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远宁喝了一口，当真是从口暖到心里，周身打了个哆嗦。如若莫淑对自己不上心，大大的事情无不尽心，但是却总是觉得有那么一点点儿的疏离，就好像两人之间有层纸似的。

    “今日怎么样，可有松口的了？”莫淑见慕容远宁神情缓和，便问道。

    陆巧儿眉毛一挑，抬眸看了莫淑一眼，有些失笑地又低下了头。

    慕容远宁一碗汤没有喝完，听莫淑问，有些兴奋地放下碗，笑道：“淑儿的办法当真可行。那些个世家公子啊，确实被吓破了胆。”慕容远宁眉飞色舞地讲了讲今日的事情。

    莫淑时而问上两句，但大抵是让慕容远宁自己讲。等到讲到那华**的时候，莫淑往萧铭赐瞟去，见萧铭赐脸色如常，似乎也没有什么愤懑的样子。莫淑心里有些打鼓，这孩子也是个在宫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她该如何理解他现在的“不动声色”，是他真是不动声色呢，还是他确实无所谓？

    莫淑有些拿不准，便直接问道：“八殿下，这事情还非得你点头不可，这华家公子到底还是冒犯了你。我们都觉得能放他一马不管用，还是得你觉得如何？”

    萧铭赐听着慕容远宁和莫淑讲的事情，前半截还是跟他有关系，后半截大抵是这位宁亲王想要拉拢势力与礼亲王大战一场，或者这件事他之所以这么上心，不过是因为那东海郡王是礼亲王的人而已。萧铭赐听莫淑问他的意思，连眼睛都没抬道：“我无所谓的。”

    慕容远宁本来听莫淑问萧铭赐的意思，本来还有几分担心，听萧铭赐无所谓这才放下心来，笑道：“放心，八殿下，那东海郡王是跑不掉的了，本王定让他偿命。”

    莫淑真真切切地萧铭赐鬓角的掩藏下，冷冷扬起的嘴角。萧铭赐是知道的，他知道为什么慕容远宁死死抓着东海郡王不放。莫淑心里叹了口气，自己能给慕容远宁出谋划策有赖于当年那一场差一点儿被撤府的危。慕容远宁远不如自己也正常，虽然他是皇子，但到底一直在外面打仗，皇宫中那个位子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他自己是真的靠着本事给自己打下来的爵位。照，萧铭赐应该还不如慕容远宁才对，他才多大。慕容远宁好歹已经踏进了这门，而且也摸索了几年，这萧铭赐分明不应该有任何经验才对。当年萧铭念登皇位的时候，自己是使了劲儿的，虽然知道有这么个皇子，但想着到底岁数，没有半分功绩，怎么可能比得过萧铭念。如今看来，这南齐的皇位之争怕是也不轻松，也许到现在还绵延不绝。

    莫淑想着萧铭念好容易离开了北魏这个龙潭虎穴，没想到还是不舒心，长叹了口气。不禁看了看萧铭赐，好在，好在他这个弟弟还算是看得淡，否则一母一子，他孤身一人当真难以招架。

    慕容远宁听莫淑长长地叹了口气，有些担忧地看向莫淑，却见莫淑眼带惆怅地看着萧铭赐。慕容远宁脸一下子便阴沉了下来，莫淑这是觉得自己欺负萧铭赐了？觉得萧铭赐受委屈了？

    萧铭赐听到莫淑莫名其妙地叹了口气，也往上看去，见莫淑一脸同情地看着自己，心里一暖，笑道：“淑妃姐姐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好歹也是个皇子呢，淑妃姐姐总是当我是个任人欺辱的孩童可当真让人心里不大舒服呢。”

    莫淑一愣，他这话难道觉得自己之前威胁他了？莫淑笑道：“瞧八殿下的，八殿下哪里是个任人欺辱的？若是我，八殿下可是个人精儿。不过，不过是”莫淑一时没有理清自己的话，微微笑了笑，顿了顿话头，这才道：“不过是家中也有个和八殿下岁数相仿的弟弟，看着八殿下就想亲近些，有时候也难免忘了殿下的身份，以姐姐自居了。看起来让八殿下不舒服了。”莫淑冲着陆巧儿笑了笑，让她帮帮忙。

    “可不是？”陆巧儿看着莫淑得有些干，几乎是不下去的样子，忙接道，“我家姐可是最瞧不得人受委屈的，瞧着八殿下自然也是如此。”陆巧儿抬头又瞄了瞄慕容远宁，见他脸色不好，便接着道：“不过，既然殿下是没事，定然就是没事了，淑妃也不要太杞人忧天了。整日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心年纪就给愁老了。”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萧铭赐也跟笑了起来，倒是慕容远宁想了想，确实如此，莫淑大部分的时间都愁眉不展，十有**是发愁自己的事情，不禁有些内疚又有些心疼，道：“对，对，巧儿得有理，淑儿你年纪的，不要总是愁眉不展的，伤身。本王的事情，也有本王操心。八殿下的事情，本王想着就行了。你如今身体也不好，自己好生歇着。”

    莫淑冲陆巧儿笑笑，抬眼对慕容远宁柔声道：“谢殿下体恤，不过殿下的事情，妾身如何不忧心呢？就这华**，虽然他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但是无论如何还是要保住他家里为好，如若当真是保不住，也不能让他恨上殿下。”莫淑轻轻地把刚才那一篇掀过，又回到华**的身上。

    “可不是。”慕容远宁一听，眉头轻蹙，道：“这可不能招才最后招了仇进来。”

    莫淑点点头，道：“明日，让人去一趟。这事情殿下出面不合适，县令话又没有分量。还是从暗地里解决了为好，先让人去探探，不要出面，只看看情况，咱们再做定夺。”着莫淑又皱起了眉头道：“只是，拖了这么长时间，这些个亲戚又是准备许久的，怕是怕是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

    “咳，如若当真如此，就照实和他们就是了。谁知道他们华家这些个亲戚是这样子的，本王已经尽力了，他们还想怎样？”慕容远宁轻叹道：“这些事情就让本王忧心吧，看看，淑儿这眉头又皱起来了。唉你分明养伤呢，还不能让你安心养病，是本王失职。”

    莫淑嘴角一弯，道：“是妾身自己的毛病，这脑子闲不下来的，脑子里总是盘算着。”莫淑顿了顿又道：“先派人去看看吧，等情况报回来，咱们再商量，到底这事情是因为华家家主被困在府衙里造成的，断不能以一句我尽力了敷衍。”

    慕容远宁脸一红，点点头，道：“好，明日本王就派人去看看。”

    一顿家常菜得仍全是府里府外，朝野上下的事情。饭后，萧铭赐很有眼力价地起身走了，慕容远宁凑近了莫淑，在莫淑床榻旁坐下。莫淑这才看到慕容远宁头上的一块红肿，瞪着眼睛问道：“殿下，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头上磕破了？”

    “没破，没破，不过是地牢没有点蜡烛，我摸黑进去碰着了，不重，不重。”慕容远宁一面蹭着自己的额头一面道，脸微微低了下去，脸上也觉得有些发烫。

    莫淑伸打在慕容远宁的上，道：“别碰了！怎么没破啊？这分明有血点儿呢，非得往下汩汩流血那才算破是不是？”莫淑皱着眉头呵斥道。

    慕容远宁被莫淑骂得浑身舒爽，连脸上的笑容都洋溢了几分，侧身倚在莫淑的床榻边伸在莫淑眉间揉着，道：“好，好，我不碰，我不碰，我帮你揉揉总可以吧。”

    慕容远宁的很温暖，甚至有些热，附在莫淑的额头上很舒服，莫淑情不自禁地就舒展开了眉头，一股暖意从眉心直流到心田，莫淑的心也不禁软了软。陆巧儿抬眼看向莫淑，嘴角微微一勾，回身退了出去。莫淑被慕容远宁揉着眉心，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分明是殿下受了伤，倒好像是我受伤了似的。”

    “我这个没什么事儿，不过是伤，明日不准就看不出来了。淑儿这个可不行，整日这样皱着眉头可是要长皱纹的。”慕容远宁看着莫淑，一脸担忧地道。

    这时候陆巧儿正端了伤药出来，笑道：“别管是不是伤，殿下也得上点儿药才是，不然若是落了疤就不好了。”

    “落了疤倒是好了。”莫淑哼了一声，嗔道，“若是只有我头上顶着个纹路，殿下却光洁如常，怕是殿下就要看不上我了。”

    陆巧儿笑道：“淑妃这是什么话？”

    “就是，淑儿听人话总是转三道弯，行了行了，本王可是不敢话了。”慕容远宁笑了笑道，“行了，淑儿，本王哪儿有这么多弯弯绕的肠子，不过就是不想淑儿因为本王的事情太过忧心罢了。淑儿什么样子，本王都是喜欢的呀。”

    莫淑看着慕容远宁甚是真诚的眸子，心里一声冷哼，这话她是信的，反正她长个什么样子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她能给他出谋划策的脑子。莫淑微微一笑，不再话。

    陆巧儿走近两人，放了药在一旁，抬眼看了看莫淑，笑道：“劳烦淑妃了，奴婢还得去把残羹剩饭送回膳房去，实在是分身乏术。”陆巧儿冲着莫淑眨了眨眼睛，莫淑自然是明白陆巧儿的意思，抽了抽嘴角，伸给慕容远宁擦药。虽然那药粉凉凉的，但是，借着莫淑心的温度，却觉得异常温暖。

    一壶茶的时间，慕容远宁告辞离去，陆巧儿扶着莫淑去内室洗浴。陆巧儿轻叹道：“奴婢觉得淑妃和殿下是越来越生分了。”

    “怎么会？这人只有越待越熟悉的，哪儿越待越生分的道理，”莫淑有些心虚地道。

    “可不是，哪有越相处越生分的，但是！”陆巧儿厉声道，“淑妃殿下就是如此。”陆巧儿一面给莫淑轻轻擦着后背，一面挑着眉若有所思道：“什么时候来着，从什么时候这样来着，像是从淑妃醒过来以后似的。分明殿下救了淑妃，淑妃也不给人家一个好脸色。”

    “他救了我？”莫淑冷哼一声，点点头道：“也是，确实是他救了我。我只是”莫淑眼眸低垂道，“我只是想回家了。这地方这地方唉”莫淑长叹了一口气，道：“原想着就这样过一辈子，藏一辈子，想着即便是到时候王兄当真完成大业，也不会去了，就在这里待着了，殿下，殿下对我也不错。”

    “可不是。”陆巧儿接道，“那淑妃您怎么又”

    “那东海郡王”莫淑的脸上也显现出几分惧色，在极其暖和的水中都浑身一抖，道：“他，他根本不是人。”

    陆巧儿脸色微冷，可不是，这东海郡王确实不是人，不过“那东海郡王是东海郡王，殿下是殿下，这可不能一竿子打死了。”

    莫淑看着在内室角落的几根蜡烛，摇摇曳曳的，清冷的晚风一吹，脆弱得几乎要被熄灭。慢慢地一地烛泪汇集起来，从蜡烛边缓缓落下。莫淑似乎从那火焰中看到了一个女子的脸庞，面容枯槁，头发散乱，脸上的泪水已经把妆容打湿，那眼中是希冀、是恐惧、是求助。又一阵冷风吹过，莫淑似乎听到了那呜呜的哭泣声，那声音她很是熟悉，就在那儿，她就在那儿，是她昏倒之前的哭声。

    莫淑周身又是一抖，陆巧儿感觉到莫淑浑身渐渐冰冷，忙道：“是不是水温下去了？到底是初秋了，奴婢再去拿盆热水来。”着再莫淑身上披了件毛巾，匆匆地出了内室。

    莫淑仍是定定地看着那蜡烛，猛地一阵冷风，从窗口吹过，直把窗子完全吹开，刹那间，几根蜡烛全部熄灭，只剩下屡屡轻烟。“全部杀了！不要留下痕迹。”慕容远宁冷峻的声音犹在耳畔，莫淑只觉得心砰砰砰地直跳，有些害怕，有些紧张。

    这时候就看墙上付出几道黑影，莫淑心里一惊，想要叫却梗在喉咙之中，叫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