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
程理的手被田中健握住,就像黏滑的泥鳅裹着沙砾覆盖在手上,黏黏的扎硬感,她得紧咬着后槽牙忍耐。
土房子没有窗户,要想出去只能从门口,而刀疤刚刚出去抽根烟,她必须身手利索的解决了田中健。
还有前世给她致命一击的青皮,到现在还未看到身影,像有一个随时准备吞噬她的黑洞, 隐隐不安。
程理在心中快速分析形势,当田中健的手伸向自己的脸时,她动作了。
气息一沉,左手格挡,右手运起十足的力量揍向田中健的下巴。
田中健也不简单,程理气息突变时,他就有所察觉。他腰身后仰,成功避开程理的一拳,擦过鼻尖的劲风让他不由得震惊了一瞬。
“有两下子,”田中健退开距离,阴笑的扯开嘴角,呸的一口浓痰吐在地上,“我喜欢。”
他眼中的目光夹杂着征服蹂|躏的变态欲|望。
一击不得逞,让程理遗失先机。但她并不害怕,腰身下沉,摆开架势,破碎的舌尖抵在后槽牙,血腥味和骨子里的争强好胜,糅合成破釜沉舟的决绝狠厉。
“哈!”
程理一声清脆的吼声,让田中健扑了过来,也让门外的刀疤冷冷嗤笑,他弹了弹香烟,烟灰落在草丛。
程理和田中健身高一样,但从身形和搏斗经验来讲,程理比不过。她只能以己之长攻人之短,用超乎常人的手劲抢得时间,快攻快干掉对方。
程理双手成拳,如重锤;双手成掌,如蒲扇;双手成爪,如鹰勾。拳拳带劲,掌掌如风。
快狠准的过招,程理还是挨了田中健好几记狠踹,但她的法不要命,即便嘴角溢血,五脏六腑都疼得挪位,她也要硬捱死扛的把田中健逼退在一个房角。
余光瞥向桌面的长刀,早在嘴炮时,程理脑子里就演练了无数遍怎么抢夺。
机会来了!
程理再吃田中健一记殴向她肚腹的拳头,借势后退,右手抓过长刀时,手臂的肌肉记忆比脑子更快的斜劈过去。
“嗷!”
田中健痛呼,程理一刀从他左胸滑下右腹,衣服破碎,血液流出。
刀疤猛的回身,啐了一口,跑进土房拿门后的刀具。
原先躲在墙边的程怀安见姑话怪里怪气,还频频嘟嘴眨眼,吃惊得都忘记了害怕,几时前,大堂哥还由衷敬佩姑是真汉子呢。
和姑话的刀疤男人的眼光,更是让他发毛。正想提醒姑不要上坏人当时,姑又变脸了,真汉子的本色回来了。
得那叫一个作孽!
姑挨了好多拳头,好多脚踹,嘴边都挂血了还要冲上去。
他看得好心疼,眼泪哗哗的流出来,他挣扎着坐起来,哭得泣不成声。泪水模糊了视线时,他听到一声惨叫,骇得一抖,他想擦干眼泪,可自己的手还被绑着。
他不能坐以待,他是大队长,他也是程家的男人,他要保护姑!
当另一个更让自己害怕的男人进来时,当看到他从门后拿出一把雪亮的长刀时……
程怀安猛的蹿起,像颗炮弹似的冲了过去。
刀疤被撞到了门,后腰磕在铁质的门把手,钝痛助燃了他的怒火,右手高高挥起,就想结果这个孩子的命。
那边程理一刀下去后,右肩太用力,扯痛了胸口,闷哼一声倒退。
田中健摸了一把自己的血,抬头看向程理时,恨不得剁得稀碎。
程理呼呼喘气,下颌猛的一抬,生生的把胸腔漫上的腥涩吞回去。
她必须要快,要狠!
凤眼瞠目,一丝诡异疯狂的红光出现在深幽的瞳孔。
红光像一抹似雾非雾,似烟非烟,或者是一缕轻悠的邪风具象化了。
燃烧了生命的狠辣魅惑,紧紧吸附住了田中的目光,攫住了他一秒的犹疑。
待田中看真切的一刻,白光匹练,脖颈一凉,腥涩的血珠喷溅,他瞪着眼睛,不可置信的倒在地上。
就这一秒,程理把握了时机。
她粗喘着,新的一口气还未吸入,口腔中反刍的细碎血肉还未吐出来,就看到程怀安从她眼角快速蹿过。
他今日穿着卡其色接近土黄色的棉服,超出常规速度奔窜的样子,像只扑向心爱地瓜的可笑土拨鼠。
荒唐的念头还来不及在脑海补充画面,眼前的景象就让程理肝胆俱裂。
雪亮的长刀扬起,程理仿佛还能看见如镜的刀面映出了门外的上弦月。
“锵!”
这肯定是自己平生最快的反应速度。
程理双手死死握住刀把,和刀疤硬拼臂力,她咬牙切齿道,“程怀安,去拿刀,赶紧跑。”
程怀安懵了一瞬,灵活的身子一扭,看到门后的墙上排列各式刀具,冽冽寒光吓得他哆嗦着倒退。
“程怀安!”
程理一声爆喝,让程怀安重拾勇气。他吸了吸鼻子,把捆住自己手的绳子先磨断,颤抖的拿起刀又把脚上的绳子切断,回头看向程理时,又听到她的暴怒声。
“跑啊!”
“往哪里跑!”
刀疤一脚踹向程怀安,程理反应也不慢,跟着右腿弹踢。挠是撤掉刀疤一脚的五成劲力,程怀安也飞出了门外,跌倒在地。
程怀安这次不用程理气急败坏的喊,忍着痛,嘴中含混着“姑姑”,爬起来跑了。
黑夜里他看不清路,拖着到他腰际的长刀一扑一跌的跑。偶尔脚上被枯枝绊倒,身子倾斜的扑在一座久无后人清扫的坟堆,他也是耐着害怕,嘴里不停着“对不起对不起”,仍是头也不回的跑。
一个将将十岁的孩子,黑夜和野坟,还有后头更凶狠的恶人,以及亲人舍身卖命的给他争取机会,惶惶恐惧堆叠黑夜的无尽绝望,让他在再一次扑倒坟堆时,崩溃的大声哀哭。
“啊,啊呜呜,啊啊啊啊……”
“是怀安,怀安!”
程未来听见哭声的一刻,精神一震,朝着方向跑过去。
“怀安别怕,我是三叔,你别怕。”
程未来把侄子抱进怀里,摸了摸他的头和四肢,幸好幸好。
程怀安颤抖的紧紧揽着程未来的脖子,清脆的童音夹在间歇的哭声里,含混的着,“姑姑,救救姑。”
程未来的脑袋嗡鸣阵阵,盯着地上的雪亮长刀,目眦尽裂。
一同被绑架,十岁的侄子拖着一把长刀逃跑,那他家的五怎么样了呢?
‘救救姑’,一句凄惶可怖的哀求,程未来不敢想象。
此时已是凌五点,天光破晓前最黑暗的时候。
“未来,”一直跟着的刘孝伟把手放到他肩上,“先把怀安送下山,其他人马继续搜山,你要相信程理,她是个坚韧的孩子。”
程未来抱着侄子,俊脸暗沉,道,“你送怀安下山。”
“你呢?”刘孝伟皱眉问。
“那是我亲妹妹!”程未来吼道。
刘孝伟默了默,拗不过动怒的程未来,依言伸出手去抱程怀安,可程怀安呜咽着死死抱着程未来的脖子,脑袋埋进他的胸膛,不肯出来。
“你是他的至亲,只相信你。”
脚步声响,程寅振带队的人汇合过来。
两兄弟一合计,由程未来和刘孝伟两人护送侄子下山,其他人马继续搜山。
又过了半时,天色泛蓝透光的时候,荒山的一角浓烟弥漫,火光冲天。
土房里的程理经过田中健的搏杀后,撑着与刀疤缠斗了十几分钟,给侄子争取逃命的时间,在硬挨了刀疤一记巴掌,她脑子开始晕沉,手脚如灌铅。
终是力有不怠,无以为继,被一脚踢晕在地。
刀疤狠狠抬腿,冲着程理的肚子又是一脚,才走过去看了看不瞑目的田中健。
青皮捂着手臂过来时,看到的就是又死了一个兄弟的愤怒场景。
他问,“谁干的?”
刀疤阴狠的眼神落在程理身上。
“艹,贱蹄子。”
青皮一脚踢在程理胸口,不泄愤的再算来一脚时,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从门板后抠掉了几块砖,拿出一根针筒。
地狱的恶魔是什么样的,程理没机会见识,但她两辈子,都栽在这个比恶魔、比鬼怪更恐怖狠毒的男人手里。
她虚弱的、颤微微地垂了下眼睫,邹麦仁干净带笑的面容由远及近的浮现。
*
“唔——”
邹麦仁搁下毛笔,双手上举,抱着手肘拉筋。浅蓝色的毛衣衣摆撩起,露出劲瘦纤细的腰肢,白嫩光洁。
他全身扭了扭,抻了抻,一个上午的书法练习,弄得僵硬的腰背和手臂才舒服一点。
翻开手机,程理还是没有回复他【你还想吃什么,我想做香辣猪蹄,你吃吗?】的信息。只好按到收件箱调出程理最近的一条短信,确认一遍她回华雅公寓的时间。
【我现在去给奶奶扫墓,中午和家人吃过饭,送他们上飞机后,下午四点回公寓。豌豆,我想吃你做的鲫鱼萝卜丝汤了。】
“阿程馋猫。”
邹麦仁笑笑,手指亲昵的点了点手机屏,翻出他偷拍的程理趴课桌盹的照片,痴痴的看了一会儿。
“二十天没见面了,我想你啊,你想我吗?我和鲫鱼萝卜丝汤,你更想哪个?我会当面问你的哦,你可要好好回答,嘻嘻,阿程……”
自言自语一番,邹麦仁把手机拿去充电。十二点了,阿程大概和家人吃饭吧,等会肯定会回他信息的。
开橱柜,拿出一把面条,邹麦仁随意的煮了一碗鸡蛋面果腹。
窝在沙发刷奥数题册时,邹麦仁下意识的拿起叮当猫抱枕抱着。直到客厅的电子时钟响起提示音,下午三点了,他一跃而起。
脑子快速的从题海中抽离,嘴中哼着串了好几首歌的,歌?欢快的走到玄关,换上鞋子就出去买菜。
春寒料峭,邹麦仁走出区门口时,缩了缩脖子,但弯弯的明亮眼睛和飞扬的笑容,比春光都要耀眼。
出来倒垃圾的超市收银姐姐看到他,问,“哟,今儿这么高兴呢?我才发现你有酒窝嘞!”
“是啊,很高兴,”邹麦仁边走边招呼,“姐姐新年好,祝生意兴隆啊,我还有事,不聊了。”
姐姐看到他跑着蹦着的雀跃样子,也笑眯了眼,嘀咕道,“这弟弟的笑容太可爱了。”
转了一圈菜市场,邹麦仁看到什么都想买,不免多买了些,耽搁了时间。他原以为程理早到家了,急急忙忙开门后,玄关处只有他出门前踢乱的家居鞋,程理还未回。
放下两袋子菜,他拿出手机查看。没有短信,没有来电,电格满满的,看着莫名的有点委屈。
“大概是飞机晚点?送机时耽搁了?”邹麦仁猜想道,“算了,快五点了,现在做菜,阿程回来就能吃到热乎乎的了,恩,动手吧!”
失落了一会儿,邹麦仁又元气满满的在厨房大展拳脚。
菜上桌了,程理未回,手机没动静,邹麦仁电话过去,关机。
菜快凉了,邹麦仁坐在桌前发愣,他在想为什么会关机,是不是出事了?
深夜十二点了,邹麦仁依旧坐在桌前,翻开盖的手机丝毫未动,电格还有一半。
给每只碗盖上碟子,邹麦仁脸色灰败的躺进被窝,怀抱着程理最常穿的一件黄色毛衣,捏着手机,空洞的圆眼与黑夜对视。
眼眶太酸涩,眼部周围的肌肉不得不强制休息的闭上,邹麦仁思绪纷繁的脑子也终于消停了一会儿。
此时已是凌五点,天光破晓前最黑暗的时候,亦是人体进入深度睡眠的时候。
“阿程!”
一声凄惶的叫喊,邹麦仁忽的睁眼坐起,冷汗涔涔。
他抱着头,蜷缩着腿,嘴里细弱的惊恐声音,像黑夜里走失的兽,呼喊的是他最深的爱恋。
作者有话要:
抱头深深呼出一口气——
写这一章,太要元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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