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窝里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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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县令垂眸看着那不住朝他作揖的老翁,心里浮出一丝冷笑。奴隶吗?宁亲王这话得是难听了一些,不过也确实如此啊。如若不是今天慕容远宁亲自来了,如若不是慕容远宁关押了他那宝贝儿子,那一向挺得笔直,即便是岁月都没有打弯的脊背能冲他弯曲下来吗?县令心里冷哼,忽然觉得有些怆然,这几年间一直习以为常的委屈和屈辱,忽而从心底里迸发出来。

    县令仰起头不看那老翁,像远处望去外面有一棵松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种下的,自从他来到这里,那松柏就在那里,从大堂的主位看出去恰好能看到那棵树。他猜当年种树的人是为了提醒自己也提醒他的后人,要刚正不阿吧。那种树人做到了吗?那时候又有这些世代盘踞于此的世家吗?还是那些世家刚刚起步?县令摇了摇头,闭了闭眼睛,心太难了,太难了。

    慕容远宁一直观察着那县令的神色,只见他眼神中忽而满是悲怆,继而别过眼神不看那县令。慕容远宁忽然想起莫淑的话,那些县令也是没有办法,得罪他们,述职的时候不好看,不得罪他们,那便只好是忍着了。想他到底是个县令,这么多年寒窗苦读下来,最后落得这么个结果,那些乳臭未干的毛孩子都能骑到他头上,也算得上是忍辱负重了。慕容远宁忽而对那县令有了些同情心,看他也觉得有些可怜了。

    过了半响县令才长叹一口气道:“罢了,罢了,殿下不过是打个比方,本官又如何会当真?”

    然而县令这反应和回答反而让几人都有些拿不准了,三人面面相觑,这县令是怎么回事,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瘦高个子和年轻的家主略带不满地看着县令,伸扶住了长胡老翁,长胡老翁满脸通红,站在地上颇有些脸上挂不住,身子也有些摇晃。慕容远宁看在眼里,悠悠道:“家主看上去有些不太舒服啊,不是一会儿还有事情嘛,不如本王派人送家主回去吧。”

    瘦高个子忍不住火气,嘟囔道:“还是等这么长时间的缘故,不就是个亲王,怎么这么大的架子。”

    慕容远宁自然听到了,一个锐利的眼光瞥向那瘦高个子,瘦高个子一转头便与慕容远宁的眼神对上,一股寒气瞬间进入体内,让那瘦高个子不禁周身一抖,一腔怒火也被一盆冷水熄灭恢复了些理智紧抿双唇,别过脸不敢看慕容远宁。

    慕容远宁冷哼一声,带着一丝狞笑,拱道:“对了,本王要和诸位道个歉了,本王不该让诸位等着本王。实在是过意不去了,诸位都是大忙人,哪儿有时间等着本王啊,是不是?是本王太不自量力了一些。”

    那长胡老翁自然知道慕容远宁这是在生气瘦高个子的话,忙摆了摆道:“哪里的话?哪里的话?等殿下这不是草民的本分?”着回首瞪了瘦高个子一眼,如若是因为他自家儿子救不出来,不得重用岂不是得不偿失了。

    瘦高个子收到了长胡老翁的眼神,本来就因为被慕容远宁打压了势头而郁闷的瘦高个子的怒火一下子转移到了那长胡老翁的身上。毕竟即便是她不能把人家宁亲王如何,这长胡老翁不过就是敬他年长而已,竟然敢在他面前来瞪他,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能来教训他了不成?

    瘦高个子冷笑道:“可不是,可不是,本来等殿下那是草民的本分,只是亲家公一直喊着什么自己的儿子不能在这儿关的时间太久了,耽误进京春闱,又自己上还有很多事情,好多店铺等着去看,不能在这儿耽误很久,草民这才不自量力地抱怨了几句。草民当然有的是时间等了。”

    “哦?”慕容远宁眉头一挑,笑道:“原来令公子这是要参加春闱的人啊,就明年开春了吧,没几日估计也要上路了。竟然还有时间在街上乱晃吗?”

    “哎呦,宁亲王明察。”长胡老翁一听慕容远宁的那个口气就知道事情要坏,自己儿子多年寒窗可是不能被这些狐朋狗友给耽误了,也顾及不得旁人,便扑到慕容远宁的身上,老泪纵横地道:“宁亲王,宁亲王请您明察啊,我们,我们孩儿一直是个用功学习的孩子,那家学的先生都夸我家孩子最是勤勉。虽比不上什么头悬梁锥刺股,但也是每日每日都学到三更半夜的才罢休,这次的事情定然是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勾引他出去的,那都是些世交,他们也是从玩儿到大,他定是没有法子,这才跟他们去的。”

    “亲家公,您这话的是什么意思?”瘦高个的人瞪着眼睛言语略显尖厉,道。

    “是啊,伯父,您什么意思?啊,是我们带坏他了?不见得吧,当初本公子还不知道什么温柔乡英雄冢的时候,您家公子可是先带我们进去的。他可是和东海郡王殿下玩儿的最好的,东海郡王是个什么品性,就不用我与您了吧?”

    “就是,什么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您家公子读书多,该知道是什么意思吧。怎的就您家公子跳脱三界之外了?”瘦高个子双交叉抱在胸前,语带嘲讽地道。

    “你!你!我们,我们家,我们家”那长胡老翁被气得两根胡须乱抖,满脸通红,一句话得磕磕绊绊,道,“我们家孩儿,我们家孩儿,那是,那是为了自己的仕途,这才与东海郡王亲近的,回来也时常对东海郡王的品行有所不满。我们家孩儿是自就学习仁义礼智的,怎么会不懂这些?!善恶不分吗?!”

    “是吗?”瘦高个子的讥笑一声,身子也跟着如海浪一般往前一摇,道:“原来如此,殿下您也听到了,这年纪,还没有参加科举入朝为官就已经开始学会了溜须拍马,阳奉阴违的招数,这要是当真入朝为官了可还得了。”

    长胡老翁再也忍不住了,伸打在那瘦高个子家主的胸口上,满脸紫红地喊道:“你给我住口!住口!”长胡老翁最不能容忍旁人影响自己儿子的仕途,想他这许多年苦苦支持,其他房亲戚多么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大房,可是他就是生不出个儿子来。终于老来得子,这孩子也争气,灭了他们幻想,没想到他们其他几房竟然看没有了希望,自立了门户,一家自立门户,就有第二家,他想强力把他们给收回,这才发现大房当年与他们僵持的时候毕竟是以一对多,损伤太重,早已不复当初,如今就依靠着这幼子能考取功名,有了官路,那些别房才会感到害怕,想要再回到这柄大伞之下。

    “哎?亲家公,您怎么打人呢?”瘦高个子见他恼羞成怒了,反而满脸带着嘲笑,道:“您都这副样子,不过旁人就动大人,您家这儿子,啧啧啧,这品行怕是也不敢恭维啊。”

    “你敢!你敢诋毁我孩儿!我自然打你!想老夫打天下的时候,你,你还在满地跑呢!有你什么话的份儿!”长胡老翁抓着瘦高个子的衣服,直往上蹦,似乎是想在瘦高个子家主的脸上咬一口似的。两家的下人一个想要插进瘦高个子和长胡老翁之间,隔开长胡老翁对自家主子的攻击,另一则是不住地想要拉开长胡老翁,担心两家自此出了间隙。

    慕容远宁冷眼看着这混乱的场面,心里摇了摇头,还只当这些个世家是多么牢不可摧的墙呢,看起来也不过尔尔。还是那个年轻一些的家主,旁观者清,转头看慕容远宁云淡风轻地看着两人,根本没有一丝想要拉架的样子,猛然醒悟,慕容远宁这不就是要把他们瓦解,最后再一个个地击破吗?

    那年轻的家主忙朗声道:“伯父,舅,你们两人别打了,这么多年的情谊都打没了,大家都是心里着急,这才话没了方寸,咱们可是不能毁了这么多年的联盟啊。”年轻的家主得委婉,不过两人也都听明白了,这才意识到他们是中了慕容远宁的计了,各自松了。

    但是已经裂开的墙哪里那么容易就能再弥合了,即便是用水泥灌了进去,但还是会有一道丑陋的口子,一旦外力撞击,还是这里会最先裂开,然后就是越来越大的裂纹,直到整个墙壁轰然倒塌。

    慕容远宁优哉游哉地笑着,看着瘦高个子和那长胡家主一个满脸青紫,一个满脸通红,大眼瞪眼的样子。县令则是略带佩服的眼光看向慕容远宁,轻轻松松地就把三家的联盟给破了一处,果然,这一个如废子一般的皇子最终能一下子当上亲王,还是有些本事的,也并不是靠着刀尖舔血度日的。县令突然有些舒心,自己当真是上了艘不错的船,有慕容远宁和莫淑两人一起掌舵,这船定然比旁的要平稳又快速不少,如今想得主要是如何让自己能上船,还要在上面能待得住最为重要。

    就在县令梦想着自己未来的美好生活的时候,慕容远宁与三人尴尬地对峙着,瘦高个子和长胡老翁因为刚才的冲突,各自坐回了作为,气鼓鼓地上下顺着气。慕容远宁冷眼扫了他们一眼,转头对县令道:“人家都已经坐了,咱们也坐吧。县令也不必受累还要到上面坐了,人家也没把你当成居上位者,县令不如也自己省些力气。”

    “是,是。”县令从梦中清醒,拱让慕容远宁先坐,自己才在旁边的位子坐下。

    慕容远宁一席话又让长胡老翁和瘦高个子家主一惊,两人对县令随便惯了,总是忘了这儿还有个亲王在场,一而再,再而三地失误。

    年轻的家主看他们两个这个样子也不禁失望地摇了摇头。径自走到了瘦高个子旁边位子坐了。慕容远宁端起案几上的茶,轻轻地吹着,看着一根绿叶在里面飘飘荡荡,浮浮沉沉只是不话。三位家主心里起急,却看慕容远宁竟然还有闲情品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但是自家儿子、弟弟的被人捏在里也只好忍着气,赔上笑脸道:“殿下似乎很喜欢饮茶啊,我们府上有更好的茶,还请殿下不要嫌弃能到我们府上坐坐,替我们也品鉴品鉴。”

    慕容远宁嘴角一勾,笑道:“本王可是不会什么品茶,不过是本王的爱妃喜欢摆弄这些东西,本王也跟着喝上一两口罢了。本王是喝不出什么差别的,不过这把式还是学了些的。”

    “原来如此,有会请王妃殿下也来这儿玩玩儿,我们好尽尽地主之谊。”长胡老翁率先回过神来,脸上又堆满了笑容,似乎刚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般,仍是温润低沉地道。

    “本王的淑妃啊,已经见识过了,你们的地主之谊。”慕容远宁想起自己本来是带着莫淑来东海郡玩儿的,结果差点儿命丧于此,就不禁咬牙切齿地道。

    三位家主都对慕容远宁有些奇异的表情感到奇怪,但是也不知为何,只能尴尬地笑了笑,接着道:“原来,淑妃,淑妃殿下跟着殿下一道去议和的?殿下和淑妃殿下的感情当真让人艳羡,既然淑妃殿下就在此,更得带着淑妃殿下去老夫府中坐一坐了,不瞒殿下,老夫也是个极爱茶的人,可以是罗了南燕的各色好茶,定然不让淑妃殿下失望。”

    “可惜啊,淑妃殿下怕是定然要失望了。”慕容远宁听完,嘴角一勾,缓缓地放下茶杯,抬眸看向诸人,道,“诸位看起来还没有听闻吧,本王的淑妃是南齐人士。因为府上和南齐皇室颇有渊源,这次本王才带着淑妃来与南齐议和的,本来就已经内外难做地辛苦万分,如今又知道了南齐的八皇子受人羞辱,早已经病了。想来,淑妃是不会乐意去您府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