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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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前状态良好。”

    医生见多了情绪激动的家属,这会儿也没被吓到,只拉下蓝色口罩,疲惫的脸上表情淡淡,“你是病人家属?这些天以来,这是抢救结果最成功的一次。”

    “以她的情况,半时后就能醒过来,到时候身体虚弱,最好在安静的环境内休息。”

    罢,护士推着许蔓生回到病房,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这才转身离开。

    秦晟坐在女人床头,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庞,没话。不知看了多久,男人的眼眶开始一点点泛红,手也渐渐攥紧了她冰凉的掌心。

    他把头埋进被子里,趴在床边,声音拖的又低又哑。

    “蔓生......”

    “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了,我保证......”

    许璐就是在这时踏入了病房。

    她神色平静地立在门外,后面跟着身形挺拔的秦鹤,两排面无表情的保镖一字排开,动静颇大。

    秦晟倏地从被子里抬起头,赤红的眼里还有血丝,一看是她,立马竖起了浑身的尖刺,像是看见了什么恶毒原配——床上躺着的才是他心心念念的真爱。

    “你来干什么?”

    许璐慢慢走进病房,在他紧绷的目光中随意坐下,而后转过头,看向床上苍白的女人,“我来看我亲妹妹,和你没关系。”

    秦晟冷笑一声,仿佛护食的野兽,警惕地注视着她,“你怎么知道蔓生在这里?钟叔呢?”

    许璐不耐地转过头,刚要什么,病床上的女人忽然发出了一声呓语,声音很轻,很快便消散在空中。

    许璐停了话头,对面的人也猛地移开视线,期盼地看向病床。

    女人眉头轻皱,几秒后,纤长的睫羽一颤,倏地睁开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

    视野模糊了一会儿,又重新变得清晰,意识渐渐回笼,她感觉太阳穴一阵接一阵地发痛。

    “蔓生!”

    身边男人激动地凑上来,熟悉的脸上充满欣喜。许蔓生一滞,本能地移开眼,胡乱看向别处。

    下一秒,她视线停止,对上了门口男人如含远山的淡漠目光。

    是秦鹤。

    秦鹤......秦鹤......

    “......今日早间新闻,警方于机场抓捕一名在逃嫌疑犯,该案件涉及四年前一桩蓄意杀人案......”

    高挑熟悉的身形、沾满灰尘的褐色围巾、还有管家惊雷般响起的话语......

    许蔓生猛地记起了所有事,喘不上气似的呼吸了一下,苍白的脸愈发透明,看上去有种易折易碎的脆弱感。

    秦晟见她这般,顾不得其他,第一时间朝门外的男人吼道:“没看见蔓生这样了吗?你给我滚出病房!”

    许璐骤然沉下眉眼,看着面前的丈夫,语气冰凉刺骨,“秦晟,他是你亲生儿子,不是呼来唤去的陌生人。”

    病房里的气氛变得紧绷起来,秦鹤却依旧站在门口,矜贵优越的眉眼半睨,没有半点波动。

    一切源头,都在于眼前男人的态度。

    许蔓生意识到这点,呼吸一停,太阳穴如针扎般疼痛,她却顾不得更多,喘气道:“阿鹤、阿鹤你过来。”

    “我有话要和你.....你过来。”

    -

    已经正午时分,医院走廊上静悄悄的,窗户外的天空有些阴沉,看起来好像要下雨了。

    秦鹤和另一个女人走进病房,十分钟后,仍然没出来。

    戴着口罩和鸭舌帽的宋阮立在远处,清黑潋滟的眸半垂,从那两排保镖身上收回目光。

    她低下头,终于确认了心中那个不可思议的猜想——刚刚在电梯里遇见的男人,真的是秦晟。

    秦成琚的父亲,秦晟。

    那么躺在里面的,就是秦成琚的生母许蔓生了。

    生活多么奇妙啊。

    宋阮低下头,讽刺地勾起嘴角——楼上便是林简日夜昏迷的ICU病房,楼下同一个位置,住着的却是撞死她父亲的凶手母亲。

    两个人同样性命垂危,凭什么许蔓生就能躺在那里享受着众人的关怀,而母亲却只能孤零零地住在楼上——病情在生与死之间反复挣扎,活下去的机会渺茫又微。

    宋子嘉甚至还没来看过她一次,他半强制性地被留在警局,等待下个月的法庭传唤,作为证人出席。

    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公平可言。

    在电梯里意外听到许蔓生的名字时,宋阮承认,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冲过去,冲进病房,狠狠拧断对方的脖子——

    她要让秦成琚也尝尝失去至亲的痛苦!她要让他知道,把怒气发泄到无辜的人身上,将承担怎样后果!

    然而所有阴暗沸腾的冲动,在看见秦鹤的那一刹那,骤然变得平静无声——宛如滚烫的岩浆遇上了刺骨寒冰,她的内心突然冷静下来,缓过神后,竟为自己刚才的想法吓了一跳。

    她可以恨,但绝不能做出和对方一样的事情。

    她有底线。

    她和秦成琚,是不一样的。

    宋阮闭了闭眼,缓缓的深呼吸后,转身准备离开这里。

    “宋姐......?”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迟疑的声音,宋阮回头,头发花白的老人就站在她面前,犹豫的神色在看清她的瞬间,霎时变得明朗,“宋姐,真的是你。”

    她没话,钟管家也不在意,笑着解释:“我是秦家的管家,早就听过您。”

    “......您好。”

    纵使心情不佳,宋阮还是转过身,勉强朝老人点了点头,“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老管家笑了笑,神情很和蔼,“秦总就在病房,您需不需要我进去通报一声?”

    女人摇摇头,刚想不必,远处的病房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玻璃杯被大力砸碎的声音,掺杂着男人的怒吼和女人的尖叫,听起来令人心脏一跳。

    门外的保镖瞬间如鱼入水般涌进病房,管家来不及话,匆忙转身,也焦急地跑了过去。

    宋阮站在原地,听见那道声音,身体眩晕般晃了一下。

    只是极快的一下,她骤然回神,然后抬脚往声音的方向走。越走,眼里情绪越空,脚下步伐越快——

    她开始跑。

    距离不算远,短短的几秒,宋阮却感觉像过了一光年那么久,她脸色煞白地赶到门口,一抬头,就撞进了一双淡漠冰冷的黑眸。

    再往上,凹陷的眉骨处卡着一片玻璃碎片,边缘锋利,向后划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那伤口很深,温热的血夹杂着水迹,汇成滴滴答答的细流,然后沿男人立体的五官缓缓淌落。

    像是突然被玻璃杯砸中了额角,他脸上的表情沉得令人心惊。

    宋阮瞳孔一缩,站在门口,竟然忘记了给他们让开道路。

    “让一下!”

    “前面那个女孩子怎么回事?陈把她扯开!”

    “阿鹤,忍一忍,医生已经在赶过来了。”

    许璐不断在一旁哽咽安慰,鲜血沿着眉骨流过眼睫,男人用手捂住一边视野,表情漠然,不耐地抬起另一只眼。

    在看清面前人的那一刻,他浑身的冰冷气息瞬间消失,漆黑的眸狭长,男人皱起眉,“阮阮......你怎么在这里?”

    声音也低,看见她煞白的唇瓣,竟还有空低声安抚,“没事的,只是看着吓人。”

    许璐一顿,意识到了什么,终于正眼看向门口。

    眉眼精致的女人就站在不远处,表情苍白,潋滟的黑眸漫上了层水雾,光是这么俏生生地立在那儿,便格外惹人心软。

    周围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秦鹤已经伸手将她拉至身边,骨节分明的大手包裹着宋阮瘦白的手——他的掌心很烫,烫得她不自觉一颤。

    宋阮沉浸在这触感中,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迷迷糊糊被男人一拉,拉进了另外一间病房。

    医生很快赶来,冒着冷汗,动作迅速地端来医药用品,又从托盘里拿起镊子,心翼翼地开始挑出他伤口里的细碎片。

    那口子很长,沿着眉尾划开,大概是砸过来的时候太用力,细碎的玻璃卡在肉里,有几片扎得深,看起来格外鲜血淋漓。

    托盘上的消毒棉被血浸透,秦鹤面不改色,染红的眼睫垂着,下颌微绷,看不清情绪。

    宋阮就坐在他旁边,许璐在她右侧。二人隔了不到三米,看着托盘上越堆越多的带血纱布,眼皮同时痉挛似地跳了一下。

    等消好毒包扎完,秦鹤还没怎样,一转头,两双同样水雾汪汪的眼睛近在咫尺——眨也不眨地盯着他,表情竟出奇地一致。

    医生已经离开,贴心识相地带上了病房门,秦鹤看着目露心疼的二人,不自觉一顿。

    他感觉到,原本胸口翻涌着的阴暗情绪,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竟然神奇地平息了下去。

    男人瞳仁清黑,抬着眸,好笑地开口:“怎么了?”

    许璐转过头,没话,只掩饰性地按了按眼角。宋阮则轻轻呼出口气,声音带哑,“怎么......会被划伤?”

    “了点实话,就有人狗急跳墙了。”

    宋阮被他这幅毫不在意的样子一激,再一看他眉尾的纱布,瞬间心头火起,也顾不得之前要远离他的决心了,开口便质问:“你话能不能考虑一下后果?”

    她很少这样高声话,语气里带了责备和心疼,秦鹤一怔,然后似笑非笑地勾起唇,没回答。

    宋阮见他这样,更加生气,“这次是玻璃,下次是什么?!你有没有想过?”

    “嗯,我错了。”

    男人迅速点头,低眉顺眼地认错,模样看上去颇为诚恳。

    “......”

    宋阮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心绪纷乱地应了他一声,便又沉默下来。

    病房里静悄悄的,秦鹤不欲让宋阮再提起这些糟心事,看了眼一旁仍偏着头忍笑的母亲,唇角罕见地跟着翘起,“阮阮,介绍一下,这是我妈。”

    “妈,这是宋阮,我和您过的那位。”

    许璐看了场好戏,原本伤感的心绪被冲淡,保养得当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和蔼地看着宋阮,“你好,阮阮。”

    “......”

    宋阮的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

    她木然地点点头,凭借本能,机械地礼貌回答:“阿姨您好,我是宋阮。”

    面前气质优雅的中年女人见状,笑意更深,连眼角的细纹也显了出来。

    宋阮看着旁边秦鹤意味不明的眼神,再回想起刚刚朝秦鹤发火的自己,苍白的脸瞬间轰地一下红了个彻底。

    女人僵硬地转过头,尴尬到尖叫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能不能穿回五分钟前,把口出狂言的自己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