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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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怜穿了一件藕荷色的短袖旗袍,拿着桃木梳,坐在镜子前,将头发左右一撩,露出一张十分精致的鹅蛋脸,黛眉弯弯,琼鼻朱唇,脸上的每一个五官都搭配得十分完美,美中透出一股子娟秀端丽的古典气质,犹如古代名家手下工笔仕女图中踏出来的。

    一头顺滑的头发又长又黑又直,像一匹上等的绸缎,好是好看,庄怜却嫌麻烦一度想剪短一点,都被庄太太给阻止了。

    她正对着镜子编辫子,一个十七岁的少女走了进来,是和她同屋住的四妹香兰,倚在门口欲言又止的看着她道:“三姐,爸爸和妈让我进来催你呢。”

    庄怜麻利的编好一根,又偏过头编另一根,掀起眼皮看向少女:“你今日怎么没去上课?”

    香兰道:“早上教外文课的老师请假了。”咬了咬唇,“三姐——你…….”

    门外传来了庄太太的催促声,庄怜理了理辫子,一边应声一边站起身走了出去。

    庄怜经过她身边的时候,香兰看了她三姐一眼,见她脸上一点不甘不愿的神情都没有,不禁暗暗叹了一口气。

    庄太太四十多岁的年纪,体态微胖,穿着一件崭新的秋香色暗花长旗袍,看见三女儿出来,上下量了一眼,微微皱眉道:“怎么穿得这样素,不是刚做了一件颜色鲜艳的吗?今天这样的日子——赶紧换那件去。”

    庄怜只淡淡一笑,低头看了一眼,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又转身进了屋子。

    香兰正拿着一本国文书在窗下看起来,瞧见她三姐又走了进来,惊喜道:“不去了!?”

    庄怜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桃红色旗袍换上,桃红色的底子上印着极浅的桃花瓣,一边换一笑着回她:“依照爸爸的性子,你觉得可能吗?”

    香兰嘴角一扯,哼了一声,“三姐,你就是逆来顺受惯了,一点反抗精神都没有,要是我,我才不去相什么亲呢。”

    庄怜淡淡一笑,换好衣服在镜前整了整发辫,忙匆匆走了出去。

    庄太太和庄怜穿过院子走到门口。

    站在门口的庄先生已经等得满脸不耐烦了,剔了他太太一眼,他生气时很少教女儿,特别是这个柔顺得出奇的三女儿,只对着庄太太道:“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和对方接洽妥当,给了这一个见面的机会,人家是大富人家的少爷,未免还让他们等着不成?”

    庄太太只是温和的笑了笑,一句也不分辨。

    庄太太原先也是官宦人家的姐,本姓杨名唤苾芬,名字便是出自诗经里《谷风之什.楚茨》:“苾芬孝祀,神嗜饮食。”从被教导的是夫为妻纲这一套思想,因此从不反驳丈夫的话,

    一旁的庄怜倒是有些心生愧疚。

    庄先生不悦的低哼了一声。

    庄先生想了想,怕这个三女儿过于羞赧,不善应酬,让人家子觉得家子气,又耽误一些时间低声交代了几句。

    三人这才上了门口停着的一辆浅蓝色的轿车,这车是庄先生临时租来的,还配着租车公司的司机,租一日就要几块钱,庄先生坐在车上想,要是成了,这一切的投资都是值得的。

    ……

    轿车停到了一家名叫泰丰楼的酒楼,这是一家老字号,在燕城很是出名,价格自然也不菲,地点是对方选的,因为这酒楼就是这宁姓富商家的产业。

    这之前给大女儿介绍对象的那个相熟的同事,是这宁姓富商的远房表舅,庄先生费了好大的劲儿,又送礼又厚着脸皮好歹,才托这同事帮忙出面牵这根红线。

    庄先生在车上,便见这同事已经站在门口等他们了。

    庄先生下了车,门都没来得及关上,上前几步,握住同事的手,带着歉意的表情道:“不好意思了,马兄,让你们久等了。”

    马同事笑了笑:“没关系,他们也还没来。”

    庄先生松了一口气,将下车走过来的太太和女儿介绍给同事。

    同事跟庄太太寒暄了一句,便看向庄怜,庄怜露出一个微笑叫了一声马叔叔,对方脸上露出

    一个满意的笑容,不住点头道:“庄兄家中的千金,个个秀外慧中,蕙质兰心,庄兄好福气啊。”

    庄先生对于自家女儿,特别是这个三女儿,是非常有自信的,然而表面上还得谦虚一句,“哪里,哪里,马兄过奖,我们户人家,难登大雅之堂。”

    四人进了人来人往的泰丰楼,上了楼梯进了一个包房。

    马同事引着三人入座,自己坐在庄和成旁边解释:“我那表外甥临时有事所以来迟了些,我们先点着菜等他们,等他来了让他给你们赔礼道歉——”

    庄和成忙摆手笑道:“不妨事,不妨事……令甥一定是有要事在忙,我们等等无妨的。”

    庄怜跟着庄太太老老实实的坐在红木椅子上,听着庄先生和马同事聊着工作上的事,忽然听见砰地一声轻响,门被人开了,庄怜心头一跳,忙抬起头来,原来是几个店员端着托盘走进来上菜。

    一道道散发着香味、热气腾腾的菜被一一摆放在桌上,油爆肚仁,油爆鳝鱼,炸八块,酒蒸鸭子,芙蓉鸡片,清炒虾仁,酱汁中段等等十几道菜,全是招牌菜。

    庄家人口多,收入少,又要存养老钱,家里还因为门第顾了两个女佣,自然生活上捉襟见肘,每个女儿一个月也就几块铜板的零花钱,庄怜穿来这一年,还是第一次在外面馆子吃饭。

    庄怜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桌面,垂眸,压制住吃货的激动目光,暗暗的吞了吞口水。

    庄怜是家中独女,父亲经商,母亲是老师,不上大富大贵,但家中条件却也比一般家庭优越,在首都上大学时,一个月有几千块的生活费,每天晚上都要看美食直播,美食杂志,一到周末,就跟室友苏颖两人天天上街掏各种好吃的,是个十足的吃货达人。

    庄怜忍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抬眼看向桌上的菜,她去年在燕城中学读书时,有个富家的女同桌,跟她这泰丰楼有道菜叫鸳鸯羹,一边是火腿鸡茸,一边是豆泥菠菜,中间用铜片搽上牛油隔成太极图形,上桌时再将铜片抽去,因为油的关系两边不相混,一边粉红一边翠绿,又好看又好吃,女同桌一边还一边咂嘴感慨那鸡茸鲜得不行,庄怜听她的时候,想起了以前在大学门口吃的重庆鸳鸯牛油火锅,馋得她直吞口水。

    庄怜看了一圈桌子,暗暗可惜,他们今天没点这道菜。

    等菜全部上齐,店员全部退了出去并关上门,下一秒,门却再次被人开。

    庄怜听见马同事高兴道:“呀!来了!?”

    一个年轻的男人接嘴道:“表舅,不好意思,我们来迟了。”

    庄怜有些不舍的抬起头,只见门口走进来两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

    当先那名男子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长方脸,穿着一身浅灰色西装,样子斯斯文文的,那男子看见她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艳。

    庄怜已经习以为常,她错眼看过去,却是一怔,这个男人长得…实在太过英俊了,高鼻薄唇,眼睛黑幽有神,身材比第一个男人挺拔高大,穿着一身纯黑色的西装,却带着一股难得一见的清贵和儒雅。

    林蕴生看见那端坐在椅子上的少女时,心头顿时一震,那少女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着两根黑黝黝的粗辫子垂在胸前,穿着一身桃色短袖旗袍,映着白莹莹的一张脸,整个人像一朵初初绽放的桃花一般,清丽动人极了。

    那一瞬间,他脑海中砰地一声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脑海里忽然冒出中学时读宋玉的《神女赋》:状何如也?茂矣美矣,诸好备矣。盛矣丽矣,难测究矣。

    他出国前出国后都见过很多美女,各色各样,可没有一个女人的美能如此符合他的审美观,让他产生这种心旗动摇的感觉。

    然而,林蕴生是个好恶不言语表,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他很快的将情绪敛了下去。

    这边,庄怜很快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视线,装出闺中少女腼腆害羞的模样,垂下视线盯着地板。默默祈祷,赶紧开饭,受不了了。

    马同事跟庄和成笑着介绍:“这是我外甥,姓宁,名唤家豪,字云帆,刚从M国留学回来….这是….”着看向外甥身后的年轻男子。

    宁家豪忙侧身一步,笑着介绍:“这是我在M国留学的大学同学,他家不在这里,我便带他来燕城玩玩。”

    宁家豪在M国的时候,就听林蕴生家中很有势力,父亲是民国和平会元老之一,他哥哥在政府当大官,两人是同班同学,又同为M国M大为数不多的老乡,毕业回过时又很巧的在同一艘船上,他便起了巴结之心极力邀请对方来家里玩。

    本来今日这场相亲他是极不愿来的,他从西方刚留学回来,崇尚的是自由恋爱,然而碍于父亲母亲的威逼利诱,想着又是在自家的酒楼,正好带着林蕴生来吃吃燕城的特色菜,一举两得,便带着林蕴生一起来了。

    林蕴生只是矜持的微微点了点头,眼角瞥了对面一直垂首的少女一眼,笑道:“您好,我叫林蕴生,字怀信,伯父叫我怀信就好了。”

    庄怜听见那男人自我介绍时,暗道自己果然猜对了,这个面容英俊,身材挺拔的男人应该就是文中的大反派,也就是庄怜怜未来的丈夫。

    几人简单的寒暄几句过后,便各自落座。

    庄怜暗自激动的拿起筷子,庄太太桌下的手轻轻的碰了碰她,庄怜抬起头,看了坐她旁边的母亲一眼,她母亲轻轻努努嘴,她父亲眼角极快的斜了她一眼,她便又悄悄放下筷子。直到

    其他人全都拿起筷子,她才重新举起箸夹着面前的一道埋头吃了过来。

    坐在对面的林蕴生将庄家三口这些动作都看在眼里,看见那少女撇嘴垂眸鼓腮的动作,不觉抿唇一笑。

    散席之后,庄家三口又坐着去时的那辆轿车回到了四合院。

    林蕴生看了一眼离去的轿车,转头问宁家豪:“云帆兄,这是哪户人家?”

    宁家豪怎么也没想到这样一场封建式的相亲,会遇着这样一个难得一见的美人,那样的一个美人谁不动心,可是林蕴生这样问,他瞬间便明白对方的意思了,心中暗暗有些后悔带他来,然而为了一个女人得罪林蕴生却是不划算的。

    宁家豪了然的看向他,会心一笑:“我也不太清楚情况,等我回头问我表舅,包管听得一清二楚。”

    林蕴生微微一笑,眼神幽深,他想要的,还没有得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