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 这个考试后才仓促成军的读书会就这么组成了。

    不得不，比起之前全凭自制力的计划，多了个伙伴监督之后, 江华觉得, 自己的读书效率有显著的提升。

    而且陪读的伙伴可以互补，他理工脑, 她英检八百分，刚好截长补短。

    江华还觉得, 有种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中涌动, 不晓得该如何形容, 却是独独只有面对她的时候会有。

    随着时间走过，非但没有渐渐淡去，反倒愈来愈浓烈。

    她聪明坦荡, 对未来有想法，是个独立有主见的人。像一块磁铁，聚集了所有江华羡慕的特质。

    ——同时更是吸引着他。

    十二月中旬，P市已经入冬, 这几天又有寒流，路上所见的学生各个穿着毛衣跟厚外套，把自己裹得像个团子。

    S大图书馆, 五楼。

    “Had had 是过去完成式，表示比过去某个时间点更早发生的事，使用上必定会出现一句过去式子句当作基准时间。所以……”

    孟昕坐在靠窗的位置，握笔写下一行字, 正耐心地逐步解着他一直不太擅长的某道题型。

    为了方便行动，孟昕长度到肩头的发丝束成了高高的马尾，瞧着很有精神。她低着脸写式子，露出半张白皙的侧脸，面上神情认真而专注。

    “D语法错误，AB表示的是现在，所以答案是C。”孟昕把其他三个错误的答案叉掉，见他有些恍神，索性停下来问，“你有在听吗？”

    “啊……有。”江华回过神来，“答案是C嘛。”

    孟昕挑了挑眉：“再解释一次为什么是C。”

    他支支吾吾道：“呃…… Had had 是过去完成式……”

    她耷拉着眼皮，唇角轻轻牵起，勾出一抹无奈的笑：“下次认真听啊。”

    “好。”他也跟着傻笑。

    //

    由于要去补习班教课的关系，今天只读了两个钟头。

    他工作的地点在T大附近，离S大有点距离，江华在上课前半个时坐公交去，到达定点正好还有五分钟。

    补习班运作的方式是老师跟个学生在教室里一对一教学，有点像变相的家教，薪水也不错。

    但由于靠近T大T中俩重点学校的缘故，江华教的学生几乎都是T中的，程度非常好，糊弄不得。

    江华今天跟颜翎安教的同一个学生，她已经结束教课，坐在教室外头的长椅上玩手机，等他过来交班。

    隔着一道玻璃窗，里面那男生正埋头做英文习题，时不时好奇地探出脑袋向外看。

    “你来啦。”颜翎安收起手机，朝他道，“记得回你妈讯息，她老人家找到我这了。”

    “……抱歉。”

    “不必道歉。只是……”

    她慵懒的嗓音忽然染上一丝薄怒：“你到底啥时要跟伯母解释你没有要追我？”

    “我接她电话的时候，都怕她忽然蹦出一句不要勾引我儿子。”

    江华讷讷道：“对不起，我……我以为她知道。”

    “你傻啊。”她无奈，“连你那些男同学都不知道，天天追着我要微信了，伯母怎么可能知道？”

    “郑仁他们那边，你自己让我保密的……”

    颜翎安摊了摊手：“他们一直在我那边刷存在感，烦到我都想公开出柜了。”

    “……”

    她下了结论：“好啦，教课完给伯母个电话吧。”

    江华愣愣地点头，颜翎安顺势伸手揉揉他的脑袋——却被他拍掉了。

    不是出于什么情绪，就是单纯下意识的动作，快过脑袋的思考。

    他自己也有点懵。

    她似是没有料到江华反应这么激烈，怔忡了会才冲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也没有啥，拎起包就走。

    江华本来想先给江母回个电话，无奈时间已经到了，他权衡再三还是选择进教室。

    教室里，那男生笑得灿烂，一见到江华就兴奋地喊：“学长！”

    补习班里都是大学生，算起来跟他们没差几岁，学生一般都不称他们老师，江华也觉着这样挺好，没压力。

    少年眉眼弯弯，圆脸上浮起两个酒窝，是可爱型的，瞧着十分惹人怜爱。

    ……仅限外表。

    那男孩歪了歪脑袋，对江华：“你帮我要到安学姐的微信了没。”

    “等你考到年级排名第一啊。”

    “这不是摆明让我洗洗睡了么！”

    他凉声道：“对啊，怀疑？”

    对方顿时像颗泄了气的皮球：“要从四百八十名进步到第一名，你还是饶了我吧……”

    “别闹，开始上课。”

    “我再问一个问题，”那男生眨着眼看他，“就一个。”

    江华：“。”

    “你刚才为什么拒绝她摸你的头？”少年一脸哀怨，“如果是我，我就三天不洗头了！啊啊啊！”

    江华额角抽了抽，转头从背包拿出一叠试卷摊在他面前，冷下脸道：“……好好学习，别老往窗外看。”

    这个男生叫昭昭，T中高一生，才刚十五岁。

    虽然在重点高中，但分到的是普通班，成绩也不太理想，就在爸妈的要求下来补英文跟数学。

    想当然尔，他教的是数学，颜翎安教英文。

    昭昭算是底子不错的那种，江华教起来也很轻松，就着重他不懂的地方，不必再从一开始手把手的教。

    但就是一点——话太多了。

    平均每半个时，昭昭会从卷子堆中扬起头，问：“学长，你高中的时候在干嘛，有早恋吗？”

    江华眼皮都没抬，边用红笔圈出卷子上写错的地方，边简单发了两个问题：“学习，没。”

    昭昭用手撑着头，蔫巴巴地道：“可我同学都早恋了唉。”

    “……所以呢。”

    见他一副丧气的样子，卷子也不写了，江华只好安慰道：“等你上了大学就会有女孩子追你了，好好学习。”

    已经快到九点钟的下课时间了，昭昭也做不了几题数学，江华索性不管他，任由对方躲懒。

    昭昭听了他的话，又问：“好像很有道理，那学长你脱单了么？”

    “没。”

    江华翻着习题本，正估摸着要出什么作业：“昭昭，你的作业是十九到二十五——”

    昭昭懒洋洋地应了句：“你好弱啊学长。”

    江华深深吸气，把题本推回他面前，改口道：“十九到二十七页。下次上课记得要给我检查。”

    “学长学长，你不能这样对我……”

    “下课。”江华勾起唇角，“我这是为你好。”

    “好个头。”昭昭噘起嘴，抱怨道，“我就讨厌数学，你还给我出这么多作业，只会适得其反——”

    “……”

    江华脸上表情一滞。

    昭昭缩了一下身子：“？？？”

    须臾之间，他已经恢复本来那副淡然的样子，温声道：“那还是到二十五页吧。”

    “谢谢学长。”

    讨价还价成功的昭昭开心地走出教室。

    江华把教室里的灯跟暖气关了，带上门，无声地叹了口气。

    虽然昭昭根本没那意思，江华还是无法抑制地想到高中那三年。

    除了学校的课业，还要做另一份会计习题，跟那些永无止境的数字税率缠斗。

    直到高考前几个月才停止。

    江华不知道昭昭对数学什么想法，但他很确定，他真的不想再读会计。

    而若是日后三年，甚至三十年都要与之为伍……

    他想都不敢想。

    江华忽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那种令他时时刻刻如履薄冰，压力大到经常胃疼的时光，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再碰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