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莫淑垂眸看着仍是不发一语的钱意，心里升起些敬佩来，也怪不得王兄会派他来，在这种生死关头竟没有乞命求饶，是个厉害角色。不过，拓跋莫淑不是那种惜才的人，她坚信不属于自己的才，那还是没有的好。拓跋莫淑上使了些劲儿，钱意自知死期已到，咬紧牙关，闭上了眼睛。

    利刃蹭着皮肉，钱意突出的血管就在那下面，青紫色的，鼓鼓的要冲出来似的。拓跋莫淑甚至能透过剑柄感觉到钱意沉闷的脉搏声音，咕咚咕咚地，急躁、不安。她向着声音的源头又进了几分，马上她就能将它们解放出来。陆巧儿没想到拓跋莫淑真的要杀钱意，吓了一跳，低声轻喝：“郡主！”

    却看拓跋莫淑仍是看着那剑刃，似是着了什么魔，好像听不到陆巧儿的声音。带着利刃一点点儿地，不慌不忙。钱意头上渗出丝丝冷汗，顺着发鬓流下来，只听拓跋莫淑如死神般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虽你这柄剑不是尚方宝剑，但是对我来，杀你，够了。”钱意仍是不答话，拓跋莫淑厉声道：“话。”

    “是。”钱意的声音闷闷的。

    “你没有什么想的？看在你是为王兄办事而得罪我，我会帮你了结心愿的。”莫淑歪着头，语气带着一种轻快，似是顽童一般，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顽童。

    钱意的心里很是愤懑，自己堂堂战将没有死在沙场之上，竟然要被一个连剑是怎么用都不知道的深闺女子杀了。钱意能清清楚楚地看到眼前的土地湿润了，不知是他的汗还是泪，“请代末将跟殿下问好。”钱意直起身，双眼圆瞪，凛冽地直射向拓跋莫淑。

    拓跋莫淑也丝毫不惧地看着钱意，缓缓地一眨一眨。钱意觉得像是过了几个时辰那么长的时间，脑海中已经想象过好几遍拓跋莫淑起剑落的场景，脸是狰狞的，血洒在拓跋莫淑的衣裙上，拓跋莫淑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就在钱意浮想联翩得发怔着，忽然听拓跋莫淑轻笑了一声，道：“事到如今还想着王兄呢？”然后，又听咣当一声，剑从拓跋莫淑的里落了下来，就落在钱意的身边。陆巧儿的心也跟着咣当一声落了地。

    “记着，现在你的主子是我。”拓跋莫淑的声音响起，波澜不惊。“王兄？”莫淑冷哼一声，“远水解不了近渴”拓跋莫淑的声音，轻缓而又悠远。然后对陆巧儿道：“咱们走。”

    “是。”陆巧儿收了剑紧紧跟在拓跋莫淑的身后。

    钱意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心落回了胸腔，把胸腔里的泪水给挤了出来，不受控制地往外流，周身不争气地在抖。这时已有侍卫们过来扶他，劝慰道：“统领，没事了，没事了。郡主不是那样的人，她就是吓您而已。”

    钱意深吸了两口气，脑子嗡嗡直响，仅剩下一缕的清明。钱意有气无力道：“带几个人跟着郡主，不能出了事。”

    拓跋莫淑和陆巧儿在街上转着，陆巧儿看着拓跋莫淑带着温婉笑容的侧脸，又想起刚刚拓跋莫淑如鬼魅般的神情，不禁埋怨拓跋莫淑道：“郡主，您干嘛那么吓唬钱统领？他也不过是听命于人而已。”

    拓跋莫淑眼睑微抬，瞥了陆巧儿一眼道：“你杀的那些人难道跟你有什么私人恩怨吗？”

    拓跋莫淑正中要害，陆巧儿哑口无言。但心里隐隐觉得不对，过了半响道：“可是钱统领是王府的人，那就是您的人啊。”

    拓跋莫淑目光诧异地转头看陆巧儿，嘴角淡淡地笑着，道：“王府的人，那是王兄的人。整个王府”拓跋莫淑的目光倏而缓和，轻声道，“我的人只有你而已。”

    陆巧儿听了不知心里是感动还是凄凉，微微叹气，低声道：“也不尽然吧，那少爷和刘康呢？那都是托了您的福才活到现在的。还有穆将军，他也是对您忠心耿耿的。”

    拓跋莫淑轻笑一声，似是苦笑，幽幽道：“璎儿吗”拓跋莫淑缓了一缓，接着道，“我是他的人。至于穆将军”拓跋莫淑又顿了顿，“他是穆家人。”

    陆巧儿似乎有些懂了，她跟着莫淑时间长了也懂了许多，懂得多了，她更加为自己那个傻师兄感到心痛。拓跋莫淑和他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为何要剪了自己的羽翼，偏要进入这无尽的黑暗之中呢？

    陆巧儿想着就在周遭的乌子信，看着拓跋莫淑的眼神，想必是又温柔又炙热。陆巧儿想象着，感受着那抹目光，突然眼光一寒，甚是紧张地附在拓跋莫淑耳边道：“郡主，有人跟着我们。”

    拓跋莫淑温柔地看着陆巧儿，似是没有听到陆巧儿的警告。一只拉住陆巧儿的胳膊，很是亲昵的样子。轻轻地摇晃着陆巧儿的胳膊，眼睛看着前方，嘴唇张开一条缝，道：“放松点儿。不过是钱意的人罢了，不要这么紧张。”

    陆巧儿不相信，自己刚刚发现这些人的存在，拓跋莫淑没有内力，耳力绝不会比她强。于是哼了一声道，”这种事情郡主还是相信奴婢的吧。”拓跋莫淑看陆巧儿一脸质疑，浑身又紧绷的样子，轻笑着拉近陆巧儿，附耳低声道：“你想想，钱意既然接了王兄的命令，绝对不会因为被我这么一吓唬就放弃的。放我们出来闲逛已是不该，若是叫我们逃了或是出了什么事，王兄难道不会砍了他？他不敢拦我，也会派人跟踪我的，一会儿你细瞧瞧，是不是”拓跋莫淑想起陆巧儿的话，轻笑道，“咱们的人？”

    陆巧儿听拓跋莫淑这么一，细想却有道理才放松了下来，又问道：“还没问您到底为什么要弄这么一出？就为了出来逛逛？从不知道您有这样的喜好啊。”陆巧儿想着往日里自己让自家主子能挪两步路，从内间到外间都费劲，更别提出门游玩了。拓跋莫淑更倾向于坐在马车里从窗子看看外面。

    拓跋莫淑微微一噘嘴，诉苦道：“我哪儿有什么逛街的心思？每天这脑子动得已经是精疲力竭，如今竟然连身体都要劳累着。”着撅起了嘴，眉头微微蹙起，好不可爱，“若是能行，我更愿意在客栈歇着。”看着陆巧儿一脸嫌弃又略带狐疑的眼神，轻笑一声，正色地解释道：“我不过就是放松他们的警惕，你整日在客栈中待着，哪儿有会能跑出来呢？”

    “您要跑？”陆巧儿眉头微挑，“那您准备去哪儿？”陆巧儿问道。

    “南齐还是要去的，而且到了铭念的地界，也安全。我只不过是不放心王兄而已。原也没什么，可是王兄弄一个钱意，几乎是软禁我，也不知要做什么？我不放心。”拓跋莫淑的眉头复又蹙起，道：“咱们还是甩掉他们自己行动为好。”拓跋莫淑站到一个贩面前，一边翻看着摆在台面上的挂饰一边着。天气已经转暖，连市面上的挂饰也洋溢着春意，莫淑像目不转睛，一个个地挑着。

    陆巧儿站在拓跋莫淑身边，眼睛盯着贩的摊子，心却不在这眼花缭乱的饰品上，余光瞄着和他们有几步远的侍卫们，确实是队中的几个侍卫，压低低声道：“确实奇怪，殿下分明是派钱统领来保护郡主的，怎么看着却像是押解似的，看得这般严。”

    “的是呢。”拓跋莫淑上拿了两个耳坠，比在陆巧儿的耳垂上。陆巧儿的耳垂圆润饱满，只是上面仅仅简单地按了两个的黑色球作为装饰。陆巧儿眼前一花，感觉到拓跋莫淑拿着耳饰在她头上比划，这才把注意力放在了莫淑眼前的这个铺面上，眼花缭乱的，虽不知拓跋莫淑挑了个什么，但也忙拒绝道：“您就挑您的吧，我就不用了。”

    拓跋莫淑的眼神从耳饰上转到陆巧儿的双眸上，道：“咱们出来转一转却什么都不买岂不是可疑？”

    “那您买自己的就行了，不要带上我。”。

    拓跋莫淑感觉到了一丝嫌弃，挑了挑眉道：“怎么？瞧不上本郡主的东西？”

    陆巧儿无奈地笑了笑，拓跋莫淑如今这样的威胁已经对陆巧儿全然不管用，还依然执念地用郡主的名头压人，淡淡道：“您知道不是这回事。”

    “我不知道。”拓跋莫淑唇间带笑。

    陆巧儿看着拓跋莫淑，心想着今日拓跋莫淑心里不爽，随她吧，便轻叹道：“那奴婢就多谢郡主了，您可得给奴婢些好的。”拓跋莫淑掩面轻笑，点了点头，放下上的东西，拉着陆巧儿继续逛了下去。

    接下来的一段旅程中，拓跋莫淑每到一个地方必然要带着陆巧儿四处逛一逛，有的时候买些首饰，有时候买些衣服，有时候是自己的，有时是买给陆巧儿的。陆巧儿直觉得身上越发沉重，什么珠花翠玉，金钏银环，还有各种金豆银锭，鼓鼓囊囊，好不臃肿。

    有了第一回惊险的回忆，钱意再也没有胆量阻拦拓跋莫淑，对拓跋莫淑也是敬而远之。不过既然他接了拓跋云璟的命令也不敢懈怠，便硬着头皮，要求陪同出行，保护拓跋莫淑的安全。出乎钱意预料的，拓跋莫淑不仅没有反对，反而欣然同意。后来钱意才知道拓跋莫淑是高兴有了帮忙拿东西的，顺便还有付钱的，买得更起劲儿了。

    中间有个插曲。这一天，拓跋莫淑一行人到了相州首府魏郡，拓跋莫淑又带着陆巧儿和钱意在街上闲逛，起初是吃吃喝喝，也买了些东西。钱统领里拿着东西，低头跟在拓跋莫淑身后，走着走着，忽然鼻尖一股脂粉味道，一位姑娘倚了过来，柔声细语道：“哎呦，公子怎么拿了这么多东西呦，”着往下一扫有女子的衣裙，看布料很是不错，翘臀微微一扫，娇笑道，“这么多衣裙，奴家都给公子试一遍可好啊？”

    还没等钱意怒斥，我家主子的东西岂是你们能碰的？又一团软绵绵的东西挤到钱意面前，娇喘着道：“哎呦妹妹，你没瞧见公子是跟着前面两位姑娘的吗？”然后眼睛扫了钱意一眼，一身织锦长衫，再往前一望，那两个女子举止端庄，一白一青的两件裘皮披风，都是极好的货色。于是笑道：“公子莫要担心，那两个姑娘家的，怕是半晌回不去呢，公子且去奴家那里坐坐解解乏。”

    钱意眉头一蹙，但嘴上还很是客气道：“两位姑娘，在下身上还有要事不奉陪了。”钱意怎会不知两人的身份，暗自奇怪怎的一下就碰上两个风尘女子，这是进了什么地方？一面想着一面抬头一瞧，两面绣楼林立，已经有不少姑娘往这边来了，和钱意的眼睛一对，都面露笑意，扑蝶般地跑了过来。

    不消半刻钱意便被姑娘们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钱意心下怀疑拓跋莫淑是成心的，往这烟花巷里跑，但转念一想，拓跋莫淑为何回成心往这里跑呢？她是女人又不是男人。遂想到也许久居闺阁的幽淑郡主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随意就遛到这里来了。备不住看这里女子多，以为衣裙首饰，胭脂水粉卖的也多呢。

    就在钱意抬起头，眼前花红柳绿，却唯独少了一青一白，主仆二人的身影。钱意心里一惊，忙道：“对不起，对不起诸位，在下实在有要事。”一面想冲破包围圈追上去。却只觉得一股烟气笼罩，绵而不断，别管他如何冲，却仍是被腻了回来。

    这些姑娘们本是揽客，一般来，你稍加拒绝也不纠缠，毕竟来这里找乐子的公子可不止你一个。只是，这钱意长得虽不上是多么英俊潇洒，但自跟着拓跋云璟行走也自然而然地带出了些贵气。又是从习武，看着甚是孔武有力，自然引得莺莺燕燕驻足附依。一时间，钱意是走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