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前脚刚放松没一秒，后脚就听见身后的酒吧后门上挂的那串风铃又碰撞起来，哗啦的声音在寒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撞在路灯投下来的影子上，落在身后的脚步声里。

    姜玄叼着烟皱了皱眉，终于转过身去，嘴上：“诶你这孩子我不是让你离我远点了吗？”

    结果他刚转过去就愣住了。

    身后的人对他笑着眨了眨眼睛，停在原地趣着：“哟嗬，那我可不敢过来了，我就站这儿。”着，还举着两只手拜了拜。

    这人眼里带着笑意，但神情并不夸张，嘴唇张开，微微露出几颗牙齿，挺翘的鼻尖在路灯下投出一点点的阴影，洒在左半边脸上。

    姜玄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这人摊了摊手，苦笑了一下，才：“我一个人放年假，朋友拉我出来透透气。”

    姜玄微微摇了摇头，冲他招了招手，他这才向姜玄走过去，边走还边：“我刚就觉得是你，但没敢认……”话还没完，人已经走到姜玄身边，姜玄抽了根烟递给他，但他摆摆手，又：“不抽啦，他让我戒烟呢。”

    姜玄听了，便也捏了自己嘴里那根出来，扔在地上用脚尖左右碾了碾，道：“那我也不抽了，二手烟也不给你吸。”

    这人笑起来，在灯下伸了脚过去，踩着地上不知道什么人留下的另一个带着红星的烟头，也把它碾灭了，才：“诶对了，姜组长，还没跟你拜年。新年好啊！”

    姜玄转头过去，低头看着对面人的脸。这人过了个年，没什么大变化，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有神，此刻面对自己，没了紧张，也没了尴尬，自然而然、落落大方，年轻出众的容貌终于得以焕发最适合的光彩，在黑夜的路灯下带出一些年轻的蓬勃。姜玄拍拍他的肩，也：“你也是，新年好啊。”

    他们挨得不近不远，恰好足够姜玄看清冯珵美脸上隐约的一个的阴影，是他人中处恰好的凹陷。

    四十二

    冯珵美是和几个朋友一起来的，但姜玄问他怎么不进去的时候，他仍旧站在路灯下苦笑了一下，才：“戒烟，被那味儿勾得不行了，他们还非得在我面前抽烟。”

    姜玄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他们随处找了个长椅坐下来，这酒吧外面还有的灌木，在昏暗的夜色中只能看清一点点的枝芽。姜玄伸手拨弄了一片细的叶子，才对冯程美：“看来你朋友不大喜欢他。”

    冯珵美摊着手：“他们没见过他，要是见着了……”姜玄转过头去看他，问：“怎么？”冯珵美笑起来，他抬起头来望着月色，眼睛里有不出的思慕。他：“大概已经讨厌死他了吧。”姜玄哈哈大笑起来。冯珵美抬手给了他一拳，捶在他胳膊上，叫道：“哪里好笑了！”姜玄：“不不，我只是觉得‘讨厌’这个词特别好笑。”冯珵美憋着笑问他：“有点娘是吧？”姜玄点头。冯珵美抱着胸靠在椅背上，声：“不他了，没意思。”

    姜玄“嗯”了一声，转头拨弄了几下那个灌木丛，揪了一片树叶下来，递给冯珵美，问他：“这叶子长得好像挺好的，是吧？”冯珵美拿着放在手上看了看，又用手指捻了捻，左右搓了两下，才：“我看不懂。”姜玄凑过去，举着这点叶子放在手心里，借着路灯的一点光：“长得齐，你摸这几个纹。”着他把手递过去，冯珵美揪着叶片摸了两下，这才发现叶脉确实是对称的。他有点惊讶，把那片叶子举起来背着光看了看，虽然不能完全照到上面的形状，但最起码他看到一片翠绿变成了浅绿色，背后有一些黄色的光透过来。

    冯珵美看了好几秒，才又：“还真是。”姜玄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裤腿，头靠在椅背上，抬头看着天，上面有几朵乌云，遮盖住月亮的一个角。姜玄：“好玩吧？”冯珵美把那片叶子放在手心里，左右拨弄着，：“有意思。”他的脸上有一些惊奇，还有一些赞叹。

    姜玄笑起来。他看见乌云飘过去一点点，盖住了更多的月亮。夜晚有风吹过来，吹着地上的雪，那些雪像沙粒一样在地上晃来晃去，晕成几道圈。姜玄：“送给你了。”

    冯珵美“哎”了一声，左右摸了摸衣服，才：“这个怎么收着啊？”他的神情喜悦而慌张，仿佛并不知道如何保存这份突如其来的礼物。姜玄直起身来，凑到冯珵美身边去，问他：“有纸巾没有？”

    冯珵美掏掏口袋，掏了一条手帕出来。姜玄登时傻了眼，问他：“你怎么还随身带这玩意？”冯珵美笑笑，也没话，只把那条手帕摊在手心上。姜玄把那片叶子放到他手心上的凹陷里，接着又把手帕的几个角折起来，心地把那点东西包上去。这手帕是柔软的绸做的，又滑又亮，在路灯下反射出莹白的光。

    他们离得近了些，但并非没有距离，冯珵美看着姜玄的动作，声：“嗬，我是第一次收到这种新年礼物。”姜玄听到冯程美的声音从他头顶上落下，一边手上不停一边嘴上道：“你可以把这个做成标本，或者书签，看书时候能用。”冯珵美突然笑起来。他一笑，手上就开始抖，姜玄终于把那个手帕包好，抬头看着他，问：“你笑什么啊？”冯珵美：“没有，我就是觉得有点想不到。你跟‘看书’这个词……”姜玄翻了个白眼，左手向外翻了一下，：“差距有点大是吧？”冯珵美重重地点点头，但却又立马停下，攥着那个手帕布包，心翼翼地塞回口袋里，才：“我会好好收着的。”。

    姜玄正想点什么，他们身后的门突然开了。“吱呀”一声，酒吧里迷幻的轰隆乐声涌出来。姜玄和冯程美齐齐转过头去。

    是之前那个被姜玄从怀里扯开的漂亮男孩。

    姜玄看着这男孩一步一步朝他们走过来，脸上带着点玩味和调笑。姜玄不由得皱了皱眉。但他随即发现，这男孩虽然朝他们走过来，视线却并不直冲着自己，而是在自己和冯程美之间来回逡巡了两圈，而最终……

    直勾勾地看着冯珵美，眼里笑意不断，嘴角张开的弧度在路灯下一览无余。他看着冯珵美，大声道：“诶，还真给你成了？我就不懂了怎么钓男人都是你赢！”

    姜玄转头看看冯程美，又看看这男孩。

    而冯珵美已经笑了起来，这笑容里有一点无奈，有一点失落，还有一点得意。他的右手弯着放在嘴边，装模作样地笑着咳了一下，才：“好吧好吧，我坦白。”着，他看向那个男生，伸手指了指姜玄，介绍道：“这是我同事，姜玄。”

    完，他转过去看着姜玄，而姜玄也正挑着眉看着他。姜玄已经猜到了，但却还在等待他的解释。

    冯珵美又伸出手指了指那个男孩，憋着一点点笑对姜玄：“这是我朋友，唯。”

    姜玄哼笑了一下，转过头去看着那个男孩。唯弯下腰来，趴在椅背上，看看冯珵美，又看看姜玄，突然甜甜地笑了一下。他这么一笑，鹅蛋脸上一双眼睛又圆又亮，杏眼中春水荡漾，偏偏带着点娇娇的媚，对姜玄：“你要不要一起进来玩？你朋友还在里面跟我们赌呢，我们几个要是能有一个人把你带回去，他就请客。”

    姜玄还没话，冯珵美先推了唯一把，损他：“你欠酒钱了？”唯伸手把冯程美的手拍开，怪叫着骂他：“你饱汉不知饿汉饥，我偷偷看你们好久了，有跟帅哥话的福利你都不让给我！”完，又转过头来看着姜玄，娇笑着：“你来不来？”

    姜玄没立时回答他，伸出手在长椅背上敲了两下，又掏了手机出来，拨给傅子坤。

    那边几乎是立刻接通了，傅子坤的坏笑混着酒吧里驳杂的音乐声冲进姜玄的耳鼓，他怪叫着：“诶老姜！你终于肯联系我了！”姜玄把手机从耳朵边上扯远了一点，对着电话：“你干什么呢？仇呢？他不是来接你吗？”傅子坤咬牙切齿地喊道：“你给我滚过来！你滚过来我再跟你算这笔！老姜你给我滚进来！”

    姜玄挑了挑眉，直接挂了电话。他转头看着冯珵美，：“走吧，一起进去。”着他站起来，绕过长椅。唯立刻走到他们中间去，微微向着姜玄挨近了些。姜玄并没有阻拦，但也没有接受，仍旧和他保持一个手臂的距离。

    唯絮絮叨叨地道：“姜帅哥，你的名字怎么写啊？哪个姜哪个玄啊？你多高啊？我看着你至少得有一米八五吧？你是做什么的啊？……”

    他的话好多，姜玄都来不及回答，他微微偏头去看冯珵美，却发现冯程美也在看他。姜玄冲他眨了眨眼，冯珵美偷偷笑起来。姜玄低头回答了唯新的一个问题，接着抬起头来看向冯珵美，他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什么，却听见唯嗔道：“姜帅哥你好偏心啊！你只看冯美你都不看我。”

    他捂着胸口，故作夸张，一双柳眉弯的恰到好处。姜玄低下头去，分明看到他眼里的调笑和揶揄。姜玄此刻只觉得他好笑，伸手推开门，对他：“好吧好吧，我给你开个门。”唯甜笑起来，伸手在姜玄胸肌上拍了拍，又夸张地：“哇，手感真好！”接着走了进去。姜玄无奈地摇摇头。冯珵美跟在他身后，对姜玄：“他刚失恋，看见帅哥就要调戏，他不是故意的。”姜玄笑着摇摇头，：“孩儿嘛。”冯珵美点头。接着他们一同走进这一片迷幻、昏暗、癫狂的喧嚣中去，眼前出现不断闪烁的灯光，伴随着轰鸣和尖叫撞击在他们的耳朵里。

    一些室外的风想要从即将合上的门缝里冲进来，但最终姜玄松开了手，那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