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远宁看向应天蒙，应天蒙的脸比昨日瘦了一些，脸上也没有什么神气的样子，一双眼睛深深陷在眼窝之中，眼下的黑眼圈发青紫色，几乎要落到鼻子上。两只眼睛无神地望着眼前的茅草席子，头无力的歪着。身子也不如昨日见的挺拔了，了无生气地佝偻着。

    慕容远宁没想到一天竟然能让那个不住跟他顶嘴的臭子变成了这个样子，不得不莫淑还是挺有些办法。慕容远宁问道：“你看到你哥哥了吗？”

    应天蒙点了点头，慕容远宁冷笑道：“怪不得你那般不把人放在眼里呢，也不奇怪，你哥哥都能出把县令大人打伤了。你们从来没有把谁放在眼里吧。”

    应天蒙的眼睛中噙满了泪水，缓缓地抬起头，看向慕容远宁。慕容远宁的影子被烛光照在对面凹凸不平的墙壁上，像是个巨大黑色的怪物，冲着他张牙舞爪。应天蒙想起了昨天晚上，自己在牢中一直看到的影子和幽幽的啜泣声，就不禁一抖，落下两滴泪来，哽咽道：“你，你到底怎么才肯放我出去？我，我大哥，我大哥都进来了，是不是，是不是没有人会救我了？”

    慕容远宁冷着脸色看着那应天蒙突然崩溃地哭了起来，“我，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哥哥，我哥哥是来接我，接我回家的是不是？他，他又没有做什么，他，他是来接我我回家的。”

    应天蒙对上慕容远宁冷峻的眼睛，想起来他刚才自己哥哥好像是把那个县令给打伤了。应天蒙轻轻摇着头，喃喃道：“不，不，我回不去了。是不是？我回不去了是不是，我回不去了！哥哥，哥哥都，哥哥都被人给抓了，谁，谁还会管我！他们，他们不会管我了，他们恨不得我死了呢！”

    慕容远宁冷哼一声道：“这时候知道害怕了？当初对南齐八殿下的时候不是挺威风的吗？昨日不也是眼睛长到头上了？对本王也不屑一顾？”

    “对，对，我不该，我不该对八殿下无礼的，若，若不是我，我当初对八殿下无礼，我，我和哥哥，都不会，都不会落到这个地步。”应天蒙攥着拳头狠命砸着自己的胸口，过了一会儿也不知是砸得太疼了，还是怎的，应天蒙松开，眼睛瞪得圆圆的，看向慕容远宁，却又不像是在看他似的，慌张地摇头道：“不，不是我，不是我。是他们，是他们！都是他们！我哪里，我哪里知道那是什么八殿下还是什么的？是，东海郡王，是他是他把人带来给我们看的。我们那儿知道那是个什么人？我们只当那是楼里的官。”

    慕容远宁眼睛微眯，冷声道：“那这么你们都见过八殿下？是在郡王府？除了八殿下，你们还见过其他人吗？那东海郡王还带什么人给你们看了？那些人后来呢？都死了吗？”慕容远宁终于看到一丝丝裂口，忙不迭地追问。

    却见那应天蒙似乎是没有听到慕容远宁的话似的，怔怔地又道：“不对啊，不对，这，这真的不能怪我，真的不能，那是，那是**，**他，他先围上去的，跟我没关系的，我，不认识他，我根本不记得他了。”

    “**？**又是谁？”慕容远宁皱了皱眉头，这子已经被吓傻了吧，怎么这样所答非所问的。慕容远宁只好自己先在本册上找，看看有没有叫**的人，往下一扫，应天蒙的底下，便写着华**，华家世子。“华家世子？”慕容远宁念叨着。

    “是**，**跟东海郡王的关系最好，郡王殿下什么都让他知道，他坐得也是最近的，他才能认清楚那是谁。我，我和玉璁哪里记得？只有他能记得的，他脑子是最好使的，都他是神童呢，我们哪里记得？我们记不得的。不关我的事的，跟我，跟我没有关系，我，我要回家，我要回家！”那应天蒙又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慕容远宁揉着自己的脑袋，本来就因为撞在铁栏上而有些嗡嗡作响的脑壳，被应天蒙震得越发地疼起来。再加上他那难以理解的言语，更是让慕容远宁觉得脑子转起来太过费劲。慕容远宁厉喝道：“够了！哭什么哭！多大的人了像什么样子，还不如当初那样子，看着倒有些骨气！来人！带走！带走！”慕容远宁烦躁地挥了挥道。

    “殿下，我不想死啊！我想回家！我错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跟他们去玩儿的！放了我吧！”那应天蒙被人连拖带拽地往外拉，还挣扎着回身要来拉慕容远宁。

    慕容远宁看着被人拖走的应天蒙，不知为何有些眼熟，那样子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慕容远宁看着看着浑身打了个哆嗦，那是宋娇娇的样子吧，自己为何觉得她那样子很是娇美，实在是匪夷所思。

    “殿下？殿下？”一旁的狱卒见慕容远宁出神，出声唤道，“殿下，下一位，殿下想要提谁出来问话？”

    “啊，”慕容远宁被那狱卒一叫这才回过神来，低下头看了看，道：“这个吧，华家世子，华**。这华家的家主是？”慕容远宁问道。

    “华晚街。”那狱卒回道。

    “不是，长得大概什么样子？本王今日见到他们几位家主了，只是人名和人脸没有对上。”慕容远宁无奈地道，告诉他这么个名字他也不知道是谁啊。

    “是啊。”那狱卒尴尬地笑了笑道，“那华家主岁数不了，胡子特别长，您应该有印象的。”狱卒在自己的下巴上比划了一下，满眼期望地道。

    “是，知道，很有印象。”慕容远宁道，“去吧，把华公子带来。”

    等到狱卒出去，慕容远宁轻轻瞧着眼前本册上写的华**的名字，喃喃道：“原来就是他啊，看起来和东海郡王关系好，不是假的”

    慕容远宁正想着，外面带了华**走了进来。华**虽然步子有些轻飘，但还不没到需要被人搀扶的地步。慕容远宁点了点头，心道：“到底是明年要参加春闱入仕的，还算是是镇静。”

    那华**走上前去，跪地行了一礼道：“草民参见宁亲王殿下。”

    “不必多礼了，这又不是在京城。坐吧。”慕容远宁的嘴角扬了扬，挥道。

    华**冷眼看着慕容远宁，微微垂了垂眼睑，掩去眼中的寒光，起身在旁坐下。慕容远宁轻叹了一声道：“你父亲今早上昏了过去，正在府衙中休养呢。”

    华**一听，心里骤然一紧。他自己在这牢狱之中关着，父亲又在府衙，那些如狼似虎的叔父兄弟还不得在府上把母亲和姐姐妹妹们给吞吃了。华**想到这儿眉头紧锁，牙根紧紧地咬着。

    慕容远宁也看在眼里，轻轻叹道：“本王也听你父亲讲了你们家里的事情，若是能照应的，本王自然会照应。你啊，明年要参加春闱的人了，怎么，怎么也这般胡闹。”慕容远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

    华**紧紧抿着双唇，这才让自己没有翘起唇角发出冷笑。开玩笑，他胡闹？就好像他宁亲王那般干净似的，不过是兵败一招罢了。慕容远宁又长叹一声道：“本王听你父亲起你们家的事情，这心里也不舒服。不过，这一码归一码。那毕竟是南齐的皇子，总是得给南齐个交代才行。不过若是你能改邪归正，不与东海郡王这样，这样草菅人命的纨绔子弟为伍。给本王讲讲他在这县城中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本王会和陛下求情，让他从轻发落。”

    华**目光冷淡地看着慕容远宁，不管怎么样，估计他的官位是没有希望了。从轻发落？只要是他有了这不光彩的一笔，他注定是进不了京，是离不开这个地方了。

    慕容远宁抬头看着华**，本以为自己这么一番话，华**定然会倾囊而出，却不想他竟然仍是冷冷淡淡，沉声不答。慕容远宁眯着眼睛看他，这子是个什么意思？都这样子了，竟然还不吗？慕容远宁沉吟半响，道：“你们华家的事情，你父亲也非常忧心，这次你父亲昏倒，不是突然之事。听你父亲来，是你们其他的几房亲亲，早就和医馆的医者串通一气，隐瞒了你父亲的病情。你父亲今日今日”慕容远宁斟酌着用词道，“你父亲进入太过忧心，昏了过去，我们请了城外的医者过来查看，这才知道你父亲这病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

    “从城外？我爹这么急的病，为何要从城外请医者。再，我们华家本身就有许多的医馆，提起华家家主的名头，他们定然会来的，怎么还要从外面请医者？”华**一听，脸上就露出了急色，这太不正常了，他们华家生病竟然还要从城外请医者了。

    慕容远宁眼睛一亮，这子别还有点儿真才实学，慕容远宁笑道：“你父亲昏倒之后，本王立时让他带来的厮回府里叫人，把你父亲送回府上。一面也派出了人去请医者。没想到两方面都一去不复返了。”慕容远宁详细地描述着今天早上的事情。

    “两面都，一去不复返？”华**把都字狠狠地咬了一下，道：“那华家的厮也没有回来？”

    “没有。”慕容远宁干净利落地道，“过了有一会儿，派出去请医者的衙役回来，他们先去的你们华家医馆，一听是你们华家的家主昏倒，他们反而什么也不来了。另外其他城里的医馆，听是华家家主病了，要过来，问去哪儿的时候，听去府衙，便又都不来了。”

    “哼，是因为殿下把几个世家都得罪了，那些家主定然是下了令了。”华**毫不客气地道。

    “是，不错。”慕容远宁也冷下了脸，“这是县城，不是你们占山为王的山头，不出诊就不出诊，还是跟府衙对着干，你们想干嘛？想造反？！”慕容远宁咬着牙道。

    华**眉毛一跳，这倒是他没有想到的。那县令他没有放在眼里，他是要进京的，要位极人臣，一个县令他实在是看不上。但是，那是代表朝廷的。华**眼睛扫过一脸严肃的慕容远宁。怪不得慕容远宁这般替一个县令撑腰，那是代表朝廷的尊严，他们侮辱了县令，就是侮辱朝廷，侮辱朝廷就是企图谋反。

    华**思及此暗暗摇头，看起来这次他们三大家族行错了。此次如若是不能极好挽救，三大家族也许会就此倾覆等等，华**猛地眼睛一亮，如若爹爹身体不好，便从家主的位子上退下来便是了，等到宁亲王收拾这三大家的时候，可惜虽是可惜了一些，但到底不是从爹爹上败落的。

    慕容远宁也同样看着华**，华**虽然极力掩藏着自己的情绪，但是担忧和兴奋还是能点滴地从脸上看出来。慕容远宁冷笑一声，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还是得属莫淑，有时候他都不知道她到底心里是想些什么。她也是商贾之家出身，怎么会能练出这样的本事。他们这些都是商贾世家照应该比起莫淑道行更深才对。慕容远宁眉头微微一抖，但是还没来得及皱起来，便忽而想到，是了，正是因为这些是地方上的世家，早已经做成了势力，想来没有人敢与他们作对，他们何须这样隐藏自己？莫家怕是还没有到这个地步。

    华**脑中过了几遍，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在下在下十几年寒窗，没想到，没想到竟然毁于一旦原本，原本是想借着东海郡王的东风，能青云直上的，没想到，没想到”华**摇着头，余光扫着慕容远宁看着他的神情道，“没想到反而被他扯下泥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