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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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适和元嘉各自换了常服, 叶适将一件玄色斗篷罩在身上,趁夜色一同出宫,乘坐马车, 来到了姜府。

    天色已晚, 姜府府门早已关闭, 元嘉和叶适来到门前,元嘉握着门环扣起了门。

    过了半晌, 方听到门后传来厮慵懒的声音:“来了来了, 谁呀?”

    元嘉朗声回道:“是柳乐师。”

    厮听闻后, 这才将门开, 但见叶适和元嘉站在门外, 厮笑道:“柳乐师好些时日未见了,去忙什么了?怎么这么晚回来?快进来吧。”

    叶适抿唇一笑,对那厮道:“多谢。”

    罢,和元嘉一起进了姜府, 直往耀华堂而去。

    姜灼华一直在贵妃榻上看话本子,一直到有了些困意,方才放下书, 准备回屋梳洗,刚走到卧室门外,却听外间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她不由驻足,转身朝楼梯口看去, 但见元嘉两步走了上来, 而后冲她灿烂的一笑, 喜道:“姐,您看谁来了?”

    着,元嘉退到了一旁,将路让了出来。

    姜灼华不由一愣,但见叶适熟悉的高大身影,罩着玄色斗篷,从楼梯上走了上来。

    叶适来到她的面前,取下头上的斗篷,露出他英俊的面庞。

    总算是看见了朝思暮想的人,叶适唇边勾起一个笑意,温言轻唤:“华华,我来了。”

    隔了这许久,再次看见他,姜灼华的心不由一颤。

    但见叶适发上从前银色的簪冠,现如今已是象征身份的明黄金色,正中镶嵌着鸽子血红宝石,从簪子两端,长长垂下两条黄金链子,别在他耳后的头发上,末端搭在他的衣襟前,坠着两颗珊瑚,只觉尊贵无双,让她心中生出强烈的距离感。

    只是他的面色,不知是劳累的缘故还是怎地,比从前显得更加苍白,眼下还有淡淡的乌青,姜灼华不由收回目光,盈盈下拜行礼:“给陛下请安,吾皇……”

    话未完,叶适俯身握住她的胳膊肘将她从地上提起,一把揽进了怀抱里,紧紧抱住。

    元嘉见此,挑眉抿唇,贼兮兮的笑笑,一溜烟儿下了楼梯,去了一楼等着,明日就是登基大典,一会儿还得护送陛下回宫。

    叶适微微侧头,脸埋进姜灼华耳后的鬓发间,半晌后,在她耳畔轻声道:“华华,我好想你。你怎么不给我回信?”

    姜灼华被他箍紧在怀抱里,源源不断的温热隔着衣衫从他身体上传来,她半晌不知该如何回答叶适的话。

    叶适抱她抱得很紧,屋内只余烛火噗漱噗漱跳动的声音,还有耳畔,他轻微的气息。

    良久后,姜灼华不由蹙眉合目,在他耳畔轻声道:“抱歉……”

    叶适闻言一愣,隐隐从她这声抱歉里,觉出些异样的味道,不知是没回信,给他抱歉,还是旁的……

    叶适忽而一笑,将她松开,本能的往好处去想,他捏在姜灼华双肩,俯身看着她的眼睛,笑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知道你也在忙妹妹的婚事,没空回信也是寻常。”

    姜灼华正欲开口,却又被叶适断道:“华华,明日就是登基大典,我想明日宣读封后的圣旨,跟我走,可好?”

    叶适的目光凝在姜灼华面上,神色间满是期待,等着她点头。

    然而姜灼华看看他,复又垂下眼去,有些逃离,叶适见此,心底渐渐渗出凉意。

    姜灼华微微后退一步,顺势从他手里挣脱,侧身对着他,方吐出几个字:“陛下,我不想进宫。”

    话音落,叶适身子一怔,他万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机提前夺位后,等到的居然是她的一句不想进宫。

    他喉结微动,脖颈处青筋连带着绷起,半晌后,叶适看向她的侧影,强笑着道:“可是、可是你是喜欢我的……”

    姜灼华闻言,垂下眉眼,她道:“是,我喜欢你。”

    叶适听她承认,忙上前两步,走到她身边,俯首看着她,颇有些激动道:“既然喜欢,那就跟我走。嫁给我,做我的皇后,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辈子不分开。”

    姜灼华这才转头看向他,对他道:“陛下,正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才不想跟你进宫。你是皇帝,你不可能只有我一个女人,即便初时,你能抵挡得了大臣的催促,但是长久以往下去,累的只会是你。”

    叶适摇摇头,扣着姜灼华的双肩,将她身子转过来,看着她的眼睛郑重承诺:“不会。华华你信我,我做得到!无论遇到任何阻碍,我都有解决的办法,我保证,这一生只有你一个皇后,绝不再娶旁人!”

    人的感情和意愿,都是万分的美好,美好如湛蓝的天空上漂浮着的朵朵白云,可生活总是会落到实处。

    就像曾经魏少君和她的感情,无论多少信誓旦旦,无论多少美丽的憧憬,最后都在琐碎的现实里,一点点的磨尽。

    再度相见,心中唯剩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感叹。

    叶适眼里只有美好,而姜灼华,却见过鲜血淋淋的现实。

    姜灼华看着他,轻声道:“我见到废后刘氏了,她和恭帝,最开始也是恩爱夫妻,可是后来为什么会走到成为废后的那一步?不是我不信你,我相信你方才的承诺都是真心的,但是这世上无常变数实在太多,今日渴望得到之人,来日也许就会避之不及,今日亲密无间之人,来日也许就会拔刀相向。”

    叶适闻言,委实不知该再些什么,才能叫她相信自己的能力。

    他明白语言的苍白无力,明白行动胜过言语,但是,她连让自己做给她看的机会,都不给他。

    姜灼华伸手,摸上了叶适的脸颊,唇角隐有笑意,她认真的道:“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从来没有人像你一样懂得过我,也没有人像你一样尊重过我的意愿,这一切,我格外的珍惜。所以我无法接受,日后任何可能会跟你走向破裂的结局。”

    叶适静静的听着,姜灼华的手轻轻在他脸颊上摩挲,她轻轻笑笑,对他道:“我明白,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结局会是什么样子,可我已经没有心力再去冒险了。更不愿再体会燃起希望后的再度失望的感觉。我会一生都记得你,记得曾有一个人,愿意为我放弃拥有三宫六院的权力。就让我们的感情,停留在最美好的一刻,好不好?我会永远记得此刻的你,在所有现实的丑陋尚未暴露之前……”

    话到此处,姜灼华微微垂眸,再度抬眼时,眸中神色已是如往常一般的洒脱坦然,她轻笑着道:“陛下,放我走吧。”

    比起当初那个把所有喜怒哀乐都寄托在别人身上的自己,她更喜欢像现在这样,有爱的能力,却不困于爱。

    叶适紧紧握着她的双肩,目光锁在她的面上,双唇抿的很紧,脖颈处与太阳穴上的青筋如蚕一般来回游走。

    放手?怎么舍得?

    这是要生生从自己心上剜下一块肉下来。

    可是他分明答应过她,如果到他进宫那一日,姜灼华若还是不愿跟他走,他便放手,绝不再纠缠。

    叶适捏着她双肩的手,力道时松时紧,想放又不愿放。

    但是,他依旧记得自己当初,不懂尊重姜灼华意愿时招来的厌烦,感情上他舍不得放,理智却告诉他,应当给她尊重,尊重她的选择。

    看着叶适这样,姜灼华的心忽地揪起,阵阵抽痛。

    她努力服自己,他是皇帝,长得又是万里挑一的英俊,很快就会有许多优秀的女子前赴后继而去,用不了多久,他就不会再记得自己。

    踟蹰了许久,叶适终是松开了手,离开她肩头的刹那,叶适的双手陡然攥成了拳,仿佛是想抑制住再度将她揽进怀里的冲动,他垂下双臂,将攥得发白的双手,藏在了宽大的衣袖下。

    他看着姜灼华,忽而勾唇一笑,不尽的凄凉无奈。

    深秋的凉夜里,叶适浑雅的嗓音轻轻响起,他道:“到底,你还是不信我。”

    他声音不大,但语气中的凉意,却是那般的紧扣姜灼华的心扉。

    罢,叶适转身离去,临走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眸中潜藏着无尽的眷恋和不舍。

    他转身离开的刹那,姜灼华忽觉心底一空,但转瞬即逝,她转过身,对着叶适的背影,盈盈下拜行礼:“民女姜氏,恭送陛下。”

    听闻此声,叶适脚步微微一滞,他忍下回头的冲动,最终离去。

    元嘉一直等在楼下,听到楼梯上传来脚步声,面带喜色的迎上前去,却见叶适沉着脸走下了楼,元嘉面上的喜色当即消失,多一个字也不敢了。

    难道,姜姐没答应陛下?

    叶适走过他身侧,丢下一句:“随朕回宫。”而后径直出了耀华堂。

    回到宫中后,叶适刚刚走进御乾宫,紧跟着外头的太监便通传,宗正卿求见。

    明日便是登基大典,负责明日大典的官员,今夜基本都在宫里。

    叶适在椅子上落座,冷声道:“叫他进来。”

    不多时,宗正卿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谄媚的笑意,跪地行礼后,将手中的册子呈上,黎公公上前取过递给叶适,叶适随手翻开看了起来。

    但听宗正禀报道:“陛下,这是明日的流程,下官心中惶恐,还请陛下过目。”

    宗正口上虽着惶恐,心里实则是信心十足,他深觉自己安排的万分妥当,这出明知故问,无非是想让新帝看过后,表扬他几句,在新帝面前博博好感。

    哪知叶适翻了一遍,见一切都安排的妥当还跑来找他,分明是多此一举,本就心情差到极点的叶适,怒而将册子甩向宗正,厉声骂道:“为官多载,难道连这点儿事,你心里都没数吗?还要朕来过目?要你何用?滚!”

    宗正身子一个哆嗦,慌忙捡起地上的册子,连滚带爬的退出了尚书房。

    怒火就犹如深山里的泉眼,一旦撕开一个口子,便一溃而下,一发不可收拾。

    叶适忽地起身,一把将书桌上所有东西全部扫到了地上,卷宗等物撒了一地,笔架上的毛笔甩得到处都是,砚台和镇纸重重砸在地上,羊脂白玉做的镇纸,应声摔成两截。

    可饶是如此,叶适心间的怒意却依旧汹涌,仍觉不够,又一把将桌子掀翻,转身踢倒椅子,又快走两步上前,将后面书架上所有的书籍全部扫在了地上。

    黎公公跟在叶适身边,面上满是担心,张着手臂,面对暴怒的叶适,完全不知该如何劝他?

    尚书房内一片狼藉,摔碎的花瓶,胡乱堆在地上的书本,推倒的桌子,倒翻的香炉……

    一阵发疯过后,已是没有东西可以再给叶适摔砸,他方停了下来,背倚着书架,身子脱力的下沉,颓然坐在了地上。

    黎公公都快急出眼泪了,他担忧的上前,扶着叶适的手臂,想将他拉起来:“陛下,您快起来,地上凉,伤了龙体可怎么好?”

    叶适长叹一声,轻声道:“黎公公,朕想喝酒。”

    黎公公身子颤了颤,忙劝道:“陛下,明日便是登基大典,您已沐浴斋戒三日,如何还能喝酒啊?”

    陛下刚刚登基,尚不服众,明日若被大臣们闻到酒气,那些酸腐的文官们,得写多上谏书上来?且登基大典是要入史书工册的,史官可不顾帝命,如实写就,倘若将永熙帝登基大典身有酒气写进史书里,那可是千古骂名啊。

    叶适伸手抹了一把脸,而后道:“可朕就是想喝。”

    黎公公忙松开他的手,跪倒在地,额触地面,颤声劝道:“陛下,万万使不得啊,您是皇帝!”

    “呵……”叶适一声嗤笑,疲累的伸手揉了揉眼睛:“是啊,我是皇帝。你们都我是皇帝,所以不跟我走,所以我想做的事都不能做。”

    叶适放下手,看着黎公公笑笑,道:“罢了,你别担心了,朕回去歇息便是。”

    黎公公听罢,不仅没有松口气,心中的担忧反而愈甚,今晚看着他喜不及待出去,却宛如了败仗一般的回来。

    他忙起身扶了叶适起来,边往寝殿走,边问道:“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叶适只道:“她不愿嫁我。”

    罢,叶适从黎公公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臂,径直走进了寝殿,在龙榻上躺倒。

    黎公公站在寝殿里,一直看着叶适,心头委实不解,这姜姐,究竟是个怎样的奇女子?连皇后都不愿做?莫不是生了脑疾?皇后,这可是皇后之位啊!

    他看着龙榻上的叶适,心疼地摇头叹气,旁人心里难过,还能借酒浇愁,但是陛下,虽有全天下的至尊之位,却连借酒浇愁的权力都没有,还得撑着精力,参加明日的登基大典。

    黎公公担心叶适,一直在旁守着,直到叶适睡着,他帮叶适脱了靴子,拉过被子给叶适盖好,方才退出寝殿,悄悄喊了几个太监进来,将尚书房重新收拾了一遍。

    第二日一早,姜灼华便决定启程南下,前往姑苏。

    前世就曾听闻江南水乡,美不胜收,且还是昆曲的发源地,“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美称,叫她向往已久。

    该带的东西和厮婢女,她在决定离开的时候,就都准备好了,今日直接走就是。

    姜灼风和程佩玖,是算陪姜灼华一同前往的,但是姜重锦婚事在即,所以先只有程佩玖陪她一起走,姜灼风留下陪妹妹成亲,等姜重锦亲事过后,姜灼风再来跟他们会合。

    这日一大早,姜府所有人都聚集在耀华堂里。

    姜重锦自然是一万个舍不得,哥哥姐姐嫂子,都要走,京城里就剩下她一个人,这叫她如何愿意?

    她紧紧抱着姜灼华的手臂,边哭边闹道:“我的亲事可以往后延,等阿姐回来我再成亲,阿姐,你们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姜灼华伸手摸了摸姜重锦的脸颊,而后安慰道:“重锦,你要知道,每个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人生,你好好留下成亲,成亲的所有事情,阿姐都已经替你安排妥当。更何况,阿姐又不是不回来,等京城里安静下来,阿姐就回来了。乖,听话。”

    姜重锦听罢,抱着姜灼华又是一阵梨花带雨。

    依依惜别一番,姜灼华和程佩玖来到府门处,正欲上马车,却听身后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姜姐,您等等我。”

    谁?姜灼华不解地回头,但见苏维桢追了上来,背上还背着一个包袱。

    看见苏维桢,姜灼华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人。

    姜灼华不由摇头感叹,这可爱一直养在府里,都一年多了,当真是如一股清气一般,全然当自己不存在,安静如斯,从不在她跟前晃悠。

    念及此,姜灼华看着苏维桢心生佩服,可以啊,这孩子既来之则安之,完全可以去深山老林里修行了。

    但见苏维桢行个礼,踟蹰着道:“听闻姐要外出,不知可否带上我一起。我……”

    见他踟蹰,姜灼华问道:“你怎么了?”

    苏维桢诚恳的道:“不瞒姐,我这一年多在府里无所事事,我觉得不能再这般下去,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哦,姜灼华懂了,可爱这是终于知道闷了。行吧,带着就带着,反正这孩子很识相,不会来烦她,于是,姜灼华点点头道:“那便一起走吧。”

    苏维桢行礼道谢,而后跟着姜灼华和程佩玖,一同走了。

    姜灼风和姜重锦将她们送到了城外,临走前,姜灼华着重叮嘱姜重锦,一定不要告诉元嘉她的去处。

    两辆马车缓缓前行,使出了京城,一辆上坐着姜灼华和程佩玖,另一辆上,坐着苏维桢以及二人带出来的婢女。厮和有些身手的护院们,则骑马跟随在马车外。

    出了京城,路过皇陵太庙时,姜灼华坐在马车里,清楚的听到车外传来礼乐炮响,响彻天地,气势磅礴,庄严肃穆。

    她心中明白,这是叶适的登基大典。

    姜灼华掀起车窗上的帘子,往礼乐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唇边隐有笑意,他终于是万人之上的皇帝了,愿他一生平安顺遂,做了皇帝,别再那么忙碌,多做些让自己开心的事。

    程佩玖也听到了这个声音,在一旁问道:“是圣上的登基大典吧?”

    姜灼华放下车帘,笑着点点头。

    程佩玖看看姜灼华,开口问道:“你别怪嫂子多事,你这次出行,是不是为了躲陛下?”

    姜灼华点头承认:“是啊,他想让我随他入宫,但是嫂嫂你看我,有做皇后的样儿吗?我真是不敢啊。”

    程佩玖闻言失笑,道:“我是商家女子,而姜家是贵族。之前一想到要嫁给你哥哥,我就格外的害怕,生怕自己嫁到府上后,这个礼节不懂,那个礼节不懂,惹你们笑话,瞧不起我。”

    姜灼华闻言失笑,伸手拉过程佩玖的手,安抚道:“嫂嫂的哪里话。这样的人家,确实有,但我们不是,从不拘泥于那些俗礼。”

    程佩玖听到此处,面上满是满足,笑道:“是啊,嫁过来才知道是什么样子。你那么好相处,你哥哥待我又好,重锦天真可爱,我现在真的非常庆幸,当初自己没有因为那些担心而放弃嫁给他。”

    姜灼华闻言,玩笑着顺杆儿爬上去,道:“这可是分人的。是嫂嫂有福气,遇上了我们姊妹三个。哈哈哈……”

    程佩玖看着她抿唇一笑,顺着姜灼华道:“是,我有福气。你自己也了,这是分人的,刘氏没有遇上一个好的皇帝,兴许当今圣上不一样,毕竟分人,你怎么不给他个机会呢?你瞧我,当初担心了那么多,现在再回过头看看那些担心,全然是笑话。”

    姜灼华闻言轻叹一声,蹙眉道:“可一旦赌错了呢?那可就是身家性命。哎,好啦,嫂嫂别担心我了,咱们一路游山玩水,只管开开心心的玩儿一段时间就是。”

    程佩玖无奈笑叹,伸手捏了下姜灼华脸颊,道:“你啊……”

    摇摇晃晃走了一日,傍晚时分,到了榆阳县,几人便在此处定了客栈,暂缓一晚。

    吃完饭,姜灼华和程佩玖带着维帽去榆阳县城里转了转。

    此处离京城不远,风土人情基本没什么差别,也没京城繁华,俩人随便转了转,买了些当地的特色吃,便回了客栈。

    刚到客栈门口,姜灼华身子微微一怔,但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跟柜台内的掌柜询问:“请问掌柜,今日贵店内,是否有位极貌美的姐入住?”

    掌柜的点点头,道:“有啊,来了两位,其中一位,那相貌,我这么大年纪了,头回见这么好看的。”

    那人松了口气,问了四五家,总算问到了,但听他道:“掌柜的,给我也开一间房。”

    掌柜的道一声好嘞,忙拿出账本登记。

    姜灼华不解地走上前,看向魏少君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魏少君闻声回头,但见姜灼华摘下帷帽,盈盈立于面前。

    他自是不会,他早就买通了姜府管马厩的一个厮,知道姜灼华要出行,特意告了几个月的病假,跟出来的。

    魏少君展颜一笑,行礼道:“少君见过姜姐。”

    程佩玖在一旁道:“咦,这不是几月前,在相国寺那座山上,误伤了你那位吗?”

    魏少君听到此处,冲着程佩玖一笑,行礼道:“少君惭愧,此事姜夫人竟还记得,委实不是什么好印象。”

    姜灼华听得魏少君称呼她为姜姐,又管嫂子叫姜夫人,可见已经是将她所有事情都听的清清楚楚了。她可是清楚的记得,那日并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家府姓氏。

    一想到前世的结局,再看看现如今又对她穷追不舍魏少君,姜灼华心里没来由一股子火,沉着脸,斜睨着魏少君,问道:“你还没,你为何在此?”

    魏少君行个礼,坦然道:“在下有公务在身,得去一趟姑苏。”

    罢,魏少君明知故问道:“不知姐要去何处?”

    姜灼华没直言,只道:“我们不拘去哪儿,一路游山玩水罢了,公子既然有公务在身,那我等便不扰了。告辞。”

    罢,姜灼华拉过程佩玖的手,径直上了楼。

    魏少君看着姜灼华的背影,颇有些发愁,姜姐对他这般态度,要怎么才能让她喜欢上自己呢?

    在榆阳县住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姜灼华和程佩玖继续启程,魏少君早早就等在了楼下。

    姜灼华出了房门就看见了他,下了楼,也没招呼,全然当他不存在,径直从他面前走过,出门和程佩玖一起,上了等在门口的马车。

    魏少君忙骑马追了上来,一路上,一直跟在马车的不远处。

    马车缓缓前行,程佩玖向姜灼华问道:“方才楼下那位公子,昨晚在跟掌柜听你,莫不是故意佯装偶遇,来追你的吧?”

    到这儿,程佩玖暧昧的笑笑:“瞧着那公子人不错啊。”

    姜灼华不耐烦的拍拍程佩玖袖子,道:“嫂嫂,实不相瞒,我见过这世上最好的男子,他要娶我都没答应,何况是魏少君?别想了,不可能的,他人是挺好,但是跟我绝对不合适。他后面再跟我们搭话,直接当不存在,千万别搭理。”

    程佩玖探问道:“那会不会很失礼啊?”

    姜灼华闻言神色不屑,伸手扶一扶鬓发,而后道:“失什么礼?咱们怎么乐意怎么来,管这么多做什么?”

    她是真心一点儿都不想再和魏少君有半点交集,直接不搭理,热脸贴冷屁股能贴多久?等没趣了,魏少君自己就走了。

    程佩玖挑挑眉,佩服道:“妹妹,你知道我最羡慕你什么吗?我最羡慕的就是你这只管叫自己痛快的性子。”

    姜灼华失笑,若是程佩玖知道她这性子是怎么来的,怕是就不羡慕了,哈哈。

    又行了一日,进入了兰陵郡境内,连着坐了两日马车,姜灼华和程佩玖就商量着,在富安城里住几日,反正她们俩也不急着赶路,边走边玩儿呗。

    俩人一起在屋里吃完饭,命桂荣去跟掌柜的问问,富安城有什么地方好玩儿,什么东西好吃。

    桂荣领命,拉开门走了出去,开门的瞬间,姜灼华瞥见楼下,魏少君正在厅内吃饭,不由烦躁的蹙眉,他这是算跟多久?

    桂荣问了后回来,对姜灼华道:“姐,掌柜的,富安城有很多名胜古迹,有过去得一些著名诗人们在墙上提诗,值得一看。还城内的夜市也是一绝,有很多杂耍艺人。”

    姜灼华听罢,向程佩玖问道:“晚上咱多带几个人,也去转转?”

    程佩玖跟着点头应下:“好啊。”

    待太阳落山,两人戴了面纱出了门,本是要带帷帽,奈何姜灼华嫌弃挡得慌,便换了面纱。

    富安城的夜市果然热闹非凡,道两边全是商贩,饶是这么多的商摊,却是秩序井然,足可见当地的父母官是个好官。

    姜灼华随意看着,最后目光落在捏泥人的手艺人身上,她拉着程佩玖走上前,向那手艺人问道:“请问,我若向你描述一个人的样貌,你能捏出来吗?”

    那手艺人嘿嘿一笑,道:“那要看姐描述的清楚不清楚?”

    着,从摊子下头,取了两个马扎出来,站起身放在摊子前,让她们俩坐下,而后道:“姐请,我试试看。”

    姜灼华抿唇一笑,描述道:“捏成半尺高的,是男子,他身形高大,却不魁梧,穿素色直裾大袖衫。气质俊逸如仙,带金色镶宝石簪冠,剑眉星目,鼻梁高拔,脸型削瘦,却不显干瘪。”

    那手艺人听罢,团起一团泥巴便捏了起来,边捏边笑道:“姐描述的,是仙吧?这世上哪有这般英俊的人?老夫这么大年纪,从未见过。”

    姜灼华抿唇一笑,心间隐隐有些得意,她也曾将他错认为仙过呢。

    程佩玖自是听出了她描述的人是谁,身子前倾在她耳畔低语道:“原来,你将他记得这般清楚?足可见你心里全是他,怎么狠下心离开的?”

    姜灼华笑着挑挑眉,胳膊肘戳了程佩玖一下,道:“哪有?我也没狠什么心嘛?喜欢不一定非要在一起啊,心里有他,我就能过得很开心。”

    程佩玖叹气摇摇头:“真是不懂你,我离开你哥哥才两天,昨晚上梦里就全是他。”

    姜灼华看着程佩玖微有些失落的神色,笑着道:“辛苦嫂嫂陪我出来,今晚我陪你睡,就是不能……”

    程佩玖见她神色暧昧,忙伸手拍了她肩头一下,笑嗔道:“姑娘家家的,什么荤话。”

    姜灼华又逗嫂嫂玩笑了一会儿,泥人便捏好了。

    手艺人心地将泥人递给姜灼华,道:“这是红胶泥,干了不会开裂,在它干之前姐仔细着便是,表面干了后,姐将木棍子取下即可。”

    姜灼华接过,但见手里的叶适,栩栩如生,宛如他缩了站在面前。

    姜灼华的目光,在泥人上流连半晌,方付了钱,心护着泥人,和程佩玖继续逛夜市。

    一直逛到夜市散去,两人方才回了客栈。

    上了楼,忽见门口放着一个匣子,姜灼华和程佩玖不解的相互看看,而后姜灼华命桂荣将匣子捡起来,把手里的泥人递给程佩玖,而后将其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