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之前, 孟昕先带了江华回H市，理由是孟爸孟妈也想看看他。

    与江华相比，她父母的心态正常了许多, 这场会晤没有他预想的祖宗十八代身家调查, 只是随口问问他的科系跟平常的兴趣。

    江华没什么压力地陪她家人吃了顿饭，连事前紧急请教的那些条条框框都没用上。

    吃饱之后, 他得了孟爸孟妈的首肯，就去猫房间那儿跟孟昕一块玩猫。

    江华很早就知道孟昕的那只猫跟他撞名了。

    只在她把那只胖橘猫艰难地抱起来, 用热情的声音喊它“花花”的时候, 他还是有种微妙的感觉。

    江华蹲在猫房间的软垫上, 手上拿了根逗猫棒，试图跟它建立良好的关系。

    然而猫都怕生，花花见了陌生人疯狂地往孟昕怀里钻, 丝毫不给面子。

    “喵——”

    “……”

    江华虽然早就知道会这样，只还是有点儿不是滋味。

    他是什么毒蛇猛兽么……

    孟昕朝江华歉意一笑，低下头，伸手揉揉花花的头跟脖颈, 它眯起了眼，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江华撇了撇嘴，也凑过去尽可能对它释出善意。

    真是个缠人的妖精。

    经了一番努力, 花花虽然还是警戒地弓着身子，但已不再见他就跑，还愿意纡尊降贵地给江华摸两把。

    “它是公猫对吧？”他轻柔地抚着它背部的毛，随口问道。

    “是公猫啊。”

    “以后要不要让它跟我家的橘子在一起。”

    她仰起头, 指了指它身上代表结扎过的记号：“可是花花已经去做过绝育了哎。”

    “……”

    -

    到了他们敲定好要回K区的日期，江华紧张地睡不着觉，胃部还隐约有点泛疼。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思绪飘到了几天前，他从市区回家、也是跟江母近期最后一次争吵的那天。

    那天江华回家之后，其实并没有发生什么意料中的冲突责骂，只是江母瞧着他的眼神有点古怪，透着股复杂难明的情绪。

    然后她把他叫来，神色平淡地问了句：“你再三个月就二十岁了，对吧。”

    江华迟疑地应了声，正要再问下去，江母已摆了摆手，让他赶紧回自己房间换衣服去。他依言转身，在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女人的声音再度响起，不大，却如雷贯耳。

    “你寒假时常常半夜跑出去，是去跟那个女生联系么？”

    江华心中一凛：“是，不过这跟她无关——”

    “当然跟她无关。”江母恹恹地道，“我知道，回去吧。”

    江华昨晚就梦到了这些。

    不光如此，他还梦到了江母气急败坏地让他们俩分开，更气人的是梦中的他竟然毫无抵御之力，就这么照做了，给她发了封以后少联系的信息。

    他简直想一棒子死梦里那个没主见的自己。

    隔天起床时，江华尚未自那个噩梦中彻底抽离，短暂的意识混沌后便赶紧捞过放在枕边的手机，找到跟孟昕的对话记录。

    幸好那只是个梦，一切都跟昨晚睡着前一样。

    不久前，她还甩了条附上网址的新讯息来：【听K区这间卖饺子的食堂很好吃，我们先去吃那个好不好？】

    【……】

    接近中午的时候，江华出去接了她。

    孟昕的穿着和妆容都跟平常差不多，提了份不轻也不重的伴手礼，神色反倒比他还轻松。

    江华牵着她的手，掏出锁匙开了门：“你不紧张么？”

    “有什么好紧张？”孟昕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他一时之间居然给她问住了。

    有什么好紧张？

    他们在玄关换上室内拖鞋，踩到了客厅冷硬的大理石地板，江母在沙发上正襟危坐，低声：“来了？”

    “嗯。”

    她一身正装，神情肃然。

    即使岁月在女人脸上留下了点痕迹，却依然不减其半分精明干练的气质，甚或多了点威严的气场。

    孟昕垂下眸，朝江母简单地问了好。

    江母瞅了瞅他身边的人，随即指了指窝在沙发另一端的胖橘猫，对江华了句话： “你带橘子出去散步。”

    “……”这是……不让他听？

    她的语气平平淡淡，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江华担忧地望了孟昕一眼，只见她不动声色地握住他的手，用口型道：“没事。”

    “不过就是见个家长。”孟昕勾了勾唇角，声地重复了她进门前的那句话，“有什么好紧张。”

    -

    江华听话地抱着橘子出去，犹豫了片刻，走到对门按了门铃。

    大概过了五六分钟，颜翎安才下楼开了门，看起来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干嘛？”

    “我妈正在跟她话，还把我支开了。”

    她瞬间像是清醒了一般，随即有点慌乱地安慰道：“……你别紧张，你妈对外人都很友善的，呃……不过如果是当成媳妇备选人的话，我就不太确定了。”

    “……”

    “话回来，你来找我做什么？”

    江华让她把橘子抱过去：“帮我顾一下猫，我要去K食堂买饺子。”

    “就这样？！”

    “哦，还有啦。”

    “。”

    “你觉得她会喜欢韭菜馅的还是高丽菜馅的饺子？”江华抿了抿唇，不大确定地，“女孩子是不是都不喜欢吃韭菜馅……”

    “……”

    -

    江华去食堂排队买完饺子时，江母已经回会计事务所处理事儿了，客厅里只剩下孟昕乖巧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他把橘子放下来，往洗手间去、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偷偷观察了会孟昕的神色。

    跟进门前如出一辙，平和而自然。

    洗过手之后，江华坐到她旁边把食盒揭开，饺子的香味扑鼻而来。

    “哇塞这是K食堂吗？”

    见到他买了她提到的饺子回来，孟昕露出了惊喜的表情，随即开始大快朵颐了起来。

    ……倒是没算先提他老妈。

    等她吃了几口，江华才声问了情况。

    “伯母对我挺不客气的，态度也算不上好，有点严肃……”

    “但好像跟骂你的时候差得有点多，综合起来还比想象中和蔼可亲一点点。”

    江华：“……”

    她总结了下：“不上多喜欢，不过应该也没有很讨厌吧。”

    江华点点头。如果谈话真的进行得太糟糕的话，江母才不会放他们俩一起吃饭。

    “妈问了你什么？”

    “我跟你处得怎么样，在校成绩跟得过什么奖项，有没有不良嗜好，身家单不单纯，对未来的期许跟规划，预计要从事什么职业之类的。”

    “……”也问太多了吧。

    “除此之外，我跟伯母还了蛮多的。”

    “比如学姐其实没有欺骗你的感情，事情不是伯母想的那样。所以她不用整天担心我骗你，因为你根本没那么好骗……”

    “我觉得我还是挺好骗的啊。”

    对此，她选择低下头吃饺子：“真的好骗的才不会这么……”

    “如果，我是如果。”吃到一半，江华忽然想起了什么，细声问道，“我妈还是不太喜欢你呢。比如，以后要结婚之类的……”

    “那就先别结吧。”

    “咦？”

    孟昕一脸不在乎：“等我有钱去买一栋大房子，你能搬出来再娶我。”

    “……”

    “其实伯母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处处约束你的。”

    “等哪天你在她心中不再是个需要人管的孩子，她就会放手了。”

    孟昕想了想，做了方才短暂相处得出的结论：“伯母应该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了——虽然我不知道她开窍到底还要多久。”

    江华愣了会，只得讷讷点头表示同意。

    他母亲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其实也悄无声息地做出了退让。

    她至今仍不谅解自己对于专业的选择，可在学期开始之后，这事情也没再被她提起。

    在被禁足的期间，他偷溜出去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会要带女朋友回来给她瞧瞧，大概也算是给他个台阶下。

    虽然这台阶……真的不大好走。

    江华偷瞄了她一眼，如释重负地笑了笑。

    过了不久，孟昕倒是又主动开了话匣子：“其实我还跟她了句话。”

    “什么话？”

    “如果您是要他，以结婚为前提跟女孩子交往的话——”

    孟昕望着他，闷笑了声：“没有比我更适合的对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