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远宁蹙着眉头还没来得及发作，只听一声幽怨的啼哭，“殿下”接着就是一阵泣不成声。

    慕容远宁垂眼看去，不是宋娇娇还能是谁？宋娇娇如纤花弱柳一般，伏在慕容远宁身上，嫩黄色的轻纱，就像是是一直弱的黄莺鸟。影影绰绰地可以看到纤细的腰肢，慕容远宁抱着只觉得怀里温暖又柔软。

    慕容远宁虽然没有发作，但语气仍是不悦，道：“你好歹也是王府的侍妾，这个样子成什么体统。还不站好了？”

    宋娇娇听了颤颤巍巍地站起，拉了一旁的儿子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慕容远宁看着二人，不自觉地先往莫淑的藏书阁上望了一眼，才道：“你这是做什么？若是让旁人看见了算是怎么回事？”

    宋娇娇抽泣着，艰难地吐着字，气若游丝，声音却仍是绵软甜腻，道：“殿下您都您都几日没来看思宝了？”着艰难地哽咽了一些，像是要背过气去，又道：“来，思宝快给殿下磕头。”

    思宝虽是跪着，但腰背挺得笔直，眼睛里满是怒火。慕容远宁瞧着不舒服，冷声道：“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怎的？本王几日不去，你就怨恨上本王了？”

    宋娇娇转头看了眼儿子，却没想到儿子这副表情，心想可能是自己教育太过，让思宝不仅记恨着外院的那位，还记恨上了自己的父王。这让宋娇娇感到很是不妙，忙替思宝道：“妾身妾身就，思宝这是不识得爹了。殿下您瞧过孩子几眼？您好容易回来了如今如今要有新的妹妹进来了，便便不认我们母子了。”

    慕容远宁见宋娇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也怜惜，扶起宋娇娇道：“胡，前些日子我不是去看过你了？”想了想又道：“还有，什么姐姐妹妹？那是你能叫的？淑儿就要被册封了，以后好好的叫淑妃，别姐姐妹妹的，让她不高兴。”

    宋娇娇听了心里大震，凭什么？凭什么自己入府就是个侍妾，她一个不明来历的就是侧妃了？宋娇娇紧咬银牙，眼睛冒出怨毒的光，只低垂着头，乌黑的长发，掩住了慕容远宁的目光。

    宋娇娇浑身颤抖得厉害，也不知是被气得，还是装出的柔弱，惨然道：“是，妾身是个下贱坯子，比不得王妃、侧妃尊贵，是妾身失礼”着怅然，又道，“若不是当年燕国战乱，妾身何以至此倒不如死了干净，竟没有死了在这世上活受罪啊。”

    慕容远宁见宋娇娇得悲恸，心里也不由揪着疼，忽而想到莫淑，她的家里因自己而破亡，如今还被迫地到这举目无亲的地方，入了他的府。若是让她听见这么一番话，难免勾起往事，怕更得寻死觅活了。

    慕容远宁思及此，瞬间头脑清醒，后背渗出冷汗，往后退了一步，喝道：“够了！我知道你身世凄零，你如今在这府中比起那些你原来院中的姐妹，都不知强了几倍，以后休要再提此事。”

    宋娇娇呆愣在原地，之前这一招百试不爽，怎的今日竟然惹怒了慕容远宁。宋娇娇不着痕迹地抬眼看慕容远宁。只见慕容远宁眼睛慌张地往天上瞟去，这是看哪儿呢？宋娇娇心想着。

    就在宋娇娇出神的工夫，慕容远宁退了一步，柔声道：“行了，地上也凉，带着孩子回去吧，等过一阵子便去看你。”完便匆匆离开了。

    宋娇娇见眼前的黑影离开，脸上瞬间没了表情，化为冷漠。颤颤巍巍地站起身，顺拉起一旁的思宝。站到刚刚慕容远宁的位置，顺着慕容远宁的目光看去，不是那藏书阁还是哪里？

    宋娇娇冷笑一声，对思宝道：“宝儿啊，你看看你爹有了新人就不要你了。等到那位妹妹有了孩子，你就什么也不是了。”着双眼像是两柄利箭瞪向藏书阁。

    在藏书阁两人接过宋娇娇的眼神，莫淑微微一笑道：“没想到，咱们府里还有个高呢？这翻脸如翻书，若是没瞧见，还当真不信呢。”

    陆巧儿厌恶地看了一眼底下的宋娇娇，轻声道：“姐，这人要怎么办？”

    莫淑回过头，刚才她看书正入神就被这鬼哭狼嚎般的声音给惊扰到了，如今正是没好气的时候，冷笑道：“什么怎么办？咱们又不是来抢男人的，管她做什么？”莫淑悠悠道，“殿下要来了。”

    陆巧儿听了忙将茶盏收起，换上一套新的茶盏。正在这个时候，外面传道：“姐，殿下来了。”

    慕容远宁知道莫淑不怎么在主屋里坐着，直接上了藏书阁，看莫淑款款起身，福了福，只觉得三人之中莫淑最是得体，暗自后悔当初为了立住脚跟娶了孙家嫡女。

    慕容远宁本以为孙傲雪大户人家出身应该能应付来往应酬，没想到只得了个傲气的脾气，却弄得王府如孤岛一般。一面想着，慕容远宁看着莫淑的眼神充满了希冀，希望这位侧妃能做到这一点吧。

    莫淑看出慕容远宁的期待，心里想着她是厌烦了宋娇娇才这副表情的？不应该吧，看他和宋娇娇蛮是恩爱的。心里百转千回，嘴上仍是客气地道：“殿下，请坐。”

    慕容远宁点点头，心里不知怎的升起一股落寞。得体莫淑是够格的，只是自从那事情之后莫淑生气的次数越发少了，入了府后更是温柔体贴，从未有过冲自己红脸的时候。相敬如宾是有的，但却有些疏离。慕容远宁忽有些希望看到莫淑也如孙傲雪般愤懑，如宋娇娇般悲戚是个什么样子。

    莫淑见慕容远宁瞧着自己出神，柔声道：“殿下，喝茶。”着推过去一盏刚倒上的茶水。

    慕容远宁端起来轻呷了一口，收回思绪，缓缓道：“今日我来是有事和你的。”莫淑但笑不语，慕容远宁接着道：“我已经和陛下求了旨意，册封你为宁淑妃，为王府侧妃，明日诏书便下来了。”

    莫淑忙起身行礼，恭敬道：“谢殿下恩典。”不喜不怒。慕容远宁垂眸看着主仆二人，极是端正的姿势，不禁自嘲地笑了笑，他难道是在期盼着莫淑又如之前一般，大吵大闹寻死觅活一般？沈长春了，她向沈长春求了很多滋补的药茶方子，哪里是个会寻死的人了。

    慕容远宁搀起莫淑，柔声道：“没有什么的，倒是让姑娘远离故土嫁入这深宅大院的，生怕委屈了姑娘。”着叹了口气，道，“本王想着你还是去一趟孙府吧。”

    莫淑大概猜出慕容远宁的用意，低声道：“这样不好吧，女子知道殿下是想让女子风风光光出嫁，可是王妃姐姐，心里定然是不舒服的。”心里暗想，你倒是抬正了我的身份，可是这样平白让我得罪了个人。莫淑叹气，转念一想，罢了，反正进了这府必定是要得罪孙傲雪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慕容远宁从来不是个与人商量的人，道：“无事的，本王与你们同去，就是孙家不愿意，也愿意了。”

    莫淑扬起个笑容，道：“那倒也是，还望殿下多劝劝王妃姐姐，只盼不要因为这件事情我们两人倒存了嫌隙了。”

    慕容远宁点头，又了些到孙家的事宜，和准备嫁娶的事情，晚饭和莫淑一道吃了，便离开了房间。

    待慕容远宁走后，陆巧儿伺候着莫淑洗浴，一面道：“殿下这不是和孙家产生嫌隙了吗？如今南齐与南燕议和在即，就这么一个名头不也够了？”

    莫淑躺在热水里，心想着以后的事情怕是越来越多了，这样舒坦的日子怕是不多了。顿时觉得筋骨一松，眉头也渐渐展开。舒了一口气道：“殿下这是怕我以后在外行走受了别人的欺负，倒是好意，只是我和王妃的仇定然是结下了。咱们这位王妃啊，比起殿下的心，更在乎的是她的名分和地位，孙家嫡女、王妃和在贵妇们中的地位，可惜了我是定然要跟她针尖对麦芒了。”

    “只是孙左辅可不是一般人物，咱们欺负到他头上，他能这么束就擒？”陆巧儿面露忧色，轻轻在莫淑头上按着。

    香柏木的浴桶里，轻轻地飘着各色花草，发出淡淡的清雅香气。莫淑蜷着腿在里坐着，陆巧儿只觉得一阵酸涩，想当初在幽州，即便是莫淑那个整日猜忌的哥哥，对自己妹妹也是极宠爱的，开凿破土，引温泉水给莫淑修建浴房，哪儿曾有个这般憋屈的时候。

    莫淑闭着眼睛享受这陆巧儿的按摩，倒没注意道陆巧儿情绪的变化，只思忖着陆巧儿刚刚的话。过了许久，道：“其实孙左辅倒是无碍的，他是一家族长，如今宁亲王已经不复当年，他不会因为这么点事便和宁亲王不愉快的。而且他知道，这件事是有变通的，到时候宁亲王若是不在了，或是我失宠了，他们有的是办法能把我逐出族谱，他不会在意的。”着轻笑一声，“若是在意倒有些意思了。不过那孙夫人”

    莫淑许久没有话，回忆着几次与孙傲雪见面的场景，悠悠道：“孙傲雪这般骄纵，竟没有一点儿大家闺秀的样子。想来定是位慈母了。”莫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名老妪散着头发要撕烂她脸的样子，轻笑了一声道：“也不知孙夫人和王妃姐姐有几分相似？倒是有趣的紧呢。”

    陆巧儿见莫淑突然笑起来，埋怨道：“姐还笑得出来？一想到咱们去孙家要面对个和王妃一般的老妇，奴婢就不寒而栗。上次奴婢脸被扇肿的事情，现在还记忆犹新呢。若是这位孙夫人和王妃是一样的性格，怕又是一场恶斗呢。”

    莫淑嘴角仍带着一抹笑意，有些调皮，又有些期待道：“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争斗呢，若真是如此倒好了。只怕这位孙夫人如那些皇宫女子似的，笑里藏刀，才真瘆得慌。”

    陆巧儿干笑了两声，道：“得倒也是比起咱们那里的那些事情，这明着打骂的，都不算什么。”

    莫淑此时已经泡得舒坦，起身让陆巧儿披上毛巾，眼中冒着光，道：“这下好了，等有了名分，便要入宫谢恩，也要拜会些宫中的贵人，我也看看南燕的贵人们和咱们的，有什么区别。”莫淑一面扶着陆巧儿出来，一面笑道：“但愿不要让我失望。”

    陆巧儿看着莫淑眼睛中的寒意，心里摇摇头，暗道，这莫淑也真是个劳心的命，好容易从那些豺狼虎豹之中把萧铭念和拓跋云璟给保了出来，萧铭念回了南齐，那个兄长又不知怎的迷了心窍。本以为离了北魏，总能好些，没想到愈发劳心劳力了。

    莫淑面上精神抖擞，没有半分陆巧儿脸上的忧色。陆巧儿看了半响，也跟着笑道：“这样也好，省得姐闲着无聊了。”

    莫淑苦笑两声，道：“我倒是希望能闲得无聊呢。”

    第二日，莫淑是知道宫中规矩的人，早早地便穿了件湖蓝色的襦裙，头上挽了个十字髻，扣上一个玉扣子，端庄淑雅。早得了陆巧儿的信，一院子的人都早早起来忙开了，伺候莫淑梳洗打扮，吃饭漱口，不亦乐乎。刘婆子更是还没进院门便喜笑颜开地嚷嚷道：“哎呦，真是恭喜姐，贺喜姐了，以后可叫不得姐，得叫淑妃了。”

    莫淑微笑回礼，霜露等四人也来道喜，莫淑也微微笑着回礼。正话间，冰露从外面跑进来道：“姐，王妃来了。”

    莫淑点点头，起身迎了出去。孙傲雪面无表情地进了院门，道：“今儿姐姐也是沾了妹妹的福才能来这外院里瞧一瞧。”

    莫淑知道孙傲雪心里生气，也不去激怒她只喏喏道：“多谢王妃姐姐赏脸能来替妹妹撑门面，妹妹举目无亲的，只有姐姐一人，以后万事都听姐姐的。”着盈盈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