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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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跑?”

    分局里, 顾忌着旁边还有人, 裴久川压着声音, 但还是没能成功压住心头的烦躁。

    “对不起......”过了一会儿, 没听见电话那边的人声, 他心里咯噔一下,“我让她给逃......”

    “和你没关系, 那个孩子聪明, 她不想呆在分局, 总能找到办法逃出去。”徐宵安慰下属, “你跟王队再看看能不能找到她, 找不到你就先回来吧, 让王队继续找。”

    挂了电话, 他沉重地叹了口气。

    按念念的年纪来算, 当年祁承带念念回来时,陈池鱼应该只有十岁上下的年纪。

    十岁尚是稚童, 母亲去世, 父亲不在身边,唯一的舅舅又锒铛入狱。不知道这个女孩是怎么一个人长到这么大的。

    或许陈芊也曾经向祁承托付过女儿, 但随着那个雨夜, 她能依靠的人都一个一个消失了。

    “作孽啊......”徐宵闭了闭眼,“都是大人们的事......”

    他的手机震了震。

    肖晁把照片发了过来。

    陈芊的确是个很美丽的女人, 即使是十几年前的老照片,又被肖晁二次翻拍过,也丝毫不影响她精致的五官。一双温柔的杏眼默默注视着徐宵, 脸颊边俏皮地垂了两绺发丝,衬得她的五官愈发生动,整个人娇俏动人。

    她身侧的男人正轻轻地搂着她的肩,年纪仿佛比陈芊要大上不少,举手投足间透着成熟男人的气息。男人的容貌同样俊朗,两个人站在一起仿佛神仙美眷,十分般配。

    徐宵把目光在男人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

    那是一双很深邃很漂亮的眼睛,给他一种微微的熟识感。

    他摇摇头,顺手把照片发给了童鸽。

    “头儿你得等上几个时。”接收到照片的鸽子两眼一黑,“我得花时间重新建模。”

    此外,如果这个男人已经离开垚江,她还得从之前的数据库里进行比对。

    想要凭一张十几年前的照片找到一个人,依旧要耗费一些功夫。

    “不着急。”已经有了陈池鱼那边的线索,即使鸽子这边一时找不到什么,只要找到陈池鱼,徐宵有自信让女孩开口。

    搞定肖晁送来的照片,陈池鱼的事又交给了王之衡他们,徐宵忍不住想起了方媛。

    吕骄阳跟他谈起过方媛去医院的事,两边一对,自然能猜到其中大概。

    几天过去,刘建军那边确实问不出更多的东西,方媛又死磕着不肯开口,让吕骄阳十分头疼。

    秦晖......回想起对方那张算得上清秀的脸,徐宵皱眉。

    方媛知道秦晖做过的事吗?比起她对自己的构陷,徐宵更在意这一点。

    她是一概不知,还是默许,甚至......他的背后出了一身冷汗,有意推波助澜?

    办了这么多年的案子,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徐宵很难不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这位校长。

    垚江市区。

    “方校长,在电话里我不是过我们不该这样见面的吗?”

    某间私人咖啡馆的包厢里,年轻男人有些不耐烦地把杯子往桌上一摔。

    奶沫溅了出来,落在暗色的桌子上,分外显眼。

    “可是......”方媛没了在刘建军面前的颐气指使,也不似在吕骄阳面前的倨傲,双手紧紧地抓住衣服上的盘扣,“姚清她......”

    “她是死了,可和你有什么关系?”男人眼角一挑,似笑非笑,“她死的时候你在场吗?是你杀的她吗?你有杀人动机吗?”

    “我......”方媛面色惨白,紧紧地咬着唇。

    她想问对方,他让自己带给姚清的那个盒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东西?

    那个几乎没有什么分量,摇晃起来也听不见响动的盒子,会是姚清死亡的原因吗?

    “我方校长。”见她被吓成这幅样子,男人不屑地笑了笑,“看到徐宵现在这样,你不开心?”

    “堂堂市局刑侦处的处长,闹得满城风雨,连门都不敢出。”他把杯子又重新拿起来,啜了一口,“这不是你想要的?”

    方媛的脸色更白了。

    “我是不想让他好过......”她低头,手背上迸出青筋,“可......”

    “没有什么可是不可是的。”不待她完,男人抬起一只手,制住她的话头。

    “当初联系你的时候你没反对不是吗?”男人在兜里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一支录音笔,“不记得自己之前过什么?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

    “你!”看到那支录音笔,方媛又惊又怒,“你们居然!”

    “凡事都要有个准备嘛。”男人笑了笑,随手拉了拉衬衫的领口。

    被扯开的领口处露出一大片斑斓的痕迹,仔细端详,能看到火焰和羽翼的形状。

    “不然方校长要是像今天这样反悔了,我和先生都不好做人,是不是?”察觉到方媛恐惧的目光落在自己的纹身上,男人不动声色地扬扬嘴角,“我劝方校长一句,凡事别多操心。”

    “总之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后面他们就算想查也查不到什么。只要你坚定,自然没问题。”他把杯子推远,“以后就不要再天天联系我了,人多眼杂,真出点什么疏漏,你担待得起吗?”

    完,男人起身:“账我付过了,方校长在这儿坐一会儿再走吧。”

    他没管身后面色如土的方媛,自顾自地走出了咖啡馆。

    前后左右环顾了一圈,确定这条寂静的街道上没有其他人,他才放心地钻入车,扬长而去。

    在他走后,街角处,一个干瘦的身影微微摇晃了一下。

    刘建军神色复杂地看了看远去的车影,又看看停在咖啡馆门口自己熟悉的轿车。

    怎么办......被男人丢下后,方媛一个人在包厢里瑟瑟发抖。

    她几乎可以肯定,那个对方让她带给姚清的盒子,里面一定装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为什么当初不开看两眼!她在心里暗骂自己,哪怕看看里面有什么也好!

    现在,她完全处于被动状态,一切任由对方摆布。

    而那个警察......她想起吕骄阳锐利的眼神,那个警察一定不会就这么轻易地轻拿轻放。

    该做什么.....她咬着唇,是不是得赶紧出去躲躲风头?去哪儿比较合适,瑞士,荷兰,还是美国?

    正当她这么想的时候,包厢的门被推开了。

    “你还想做什么?”方媛没抬头,只以为年轻男人去而复返,“我会尽快考虑出境的问题,不会再给你们找麻烦的。”

    来人没话,只是沉默。

    方媛觉得有些不对劲。

    一抬头,她一愣:“你来这儿干吗?”

    “我来看看你做什么。”刘建军把门关上,“我担心你。”

    “管好你自己行吗?”被年轻男人连吓带唬,方媛心里本来就窝火,此刻意识到刘建军在跟踪自己,火气便一发不可收拾,“天天跟做贼一样盯着我有什么意思?”

    “那个男人是谁?”然而,刘建军并没有因为她的叱骂而显出唯唯诺诺的姿态,平静地问道。

    “你谁?”方媛只作不知道,“什么男人?”

    “喝这杯咖啡的男人。”刘建军抬手,指了指那杯动了几口的咖啡。

    “我拜托你不要管闲事行不行?”不管出于什么理由,方媛都不可能向刘建军解释,“我和谁喝咖啡要你管?我的朋友要你管?我的人际关系要你管?”

    一连三个问句劈头盖脸下来,刘建军脸色发青。

    “是......”他低头,沉声道,“我是不该管你和谁喝咖啡,和谁交朋友......”

    “媛......”他低低地叫了一声方媛的名字,然后抬头,“那你和谁上床,怀了谁的孩子,了谁的胎,作为丈夫,我是不是有权利知道?”

    方媛猛地抬头。

    “谁跟你的?”她反问道。

    盯着面色不善的妻子,刘建军张了张嘴,半天才出声:“这重要吗?”

    “离婚吧。”方媛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我对你没有感情,你自己心里应该很清楚。”

    “那你至少考虑一下你自己!”刘建军哆哆嗦嗦地开口,“你的身体差......不能怀孩子......你......”

    “我自己的身体我不能做主吗?”孩子是扎在方媛心头的一根刺,刘建军一提,她马上被惹怒了,“我就是不愿意给你生孩子!我乐意给别人生!就算我死在手术台上我也想给他生!怎么,窝囊废,你还要管我给谁生孩子?”

    一片寂静。

    刘建军站在门口,额头上的汗一层层往外出,很快就湿了他的视线。

    “过几天我会把协议书送到你店里,你签个字就行。”昏昏沉沉中,他只听见方媛的声音虚无缥缈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你干嘛?”方媛站起身想走,冷不防刘建军往旁边挪了一步,结结实实地挡住了门。

    “媛......”刘建军看着她,不停眨动着眼,喃喃道,“我真的很爱你......”

    “救命啊!!!”在吧台的咖啡师一抬头,就被眼前的场景吓得尖叫出声。

    “报警吧。”男人抬起沾满鲜血的手,轻轻地把一样东西放在吧台上,双眼无神地看向远方。

    那是一把同样沾满了鲜血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