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前途知己
黑暗中,那人沉吟了半晌,轻叹道:真的,这个我也不知道。
萧千一疑声道:会不会是还有一个像你一样大难不死的人,在为黑血屠夫报仇、传承?
“这个么,我不敢确定”,
那人沉吟了片刻后又道:不过,从二十年前,他诛杀无衣刀客等人的武学看来,这种可能性不大。
“你何出此言,莫非当时你也在场么?”
萧千一大为好奇。
那人轻轻道:当时,我的武功还差得远,只能在暗中偷看,那人虽然用的是黑血屠夫的身份,杀人时用的也是黑血屠夫的武学,但我总是感觉到他还身怀另一种高深武学。
萧千一呆了一呆:那他的武功岂不是比真正的黑血屠夫还要厉害?
“那是当然,这两种武学揉和在一起,无异珠联璧合,威力之大,堪称泣鬼惊神,所以,他杀起人来,必然是一招毙命”。
萧千一骇然道:这样来,他已是天下无敌。
黑暗中,那人没有回答,而是沉吟了片刻后,嗄声道:但他还是有破绽的。
“什么破绽?”
萧千一脱口道。
黑暗,那人的语气突然一转:你本身不会武功,我了你也不懂,你还是快些走吧。
萧千一怔了怔,不明白对方态度为何突然一变。但就在此刻,他顿时想起一个人来。不由脱口道:我先前的同伴呢,前辈可知道他在哪里?
那人缓了一缓道:他在我这里的。
“你把他怎么了?”
萧千一急忙道。
那人淡淡道:没什么,我只不过想把我钻习数十年的武学传给他而已。
“啊传授给他?”
萧千一霍然一怔,心里随即一阵失落,呆呆不语,心中也不知是喜是忧。
“其实你也不错,算得上练武的奇才可能你的奇遇还在前头”,
那人似已看透他的心意,随即轻轻吟道: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一个深藏井中的马夫,居然还饱读诗书,不能不令人惊讶。
古意盎然中,透出淡淡的劝慰。
黑暗中,萧千一霍然抬头,豁然开朗。
“所以你先走吧,若是有缘,过不了多久,你们便可相见”。
“好,谢谢前辈”,
萧千一深深吸了一口气。
黑暗中,一股气流如潮水般涌下,托起萧千一的身体迅速向上浮升。
不一会儿,光芒刺眼,萧千一情不自禁地闭上双眼,就在此际,他感觉自己已冲出了井口,落到了地面上。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地张开眼睛,站了起来。
揉了揉眼睛后,举目向四下看去,这里果然是伏魔庄的后园,不远处就是围墙,枯草遍地,荊棘丛生。
十丈远的地方,是散发着臭味的马棚猪圈,周围散落着几棵孤零零的矮树。
触目所及,荒芜之中泛起累累凄凉。显然,平时很少有人过来这里。
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不但没有一丝暖意,反而冒起一阵鸡皮疙瘩。
萧千一拢了拢双,向前面走去。
园中,一片死静,连飞鸟、老鼠的声音都闻不到一丝。大大的房屋在枯枝落叶的掩映下就像一座座坟墓,阴森.恐怖.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令人忍不住几度呕吐。
当空的阳光穿透厚厚的树荫,洒出几缕光亮,显得孱弱,苍白无力。
非但没有给人丝毫的欣喜,温暖。反而让人更觉阴森,哀然,寒湿重衣。
天地间只有脚步声,沉重、缓慢、一声一声,伴随着枯叶落枝在脚下身碎的凄叫声,响彻满园。
萧千一站在伏魔庄那高大巍然的大厅门口,目光扫处,忍不住身形颤抖,头皮发麻。
昨夜那些豪气勃发,各俱神态的鲜活面孔,如今却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下,变成了一具具僵硬的尸体。
厅中,零落着断剑、破帛更有血淋淋的掌、指,显见昨夜持杀之残酷,惨烈。
萧千一缓缓走进厅中,只见每具尸体伤势虽不一样,但每个人的喉部都有一个扁圆的伤口,黑洞洞的,直透后颈。
其中仍有些丝丝乌黑流出,骇目惊心,看来这便是他们的致命之伤,也是黑血屠夫杀人的一贯法。
萧千一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死人。
而今天,居然一下置身这么多尸体之中,心中不觉毛骨悚然,渐觉虚气直冲脑门。
恐惧、呕吐齐齐涌心头。
他弯下身强自镇定,几欲不能。突然,他面色一变,双膝一弯,跪了下去。
在他面前的柱子上,一具尸体斜依不倒,只见他双目圆睁,脸上神情却是一副气定闲静之色,慷慨激昂之中隐现一丝心满意足。
他垂空的银发在冷肃的寒风中翻飞乱舞,显得格外的悚目颤心,却令他死而不倒,忠贞浩然的英雄豪气更添数分悲壮,惊烈。
这正是“伏魔庄”的庄主左南,萧千一心中也不知是敬仰?还是感激?或抑是悲愤?
他痴痴地长跪在地,周围万籁死寂,他竟然忘记了恐惧、阴森、血腥。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面颊微痛,霍然惊醒的他用一摸,原来是一丁点泥泞。他忙起身,仰头回望,只见雕梁画栋空荡隐晦,冥冥幽风,犹阎罗府宅,哪来泥泞?
莫非世间真的有鬼作崇?
就在此际,一声轻“咳”冷不防传来。
咳声不大,甚至有些轻柔,但落在这阴森、死气沉沉的空间,却无异如一声惊雷,令本就惊恐交迫的萧千一几乎跳了起来。
冷颤中,他霍然转身,循声看去。
只见大厅门口,不知何时已站立一位白衣青年。只见他面含微笑,负昂然,白衣胜雪,俊美的脸上梭角分明,英姿勃发之中隐现绝代风华。
令这阴森,死亡的大厅中增添了一份从容,脱俗。
无论是谁见到他,都忍不往要放松一下心情。
“你是?”
萧千一轻轻透了口气。
白衣青年看了他一眼后,却没有回答,而是把目光移向别处,缓缓跨进厅来。
萧千一呆呆地看着这位不速之客,心中暗暗惊疑:这人看来气质不凡,他来此,想干什么?
此刻,白衣青年走到一具尸体旁,仔细看了看,又翻过尸体看了看,再走向另一具尸体。
就这样,他前前后后看了数十具尸体后,径直走到左南的尸体旁,
蹲下身,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
然后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萧千一身上:你是左南的什么人?
似乎直到这时,他的注意力才正视到这个山村野夫的少年人身上。
面对着神英焕彩,玉树风华,就如一面瑰丽绝世的宝镜贮立在自己面前的白衣青年。
不知为什么,萧千一突然感到一股从来未曾有过的巨力压在身上,令不自觉地面红耳赤,自惭形秽,一时之间,竟忘记了回答。
白衣青年目光微微一转,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轻轻道:“兄弟,不用紧张,你是刚出江湖不久吧?
“嗯是的,”
见对方神情友善,萧千一顿觉心中轻松不少。
白衣青年点点头,又微微笑道:你初出江湖,一个人对着这满屋的尸体,不害怕么?
“害怕”,
萧千一诚实地点点头。
“你既然害怕,却为何还要来到这里?”
萧千一的目光一转,落在左南的尸体上,心中顿时莫名地涌起一股酸楚的气血,他忍不住,重重道:只因为他救过我一命,所以我必须得来。
“好”,
白青年突然竖起大拇指。目露赞赏之色。
然后他目光落在左南的喉咙上,缓缓道:他们全都是死在同一武学之下,被人一击破喉,你可曾看出这伤口是何物所致?
“是不是黑血指?”
萧千一突然记起左南的话。
“不”,
白衣青年摇摇头:看起来很像是指功,其实并不是。
“不是?那是什么武功?”
萧千一怔了怔。
白衣青年沉吟道:这个极有可能是,
他刚吐出这几字个字,便霍然抬起头,硬生生顿住。双眼定定地看萧千一,目光闪了闪道:依你看来,这是什么武学?
萧千一无奈苦笑:我本不懂武功,又怎么看得出来。
“你不会武功?”
白衣青年的目光闪了闪,大感意外。
萧千一坚定地点点头:不错,我真的是不会武功。
白衣青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缓缓转过身去,轻叹道:你既不会武功,又何必涉江湖险境,此等是非之地,你还是速速离开最好,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越远越好!
他语气平淡从容,但到后来已有些怅然萧索之感。
言语间,人也缓缓向外行去。
萧千一本想冲过去拉住他,问他的姓名,想要跟他道别,他甚至想跟他交个朋友。
但他却没有这份勇气,怔怔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巴巴地看着对方的背影渐渐在门外消失。
门外,突然清亮的歌声传来:天涯远,飞雪茫,鬼门近,血雨狂,霸王气,金弋挥,英雄泪,白骨堆,红颜在,情无常,酒如故,人断肠。
歌声高亢豪迈,荡气回肠,却又隐含沧桑,无奈,彷徨,显是出自那白衣青年之口。
萧千一听得如痴如醉,歌声渐远渐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