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无比刺眼
许蔓生的葬礼最终定在了秦成琚案子开审的前一天。
在此之前,李观找了个合适的时间,将许蔓生留下的两封信交给了许璐。
女人脸色苍白,看完后沉默了许久,然后把自己关进病房,整整一天都没有出来。
秦鹤和宋阮进去看她,三个人不知谈了些什么,在里头待了几乎一夜。
出来时,李观没忍住,抬眼觑着秦鹤的神色,见他矜贵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冷淡,细密的睫羽半垂,眼尾锋利又多情。
那对漆黑的瞳仁淡淡一转,竟是半点多余的情绪都没有,仿佛死去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冷心冷肺,平静漠然。
李观一震,倏地抛去脑海中杂乱的思绪,低下头,为他和宋阮拉开车门。
司机踩下油门,黑色宾利缓缓融入车流,然后朝南区公寓的方向飞速驶去。
车内一片安静。
夜色黑沉,已经是一月中旬,冬末春初的寒意与车里的暖气相撞,在玻璃窗上凝起了一层薄薄的白雾。宋阮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拿手去碰。
身边的人听见动静,微微侧目,清冷低磁的声音叫她名字:“阮阮。”
宋阮回过头,抬眼看他,明艳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窗外闪烁的霓虹映照在她侧脸,光影明灭间,秦鹤能从她水光潋滟的瞳仁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不开心?”他开口,低声问她,带着几分熟悉的温柔关切。
宋阮眨了眨眼,摇摇头,“没有。”罢,她看着男人如含远山的黑眸,心中微动,忽然就笑了一下。
那笑容很漂亮,宛如昳丽的玫瑰绽开花瓣,眉眼间都是动人夺目的光彩,“阿鹤,我们好久没这样相处了。”
秦鹤微怔,看着她被霓虹染红的光洁瞳仁,一时没有话。
宋阮也不在意,扭过头,望向窗外熙攘的人潮,自顾自道:“自从秦成琚的事情发生后,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相处过了。”
他们俩坐得极近,近到能闻见男人身上熟悉的雪松气息,干净又清冽,她曾无数次在他怀里闻到过。
宋阮敛下眼睫,红润的唇瓣抿成一条直线,轻声道:“我知道你想什么。”
“许阿姨刚刚的话,我没有什么反对的想法。”
秦鹤轻轻抬起眸,看向了宋阮。
女孩沉默几秒,顿了顿,又开口道:“那位许家的夫人......既然留下了遗书,拿自己的命来换秦成琚的命,我也没有必要再追究下去。”
她仍看着窗外,纤长睫羽下,两颗清黑的瞳仁极润,“秦成琚犯下的错,已经搭上了几乎三个人的性命。我父亲,母亲,他生母。”
宋阮低下头,很轻地呼出一口气,眸底有水光闪过,“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秦成琚被捕,许蔓生自杀,秦晟被变相软禁。
他已经为自己做下的错事付出了代价,无论这代价是否自愿,她都不想再追究下去了。
再继续下去,只会造成更多更大的伤害。她现在身边有秦鹤,有李佳仪,她只想和这些人好好在一起,过好自己的生活,然后守着林简醒来。
她累了。
秦鹤静静地看着她,上挑的眼尾很锋利,黑沉的眼里却蕴满温柔,整个人显出了一种和刚刚李观看见的截然不同的温情意味。
他若有所思地垂着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抬起眼,专注而温柔地看向眼圈泛红的宋阮,“好。”
秦鹤揉了揉她的额发,矜冷的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一丝笑意,“阮阮什么,就是什么。”
“我都听阮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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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蔓生的葬礼过后,许璐办理完出院手续,很快搬回了秦家。
秦晟自从那天被她晕送回老宅后,就再没了消息。许璐像是丝毫察觉不到丈夫的失踪,半个字都没有问过秦鹤,漠不关心的态度,让外界本就好奇的声音变得更加纷杂。
冬末傍晚,寒意料峭,天边落日渐渐沉入云层,洒落丝丝缕缕的昏黄余晖。
秦成琚双手戴着镣铐,被警察带入法庭,神色疲惫。一旁坐着同样憔悴的出庭证人宋子嘉,二人隔着一段距离,遥遥相望,最后还是宋子嘉心脏一跳,避开那双漆黑冷漠的桃花眼,匆忙收回了目光。
他脸色涨得通红,像是为刚才自己的怯懦感到羞愤。转念一想,秦成琚马上就要受到法律判决,什么也不是,宋子嘉这才重新挺直了腰板,只是眼睛仍旧死死盯着地板,没有往秦成琚那边移去分毫。
等法官判决下来,他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宋子嘉想起现在炙手可热的姐姐,心中的念头愈发坚定。
他虽然在警局住了一个月,可基本的电视节目还是看的。宋阮如今已然成为新一代花旦,跻身国内首批优秀的演员行列。地位水涨船高的同时,代言和广告也一日比一日多,连他这种不能出门的人都知晓,现在那些粉丝,都今年是第二个“宋阮年”呢。
等他出去了,要让宋阮重新供他上学画画,凭借她的人脉关系,不定还能让他混个大学的老师当当。
他一定会戒赌,好好守着林简,身后有宋阮撑着,他们一家人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
自觉改变了许多的宋子嘉坐在原位,丝毫没发觉自己的想法有多理所当然。他按照流程回答法官的问题,半垂下眼,被脑子里描绘的美好未来迷了神,一心开始想象出去后该怎么生活。
直到法官的那句“被告被判有期徒刑五年,缓刑三年”在耳边响起时,他的脸上还是带着几分笑意的。
严肃响亮的话语落下,法官敲下法槌,宣布本案正式结束。
一片鸦雀无声中,骤然响起一道刺耳的吼叫,夹杂着撞倒木椅的砰砰声,狠狠破了法庭的和谐,“你们怎么回事!怎么可能才判五年?!”
站在周围的安保人员立刻冲上前,将濒临失控的宋子嘉控制住,他挣扎着瞪大眼,泛起的血丝布满了整个瞳孔,看上去颇为吓人,“他杀了两个人!一个被撞死,还有一个现在还躺在ICU里抢救,你们这些狗东西,凭什么只判他五年!”
“贪官!唔唔......!”
宋子嘉被大力捂住嘴,压在桌上的脸已经变了形,一行泪珠从眼角滚落,他死死看向神色同样怔愣的秦成琚,带刀的视线恨不能将他当场捅死。
“请证人冷静!”法官猛地敲击法槌,响亮的声音回荡在偌大房间内,竭力压制住场面,“原告愿意接受部分赔偿,并提议酌情减刑。”
宋子嘉动作一僵,旋即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宛如砧板上待宰的鱼,猛地挣脱了一瞬束缚,“呸!我姐不可能接受赔偿!你们这群......呜呜!”
混乱不堪的局面,十几分钟后,才在保安的强制控场下狼狈结束。
秦成琚从头到尾都没话,漆黑的桃花眼怔愣着,目睹着这场闹剧的发生,一语不发。
直到被警员带出收押所,恍惚着拿好自己的东西,轻而易举地离开了这个地方,他这才回过神似的,猛地拽住就要离开的警员,哑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判刑五年,缓期三年。
他被送进这里的时候,就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出来。
回想起秦鹤那双漆黑漠然的双眸,和斩草除根的铁血手段,秦成琚猛地一震,心底的侥幸瞬间熄灭。
他抓住手足无措的警员,死死盯着他:“你告诉我,是不是秦家出了什么事??”
那警员连忙摇头,声音呐呐如蚊蚁:“没什么大事,就是听秦家夫妻感情不合,最近还被许夫人扫地出门了。”
秦成琚眉头紧锁,还要再问,身后却忽然传来了一声响亮车鸣。
他动作一顿,高大挺拔的保镖已经走到他身后,冷淡的脸上面无表情,生硬道:“秦少爷。”
“老爷子让我来接您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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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江家。
阴鸷俊美的男人面无表情,慢慢走过前厅的回廊。
风挟裹着寒意吹来,他脚步忽然一顿,停在原地,眸光沉沉地看向不远处的一个身影。
那个熟悉到骨子里,化成灰也不会忘记的身影。
江郝眯起狭长双眸,看着脸庞稚嫩的女孩慢慢走上前来,双眸澄明,笑起来时侧脸露出一个酒窝,声音又甜又软,“好巧呀,江郝。”
她的样子还是像以前那样无害,仿佛这几年间什么也没发生,他们还是从前那对相处和谐的兄妹。
江郝看着江念那张熟悉的脸,忽然间就觉得有些兴致缺缺。
他没什么耐心和她周旋,漆黑的双眸半垂,连眼皮也没掀一下,就要路过她离开。
江念却突然伸出手,用力扯住男人的衣摆,眼眶里迅速蓄满了两汪泪水,连声音也带上了哽咽,“等一下,别走。”
她吸了吸鼻子,在男人怪异的目光中,哽咽重复:“别走,江郝哥哥。”
天色昏暗,回廊亮起了一盏盏明亮的灯柱。江念低着头,睫羽一颤,蓦地瞥见了男人修长的右手腕间,整齐戴着的一条红绳。
些许粗糙的红绳,一看就知道不是卖品,她心脏一缩,忽然觉得那条红绳无比刺眼。
刺眼地让人想扯下它,狠狠丢进垃圾堆里,再也看不见。
作者有话要: 害,宝贝们如过遇上了宋子嘉这样欺软怕硬死不要脸还觉得理所当然的人,赶紧收拾东西跑路保命叭~
PS:放心,副cp也一定是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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