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26)
挂了电话, 刚出书房, 徐宵就看见裴久川的表情有些古怪。
“局里来电话了?”
下意识的, 他皱了皱眉。
算着时间, 也差不多到时候。
“你同学。”少爷耸耸肩。
“谁?”刚跟肖晁商议完事, 徐宵满脑子都是祁承和陈天阔,一时没反应过来下属什么意思。
见上司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 裴久川只能明:“派过来的人是吕骄阳。”
听见自己熟悉的名字, 徐宵一愣。
“怎么会?”那家伙不是辞职了吗, 怎么一转眼, 摇身一变, 成了省里派来的专员?
“等人来你问他吧。”裴久川摊手。
虽然面上不怎么高兴, 但他明白, 眼下的情况, 反而对徐宵有利。
话音刚落,屋外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声。
“是徐处长吗?”
当着两个手下的面, 吕骄阳公事公办地伸出手:“我是厅里过来的吕骄阳。”
“这次和视频有关的事, 希望你能协助我们调查一下。”察觉到徐宵的迟疑,他的手上用了点力, “如果不介意的话, 我想现在就开始。”
男人的眼里漾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在外人看来, 很像是狐狸狡黠的威胁。
“没问题。”对上吕骄阳的笑容,徐宵摸不透对方到底什么心思,但现在并不是问的时候, 只能佯装客气地点点头。
虽然动静闹得大,然而调查起来,徐宵这边反而是最好查的。
吕骄阳带来的两个下属都不是吃干饭的,在到达垚江前,早把徐宵这几个月的通话记录和银行账单查了个遍。
姚清跟他本来就没有联系,仅有的几个电话也都直接到老院长那里。因此,在通话记录上,徐宵理所当然地没有任何问题。
至于银行账单就更清楚了,每一笔明细都被记录,没有任何不同寻常的支出。
“没有发现你在这段时间内跟姚清私下有过来往。”为了让对方安心,吕骄阳把他知道的情况先了出来,“所以我们会从两方面考虑,目前看来,陷害的可能性比较大。”
这话他与不有很大的不同,某种意义上,作为特派的专员,他的态度能左右下面的风向。
徐宵知道老同学是为了他好,当着外人的面,没法什么,只能笑笑:“那......你们有没有方向?”
“没有。”吕骄阳坦诚地摇头,“所以需要你配合。”
闻言,徐宵刚想点什么,吕骄阳的手机震了震。
他只能把话吞回去,看着男人把手机掏出来。
不知道对面发来了什么消息,十几秒钟的时间,对方面上的笑意消失了。
“来之前我们查过姚清,七月份时,她被缉毒队短暂地扣留过一段时间,你知情吗?”
男人突然严肃起来,原本盈着笑意的眸子闪着微暗的光,现出凛冽的神色。
“什么意思?”察觉到吕骄阳意有所指,徐宵抬头,“那次的毒检她没有问题。”
吕骄阳偏了偏头。
“你们的鉴证科刚给我发了短信。”他伸手捋了把头发,“法医判断,她持续吸毒的时间大概在三到四个月之间。”
“监控我看了,她跟陈天阔频繁出没会所的时间集中在□□月份,最早一次是八月三号。”男人抱起手臂,没再下去。
徐宵一愣。
法医的鉴定不会有太大的出入,但如果这样......
既然姚清吸毒的时间比他们认为的更早,那为什么在上一次的毒检中,没能查出来任何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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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守在这儿!”
病房外,曲七对着电话咬牙切齿。
“随便叫个什么人在这儿看着他不行吗?”即使隔了一层门,林吉祥还是能听到外面隐隐约约的人声。
他有些困惑地扭了扭头。
自从昨天起,这个警察似乎很烦躁。
出了什么事儿?
“不行!”曲七凶,童鸽比他更凶,“徐处交待过让你好好看着林吉祥!你就老老实实呆在那儿!”
“可是......”之前看着微博,曲七的心都快从喉咙里挤出来。
“没什么可是!”不等他完,童鸽简单粗暴地断他,“你回局里来能干嘛?你是上面下来的专员?还是厅长?本来就够乱的了,少在这个节骨眼上惹事!”
“......”挨了一顿训,曲七蔫蔫儿地垂头。
“徐处肯定不是随便把你安排去医院的。”见对方暂时偃旗息鼓,不再瞎闹腾,躲在厕所里电话的童鸽松了口气,“你听我,陈天阔掺和到姚清这里,又把徐处拉了下去,事情没那么简单。”
“我知道不简单!”曲七急得头发都快揪没了,“但我守在这儿能做什么!”
“那不是有个林吉祥吗?”尽管对方看不到,童鸽还是忍不住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你再试试看,能不能从他嘴里问出点什么东西!”
守了林吉祥快一个月,除了每天固定给对方喂饭外,曲七从来没从少年这里听到过一丁点儿有用的消息。
仅有的内容全部来自上次徐宵的问讯,但就结果而言,毫无意义。
曲七并不迟钝,同上司一样,他也看出来林吉祥似乎没有完全实话。
“行吧......”被骂得蔫头蔫脑,曲七只能歇了回局里的心思。
童鸽得对,他这么一头热地跑回去,确实帮不上徐处。
挂了电话,他推开病房的门。
林吉祥躺在床上,还是那副被包裹严实的模样,但有些不同的是,少年满头满脸全都是汗,并微微地抽搐着。
“我去!”忙着联系鸽子,没想到才离开一会儿,对方又出现了戒断反应。
曲七手忙脚乱地翻出木质的细棒,强行塞到林吉祥嘴里,避免少年因为抽搐而不心咬断自己的舌头。
除此之外,他做不了更多的事。
林吉祥的戒断反应已经比他想象中来的晚了许多,尽管这样,每一次发作后,对方就像从生死关走了一遭,浑身上下湿淋淋地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
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紧张地守在床前,等待少年自己挺过这一波。
漫长的几十分钟后,林吉祥绷紧的肌肉逐渐放松。
细棒从唇齿间无力地掉下来,软绵绵地摔在洁白的被子上。
“你还好吗?”曲七端着早就准备好的温水,费劲地把几乎完全脱力的少年扶起来,勉强地把水一点一点喂完。
整个人挂在曲七身上,林吉祥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片刻之后,微弱地眨了眨眼。
汗水顺着睫毛淌进眼睛里,激得他流出生理性泪水。
“没事了。”一边给少年擦汗,曲七一边念叨,“你睡一会儿吧,接下来能休息上几个时。”
每一次看见林吉祥出现戒断反应的惨状,他的心里就蹿上来无名的怒火,但偏偏对方又什么都不肯,曲七只能自己埋头生闷气。
擦完汗,林吉祥已经靠在他肩上昏睡过去。
把少年重新放回床上,掖好被子后,曲七也累得满头大汗。索性搬了个凳子,坐在一边休息。
盯着沉睡的林吉祥,他的心里突然咯噔一声。
姚清的死讯......对方还不知道。
该告诉林吉祥吗?
他不安地站起来,在不大的病房里来回踱步了几圈。
依着少年现在的身体状况,恐怕任何力度的击,都会击垮对方的意志。
这么多次的戒断反应,林吉祥能撑下来,多半也是因为惦记着姚清的缘故。
不,不能告诉他。想到这点,曲七猛地摇摇头,要是了,估计下一次戒断反应,对方就撑不过去。
刚定这个主意,看着少年昏睡的样子,曲七的心再次往下重重地坠了一下。
不是吧......
察觉到林吉祥闭口不谈的真实原因,尽管病房里开了空调,一点都不冷,曲七还是忍不住了个寒噤。
不不不......他拼命地想把这个想法按下去,不可能的。
这种恐惧并不来自于林吉祥对姚清的维护,而是......
曲七不敢想象,当少年发现真相后,会是什么反应。
对方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每天都要在痛苦的戒断反应中煎熬。
而他豁出性命想要保全的那个人......早就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被强行夺去了生命。
“叔叔?”
睡了一会儿,醒来时,林吉祥发现那个一直守着他的警察,正坐在病床旁边,呆愣愣地盯着他看。
之前出的汗太多,虽然睡前喝了一杯水,现在他的嗓子还是沙哑的厉害:“叔叔?”
“啊!”微弱地呼唤两三次后,曲七才注意到林吉祥已经醒了。
“喝水吗?”他下意识避开少年探询的视线,拎起旁边的壶。
被喂着喝了一杯水,林吉祥的状态比先前好了许多。
“有什么事吗?”看着曲七魂不守舍的模样,他不禁皱眉。
“没什么。”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曲七一秒调整好心态,再抬头时已经没了先前的颓丧,“你住院这么久了,想不想要同学们过来看看你?”
听到同学二字,林吉祥不自觉地眨了眨眼。
“不用了......”过了一会儿,他摇摇头,“我没什么熟悉的同学。”
“行吧。”见他不愿意,曲七也不想勉强。
过了一会儿,在林吉祥困惑地注视下,曲七深吸了一口气。
就像林吉祥在真相和姚清之间选择了后者一样,他也得在对方跟上司之间,做出自己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