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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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宵偏偏头, 没什么。

    裴久川和他先前想的其实差不多, 一个石琼一个陈文博, 已经过于显眼, 足以让警方把焦点聚集在沈然身上。一旦盯上了沈然, 那么沈长河两口子被调查也是迟早的事。

    只要不是个傻子,稍微有点规避风险的意识, 怎么着也该拼了命地把自己往外捞, 而不是主动噗通一声跳进这滩浑水里。

    但他找不出什么更有力的理由去反驳王之衡的意见, 甚至连他自己心里也隐隐认可这个推论, 因为不管怎么看, 石琼和陈文博之间的联系, 只剩下已经死了的沈然。

    他心头微微一动。

    “怎么了?”裴久川一直在盯着徐宵看, 见上司的眼神似有若无地闪烁了两下, 觉得对方好像想到了什么别的东西。

    “有些地方很奇怪......”徐宵没敢把话得太满,他重新把茶杯捧在手里, 无意识地敲了两下杯沿, “你觉不觉得,这几起案子之间的联系, 有点刻意?”

    少爷只当上司在石琼和陈文博的事, 想了想,还是用了比较含蓄的法:“也没什么刻意不刻意的吧......毕竟动机只有那一个......”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沈长河夫妇大喇喇地把自己暴露于人前, 但从沈然入手总是没错。

    “不不不,我不是在他们俩。”徐宵摆摆手,语气略带焦灼, “我是在他们三个。”

    裴久川一愣:“三个?”

    “霍仲景和后面这两个没关系吧?”几秒钟后,他反应过来上司的是那个倒了大霉的霍医生,“第二个不是模仿犯作案吗?”

    如果霍医生和后面两起案子有什么牵扯,大概是凶手选中了他当靶子,吸引走了警方的视线,让他们以为这是和医闹有关的连环作案。

    但这个诡计并没能用多久,马上就因为凶器规格的不同,而被识破了。

    想到这里,裴久川不觉得这个模仿犯有多聪明,霍仲景和石琼除了职业外毫无干系,而后者却能和陈文博因为相亲会被捆在一起。加上又是连续犯案,时间相隔不长,即使没有那把匕首的事儿,等到陈文博出事后,警方怎么着也会注意到他们二人的共同点。

    不过......少爷又想,也许对于凶手来,能拖一天是一天,毕竟霍仲景的案子是送上门来的机会,不用白不用。而对方也确实利用了这个机会,在杀了石琼之后,趁着警方没把注意力转到相亲会这边,又借着空档利索地干掉了陈文博。

    大概模仿犯也知道,沈然实在太显眼了,如果不趁乱先下手,很可能还没得逞,就已经被警方捉了起来。

    “我的不是这个。”裴久川在脑海里想了一大圈,一抬头,却见徐宵的脸色微沉,隐隐有动怒的迹象,“你别只看后两个,把霍仲景也加进来。”

    什么意思?

    少爷完全摸不着头脑,但碍于男人突然阴沉下来的表情,也不敢多废话。

    徐宵的心情一下变得非常差。

    他倒不是在因为裴久川没能明白他的意思而生气,少爷本来就是半路赶鸭子上架被撵过来的,指望对方突然想出个四五六实在强人所难,能意识到沈长河这边的突兀之处,已经很不错了。

    惹得他这么焦躁的,另有其事。

    “从最开始,按着案件的顺序来看。”为了把心头那股莫名其妙的火气压下去,徐宵另外倒了杯茶,没加一点糖,苦涩的味道渗进舌尖,强行让他克制住了脾气。

    “第一个被捅的是霍仲景。”他咽下嘴里的茶,清了清嗓子,“那个时候,我们最初认为针对他的这起案件实际上是无差别犯罪。”

    裴久川点头,毕竟霍医生是被何大米围追堵截之下,才慌不择路地乱窜,接着遇上了嫌犯。怎么看也不像被故意寻仇的样子。直到石琼出事,警方才把这两起案子按着他们的职业分到了一处。

    虽然那时,依旧无法解释嫌犯如何堵到不走寻常路的霍仲景,但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医生这个共同点带跑了,没人觉得有什么太大的不对之处。

    “接着石琼被害。”徐宵顺着思路下去,“由于她的职业与霍仲景相同,我们理所当然地觉得这两个案子有关系。”

    他顿了顿:“抛开后面发现的问题不,当时只看这两起案件,在联系上可以十分紧密,很容易就把怀疑对象引到他们共同的患者那边。”

    裴久川还是没听懂上司想什么,只能嗯了一声,潦草地附和着对方。

    徐宵似乎并不介意少爷能不能听懂,完上面几句之后,话锋一转,直接进入了下一个环节。

    “后来我们发现凶器和伤口都有所不同,这才把两个案子分离开,重新把目光聚集在他们各自身上。”

    霍仲景那边,因为情况暂时稳定,警方并没有投入太多警力,而是先紧着石琼。这么一查,被葛天宇透了个底掉之后,重点怀疑对象很快就转移到了和石琼有过节的人身上。

    “但我们没来得及走这条线。”徐宵想把茶杯放下,却不料杯子先从手里滑下来,磕在桌子上,发出了一声不的响动,“因为陈文博死了。”

    陈文博一死,两位医生的共同点一下明晰起来,直接让警方抛弃了先前的思路,转而扑向了沈然。

    “有什么不对吗?”虽然沈长河夫妇的疑点还值得商榷,但石琼他们与沈然的联系是客观存在的,无论从哪个角度讲,都是必须要注意的一点。

    “我不确定。”这句话刚问出口,裴久川听见上司这么回答。

    “我只是觉得......很不舒服。”这么一想,好不容易被压下去的焦躁又开始蹭蹭蹭往上蹿,大概前些天在祁家那边积的火还没怎么消下去。徐宵站起身,把手撑在桌子上,“每次刚摸到一点边,突然就有新情况,一下把之前的节奏全部乱。”

    从无差别犯罪跳到医患矛盾,从个人情感纠纷跳到蓄意报复。

    “可是......”尽管这么可能会让男人生气,裴久川想了想,还是开口了,“这样不好吗?”

    有清晰的追踪方向,怎么也要比朝着错误的地方一气乱查要好吧。

    “不是不好。”徐宵收回手,直起身,皱了皱眉,“而是......”

    他压低了声音:“好过头了。”

    每一个转折都来的极其突然,但又不得不让人接受,因为相较之前的推论,转折明显更为合理,更值得去关注。

    但真的是这样吗?

    霍仲景那边徐宵没怎么注意过,了解的不多,暂且搁到一边不谈。

    只看石琼和陈文博,他们的共同点确实很明显,没有人能忽略这一事实。

    然而......

    “非要选在沈长河他们家附近动手......”徐宵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总给我一种强行摁着警方的头,想让我们往那边看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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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答应过霍仲景,在下班时捎他回家,孔福今天便没有了加班的算,把手头上的事情都处理完,就换了便服,去病房找对方。

    霍仲景显然一早已经准备好,身上套的不再是那身病号服,而是换上了自己的衣服。孔福进门时,他正站在病房的窗侧,朝外面望去,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怎么不坐着?”见对方已经收拾完毕,孔院长也没有进去的意思,只站在门口,“不嫌累啊。”

    “天天待在床上,太闷了。”闻言,霍仲景转身,朝孔福笑笑,“想想今天就能回家,还有点激动。”

    他的脸上浮现出少有的红晕,大概是因为不用再待在病房里而开心。

    “多大的人了,怎么和孩子一样。”平日里,孔福还没见过霍仲景这么稚气的一面,忍不住也笑了,“行了,快走吧,早点回去,你也早点休息。”

    霍仲景点点头,和孔院长一起离开了病房。

    “霍啊。”下班时间正赶上晚高峰,红灯一个接着一个,但孔福脾气不错,也不怎么急,刚好借着等待的空档和霍仲景话,“你一个人在家里,要注意安全,记得锁门,别让什么人再惦记上你。”

    他其实不太放心让霍仲景回家,伤害对方的凶手还没有抓到,依然游荡在垚江不知名的某处。谁知道什么时候会不会跳出来,再往霍身上扎几刀。

    但警方似乎并没有往下深查的意思,反而询问了他一些奇怪的问题。这让孔福十分不舒服。

    尤其是牵扯上沈长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位徐处长会问这样的事,但不管怎么,无论从谁嘴里听到对方的名字,孔福都不怎么高兴。

    “没事的。”然而,霍仲景似乎并不怎么担心,反倒安慰起他来,“之前遇上的大概是什么精神病人吧,看那个样子,也不像是正常人。”

    “这还叫没事啊。”孔福踩下油门,不由觉得霍天真得有些傻里傻气,“万一那人再来找你怎么办?”

    听到他的话,霍仲景摇头笑了笑:“哪儿能呢,他估计都不知道我是谁,更别来找我了。”

    “......”对方的心态过于乐观,孔院长突然产生了一种鸡同鸭讲的挫败感。

    家里还有点事,把霍仲景送到楼下后,孔福婉拒了上去喝杯茶坐坐的邀请,只叮嘱了几句,接着就驱车离开。

    霍仲景站在单元门前,目送着院长的车开远,直到看不见车影,才慢吞吞地转身。

    上天已经眷顾过他一次,但人总是要靠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