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姜一抱着昏迷的童梦, 用贪婪的眼光看向肆妄山的顶部,在哪里已经准备好了一切。他低头看着被迷晕的童梦,就差这临门一脚了。
抱紧她从草木茂盛的山冈往山顶走,路越来越陡峭,每走一步都伴有山石滚落。葱茂的马尾松又高又绿,一直延伸到山顶的尽头, 还可以看到一点皑皑的白雪。
到山顶的时候, 姜一的睫毛已经有些结冰,怀里的童梦也冻的嘴唇发紫。他迅速将童梦放进支好的帐篷里, 用厚厚的被子裹好, 点上火把, 以防还没献祭就被冻死了,岂不是功亏一篑。
他走出帐子,听着从远处传来列队的呼声。山顶落日的金黄在他的瞳孔中闪烁着,目光所及的一切都已经准备稳妥, 近到平地上已经画好的符咒, 远到三米开外可两人环抱的木桩和堆在一侧已经砍好的木头。肆意而张扬的向世人宣誓——这就是天祭开启的地点,也是历史即将改变的地点。
姜一转身回到帐子中,看着脸色稍微红润但是仍在昏迷的童梦,不由得喃喃出声:“要怪, 就怪自己命不好。”
一把将她抱起, 抬脚撩开帘子,脚步稳当地走到柱子前。将她半靠在上面,从腰上解下即使用当下最好的剑也砍不断的由万年玄铁制成的铁链, 一圈一圈的将童梦全身裹紧。
点燃木桩前的柴火,静静的等待命中注定的那个时刻的来临。
诸滕到楼上没多久就换上骑装,“哒哒哒”的快步下楼,从马厮里牵了一匹汗血宝马就往朝着与姜一约定好的地方奔去。
沿路的景色快速略过,风在脸上很疼却让心中的焦急感更加强烈起来。他只能安慰自己,只是童梦现在不是由他亲身保护的 ,所以还是有点伤心。
他对姜一没有一丝一毫的担心,从认识姜一的那天起,基本上所有的事情都是由他操办,从未辜负。所有的事情在这两天就会结束,那个时候,大家都会好好的。
“吁。”约定的地点到了。
诸滕将马栓在树上,踩着一片片发黄的枯叶,拨开树藤,里面的风景显现出来。里面空旷极了,只剩下一个建造在由石块砌成的宽广地面上的荒废的木屋。其左侧的烟囱仿佛在承接着半落的斜阳,日光红的像是映照出的火光,让诸滕的心猛地一跳,他反射性的朝着肆妄山的山顶看了一眼。
边快步靠近,边喊道:“梦儿,姜一。”
直到贴近门槛都无人回应。
诸滕掩藏住内心的不安,一脚踹开木门,里面家徒四壁,只有一张空荡荡的桌子。他走进,拿起那张被深色的茶盏压在下面的木色信笺。
上面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主子做不到的,属下愿为代劳。
是姜一的笔迹。
信笺被他的内力震的粉碎,纸屑飘荡在空气中,在窗棂撒过的落日的余晖中就像是即将熄灭的余烬。
诸滕握住佩剑的手满是青筋,挺拔的后背不由得有些弯曲,他最没有想的也是最信任的那个人,背叛了他。
现在还能记起在十年前在锦阳院的那天傍晚,姜一一身黑衣,跪在他面前,救驾来迟,在将府受苦了,要带他回落霞山庄。那一刻,他以为有家了。
“家人,哈哈哈……”由压抑到略显疯狂的笑声从唇间泄出,顺着大开的窗棂惊飞了一群在树上栖息的鸟。
诸滕无力的靠走出木屋,现在想想,好像一切都通了。当初在王府,童梦为何会被劫走,到最近发生的,宗盛钰能快速找到他的行踪,甚至于可能童梦现在已经被五花大绑的准备被献祭。
这些都是因为有内鬼在,而这个内鬼的地位却是——家人。真的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现在只能暗自庆幸留了一手,有派姜三跟随宗盛钰一行人并留下标记。落霞山庄到底有多少人是姜一的心腹,又有多少人为他效忠。一切都未曾知晓,只能静观其变。
他只能暗自祈祷姜三不会背叛。
如果他猜的没错,献祭的地点应当在肆妄山的山顶。
拿出火石,一把火烧了这处木屋,就像是烧了与姜一往日的所有情怀。黑烟划破了落日的霞光,过不了多久,这里就只会剩下一层灰烬,任由微风吹散它。正如同吹散与姜一信任而亲密的如同家人一般的过往。
姜一注意到了西侧不远的火光。他的眼睛黯淡不清,一直慢慢游弋的目光汇集在一处。刚到山顶不久的宗盛钰背着手愉悦地想象着姜佟发觉背叛的盛怒,转头讥诮地看着不远处的姜一,嗤笑道:“怕是你家将军怎么也没想到,他最信任的那条狗背叛了他。”
“王爷,这话可就是您的不对了,那既然是狗,人也希望可以轻轻松松的。王爷你看,这贞女已经给您抓来了,那当初您答应的那个——”着,朝宗盛钰比了比拇指和食指不断摩擦的右手。
宗盛钰不屑的笑了一声,“好。封余,呈上来。”
一个大箱子被两个兵长用一个扁担挑了上来,宗盛钰将钥匙递给封余。
“开。”
站在周围的一干人好像被落日霞光照耀下锃锃发亮的金元宝给淹没了,封余挡了一下眼睛,免得被刺伤。而姜一简直像条闻到肉味的恶犬直接扑到开的箱子前,迫不及待的就要拿起一堆。
传闻中铁血狠戾的姜一竟然转化为蠢人的鲁钝。封余蹙着眉角,忍住内心的不适,厉声断道:“慢着,先清点一下。这里面是整整齐齐一千两黄金,检查一番,没有问题,你就可以拿走了。”
“好好好,都听大人的。”姜一看似无奈的放下怀里的那堆金元宝,心翼翼地拿起其中一个。他先是机警的敲了敲,是实心的,随后擦了擦才放在牙齿上咬了一下,径直晕了过去。
宗盛钰带着半带嘲弄、半带谨慎的语气,缓缓地道:“去,看看真晕假晕。”
“主子,不如杀死,以绝后患。”
宗盛钰没有立刻回答,少顷,平静地道:“绑那边紧靠悬崖的马尾松上,等姜佟到了,拿解药在他鼻子前,”着停顿了一下,似乎是被自己想象的画面给愉悦到了,“等这人醒了,必定会屁滚尿流,也让姜佟看看是怎样的一个人背叛了他。”
“诺。”
封余确定好姜一已被绑紧不会挣脱,才默默回到宗盛钰的后方。主子是他自看着长大的,性格极度自负,认为没有什么是自己做不到的。如今面临的这种局面能预料到的。
宗盛钰悠哉悠哉坐在火堆前,等着姜佟的到来。
诸滕猜的果然没错,每一处姜三留得刻痕都印证着他的想法是对的。诸滕看着肆妄山的顶端,提气快速往上奔。大概过半个刻钟便到了山顶的下方的几步之远。
宗盛钰居高临下的看着距山顶只差临门一脚的姜佟,淡淡地道:“人到齐了,那么天祭开始之前,得好好招待 。给我砸!”
话落,捆绑住的绳子割断,准备好的滚石落下。诸滕运气,闪躲过噼里啪啦往下砸的巨石,却来不及阻止上面发生的一切。
在宗盛钰话落的一瞬间,他就瞬移到童梦身旁,抽出腰间带着繁复花纹的两把匕首快速划过自己和童梦的掌心。血水如注,两股血液流到刻好的沟壑中,如同注入了意识,途径多个脉络最终汇聚,点亮了个花纹——一条金色的龙。
祭台前的火堆被自动点燃。整个山体开始震动起来,碎石伴着巨石不断的下落。
宗盛钰越出祭台,而童梦的手没有得到包扎还在不停地流着血,好像要将自己全部献祭一样。围在祭台的灰白色火舌肆无忌惮地想吞噬掉等待了千年的圣品。
童梦身上由千年玄铁制成的铁链被烈火烧的崩裂开来,但是她却在火光的照耀下浑身散发着洁白的光辉。
诸滕避过山上扔下的石堆,到达山顶的时候,天祭已经不可避免的开始了。这种情况他作为最坏算预测过。但是当真正看到被绑到柱子上的只能等待死亡的童梦,那一瞬间的怒火像是狂暴的飓风瞬间席卷了他全部的理智。
被绑在马尾松上的姜一像是被忘却在了一边。诸滕躲过攻击瞬移到童梦那儿,却被一层灰白色的屏障无情的弹开。
诸滕的耳旁传来宗盛钰的嗤笑声,“你看我都没有派人拦你,因为典籍里有:天祭一旦开启便不可扭转。要怪就怪你的自大吧,姜佟。看看悬崖边伤点那棵马尾松,上面绑着的人,是不是很熟悉,那可是……”他的话没有完就被诸滕强硬地断。
“没有。”
“什……么?”宗盛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出现了,姜一不见了。
“他,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还有,我不是姜佟,从来不是。既然这是你选择的,我就告诉你,你无论如何也做不了帝王,因为你的一切都是偷来的。”
“偷来的?”宗盛钰像是听到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
“你自在宫外的一处府邸锦衣玉食的生活,直到七岁的时候才被带回皇宫,不到六年的时间内,便册封为太子。而你的母亲慧敏皇后则是当今圣上在作为太子微服出巡时遇到的寒门女子……”
“闭嘴!”
“怎么,你母亲做的腌脏事,别人不得?”
宗盛钰厉声道:“你闭嘴!你当你是谁!!封余给我杀了他!!!”
诸滕轻巧的躲过封余的攻击,“我是谁?我是早该在十八年前就该死掉的先皇后姜毓的儿子,是宸国名正言顺的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