,大翠就不受控的哆嗦,浑身上下的发抖。

    白道非感觉到了,便也不顾其他,直接蹲了下去了,将人带进怀里,一下一下地顺着背,安抚着道:“别怕,我在这。”

    猗澜就拱在人肩窝那儿,还是不抬头,任白道非拍着。

    谢明仙就在一旁看着,看着看着,就觉得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白道非少时入天麟,同他们都是一起长大的,后来也是一起承的位子,总算是知根知底的了。

    可他们所有人都觉得,白道非就是个谜。

    且和他们不一样。

    从前白道非自己过的,她是孤儿,亲人父母一概都无。所以就是成了长老,她也不会收徒弟,

    她要孤身来,独身去。

    这话一出来,那就是真仙人了。

    他自认,他做不到。

    收回跑的略远的思绪,谢明仙想了下,道:“不如,你带上这孩子,跟我一同去遥知台吧。”

    “遥知台?”

    “嗯,又要议事了,五家全去。”

    白道非敛眉,“是天启?”

    谢明仙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是啊,“总要闹点事情,就没个完的时候。”

    猗澜趴在白道非肩上,一动没动,像是睡着了。

    眼睛也确实闭上了,可在那看不见的脑子里,却是一片活跃。

    人正跟主神讨价还价呢。

    “主神啊,我就让我自己心甘情愿的,还不行吗?”

    “叮——不行,必须死。”

    “可是主神啊,我看见自己死,就忍不住想跟着一起死,这可怎么办呢?”

    “叮——无所谓,反正你本来也是要离开的。”

    这就是谈不拢了。

    猗澜也学着谢明仙,跟上叹了口气,道:“真就非死不可?”

    “叮——非死不可。”

    “那行吧,再见。”

    完这句话,猗澜就把对话给叉了,又去翻出来附件,准备仔仔细细的再看一遍。

    非死不可,还要死的自然合理。

    不然还是没用。

    所以呢,还得找个好时机,挑个好理由,再把自己给搞死了。

    难啊。

    倒就有一点好,这个世界的她自己刚被分出去没多久,和她自有些特殊的感应。

    不然白道非也不会在刚见那晚,就那样肯听她的话。

    嗯,那晚……

    猗澜想起来昨晚,再去看看五大宗族间错综复杂如蛛网的关系,心里约摸生出来了个想法。

    要是真做出来,倒也是很有意思的。

    只是少不得,得要委屈点自己了。

    猗澜不动,白道非就当她是睡着的,将人横抱起,还是搂在怀里的。

    “何时启程?”

    谢明仙想了下,道:“上遥知台一路不许御剑,就明日一早吧。今儿天也不早了,你带她回去,早点歇下吧。”

    “好。”

    白道非应下,便抱着猗澜走了。

    巧得很,她俩这边前脚刚走,双娘后脚就赶了来。

    一来就推了门,扯开嗓子喊道:“白道非!你给我出来!躲躲藏藏的算什么本事?你给我出来啊!”

    一鞭子抽倒了屏风,就看见谢明仙正坐在那儿,难得见的沉着脸。

    双娘不怕他,手里还握着鞭子,问:“白道非呢?”

    谢明仙站起身,缓步走到她面前,毫无预警地便动了。

    手钳住双娘的下巴,用力不。

    迫着她仰起来脸,眼对着眼,一双阴鸷可怖,一双惊慌带惧。

    “成双,我不是父亲。所以,纵你放肆,这是最后一回,懂吗。”

    双娘去掰他的手,没掰动,便改去他的手,“放手!你放开我!”

    谢明仙没动,“我要做的事,你也不能妨碍,懂吗。”

    双娘的怒声里已带上了哭腔,“你放手!你放开我啊!”

    谢明仙放了,还顺手将她甩到了地上,半点怜惜的意思都没有。

    双娘也不顾被摔疼了,只去摸自己的下巴,疼的不得了。

    她方才都以为会被谢明仙捏碎了。

    谢明仙居高临下地看她,满眼都是不屑,“你也该收敛些了,莫不是真做惯了乡野泼妇,再改不回来了吗?”

    “你若改不回来,我也不多留你。只是那个村子,你别就再回了。”

    双娘就跌坐在地上,看着谢明仙离开,嘴唇颤颤地抖了几下,想叫住人,再点什么,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出来。

    谢明仙,谢明仙……

    你所求的,当真就那么重要吗?

    白道非就这么把猗澜抱着,一路抱到自己的居所。

    路上有人看见,却全不敢去问,只敢道声“七长老好”就远远退开了,至于她怀里抱着的那人,更是一眼不敢多瞧。

    “到了,睁眼吧。”

    猗澜眼睫毛抖了两抖,才缓缓睁开来眼,眼里有光彩,亮得很,和方才在外头的怯怯全然不同。

    “下来?”

    猗澜去搂她的脖子,“不下,你再多抱我一会儿,就一会儿。”

    白道非没话,也没把人放下。

    只低下头,去看怀里眼睛又闭上了的人。

    这人,就连撒娇,都撒的不给你拒绝的余地。

    可自己却也毫无抵抗地接受了。

    白道非抱着猗澜在床沿上坐下,自己也跟着闭上了眼。

    明明就坐在床||上,可谁也不去睡||床。

    真是奇怪。

    作者有话要:  来迟啦抱歉抱歉,么么哒,明天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