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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珵美点点头,发现姜玄没在看他,才又了句:“嗯。你用浴室吧。”

    姜玄这才转身往浴室里走,冯珵美没话。姜玄也觉得没什么好的。他背对着他,只觉得相安无事是此刻的最佳策略。但临开门的时候,冯珵美却突然开口。他问姜玄:“钟荣回来了吗?”

    姜玄转过头去。他站在浴室门前,他的身旁是一条短暂的廊厅,对面则是衣柜。他的视线落在屋子的尽头,冯珵美坐在单人沙发上,紧挨着墙壁,身后枫叶黄色的墙纸让他放在桌上的食盒都染上了一些枯萎的颜色。

    冯珵美双手合拢,放在膝盖上,他正穿着牛仔裤,脚踝在牛仔裤腿中露出来,姜玄看到他系着一条脚链,很细。他:“我他电话他关机了。”

    姜玄站在浴室门边:“他直接去机场,飞北京了。”

    冯珵美顿了顿,才:“这样啊。”他抽了抽鼻子,又:“我以为他还没回来呢。”

    姜玄点点头,然后转身进浴室了。他把门关上,厚重的门板隔绝了一切声音,只剩下浴室里他自己开水龙头的哗哗水声。他看着镜子里自己垂下来的眼角和眼睛里的红血丝,轻轻用指尖划了划眼下充血的部分,轻轻揉了揉自己的黑眼圈。接着,他脱光衣服搭在马桶盖上,然后踏进不断流下的热水中。

    那些水流滑过他的肌肉、头发、毛孔,滑过他的后颈和脊背,沉默地抚慰着他的疲劳和因为长久的紧绷而酸痛的身体。姜玄在这水流中终于感觉到了一丝放松,他的大脑疲倦而迟钝,在热气的熏蒸下一些睡意终于席卷了他的身体。

    姜玄终于感觉到这一次出差带来了太多的不同。关于工作的,关于他的生活的,关于他的未来的。一丝一毫一厘都交织在一起,让他甚至分不清该先思索哪一件,该先理清哪一件。又或者这些事情的复杂本就源于它们交织在了一起,彼此牵连,姜玄甚至于无法将他们条分缕析、剥离搁置。他可以和冯珵美做朋友,却不能同时和他的情人成为上下级——真正意义上的那种,又或者他和钟荣可以成为好的工作伙伴,但他却无法直视他和冯珵美之间曾经有过的那个吻——确切来是两个。尽管那第一个吻对他而言,在事后仅仅变成了一次焦虑和恐惧,但第二个,却毋庸置疑的,代表了什么。

    而姜玄甚至不知道它代表着什么。那和一次拥抱、一次牵手、一次自然而然地肌肤相亲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无论它发生的契机如何,它毕竟发生了。那一瞬间的激动和狂热确实地存在着,姜玄为此感觉到迷茫、羞怯和恐惧,他尚且能够用不动声色面对钟荣,但他实在无法毫无芥蒂地面对冯珵美,就像他无法径自否认那天在洗手间的失态。但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带着这些去面对陈林。

    在没有见到冯珵美的时候,姜玄尚且敢在幽深的午夜独自回忆和陈林的过往,他敢肆无忌惮的想念他,想念他的音容笑貌,想念他话时柔和的颤音,想念他的身体贴在自己身上时脉搏加速的跳动。但此刻、此时,当他和冯珵美确切的共处一室的时候,他又似乎不能够充满底气地想念陈林。仿佛这会成为某种可笑的结果,仿佛这是某种应当被嫌恶的可能。

    姜玄想起陈林在很多年前对他:

    “一次,一次我就知道不能。”

    姜玄抱住头。他感觉到有一些温热的水流在他眼前划过,但那不是他的眼泪,只是热水。那些热水划过他的脸,滑过他的胸膛。像是陈林的手,轻轻地按住他的身体。姜玄感觉到自己被什么桎梏着,或者是为了他的承诺,或者是为了他曾经答应过陈林什么,尽管他们都没有明过。

    姜玄不想让陈林对自己失望。他轻轻甩了甩头,又揉了揉眼睛。他终于关掉了水。声音戛然而止。他裹着一身的热气和水珠扯过浴巾套在自己身上,布料的绒毛擦过他的身体,姜玄俯下身,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来,给陈林发:

    “事情结束,明天回去。”

    陈林很快回复:“忙吗?可以电话吗?”

    姜玄的手在屏幕上按了按,但最后还是回了句:“挺累的,明天吧。”

    陈林:“早点睡,别着凉。”

    姜玄对着手机点点头,才终于回复:“你也是。”

    发完短信,姜玄换上衣服,走出浴室。他一开门,就看到室外灯光仍旧亮着,冯珵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脱了外衣,换上短袖短裤躺在床上看书。他整个人并不很高,但是身材很匀称,两条细长的腿搭在床沿上,整个人靠在床边。他因为看书而显出一些沉寂来,脸上像是坠了一块冰,沉默而尖锐。

    姜玄把自己的旧衣服装进防尘袋里,放进行李箱里,他蹲在床边,隔着床看到冯珵美的侧脸,上面像凝着一层霜。姜玄看了他两眼,这才转头把行李箱扣好,然后站起身来,站在床边问他:“你吃晚饭了吗?”

    冯珵美闻言,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姜玄。他似乎仍有一部分沉浸在那本书中,因此他的神情仍旧十分平淡。他轻声:“还没。”

    姜玄坐在床沿上,把手上的浴巾放在枕头上,然后动手把自己的袖子向上卷了卷,卷到臂上,这才问他:“那我们点个外卖吧?”

    冯珵美终于将那本合上,他轻轻把书本放在床上,然后伸出手来,指了指茶几上放着的食盒,道:“我买了点菜,不过有些凉了,用微波炉热一下就好。”姜玄点点头。

    冯珵美从床上站起来,他把书本扔在枕头边上,然后踩着拖鞋去收拾食盒。他把那些塑料袋拿开,接着把几个食盒叠在一起,然后走到墙边的桌上,插上微波炉的电源,又把食盒放进去加热。他站在那,按着微波炉上的按钮。姜玄仍旧坐在床上,他看着冯珵美的背影,看到他脚上的脚链在光下折射出细微的金色,很漂亮。

    姜玄低下头去,看到冯珵美那本的封面上写着:The Prime of Miss Jean Brodie。姜玄随手翻开,看到里面全部是英文。那上面写:

    Miss Brodie ughed a little at this. There was a wonderful su across the distant sky, reflected in the sea, streaked with blood and puffed with avenging purple and gold as if the end of the world had e without intruding on everyday life.

    姜玄皱了皱眉,轻轻把那本放回了原处。他跳下床,走到茶几边上收拾了一下塑料袋,又铺了两张报纸上去,一边动手一边朗声问冯珵美:“有什么菜?”

    冯珵美转过身来,他靠着橱柜,两只手撑在身侧,看着姜玄:“油爆虾,笼,烤麸,豆苗,蟹粉芦笋,还有红烧肉。”姜玄点点头,把桌面铺平,才直起身来。他站在茶几边,像是要向冯珵美走过去,却又立在那不动。他们对视了两秒,冯珵美转过身去,开微波炉,把几个食盒从里面拿出来。他背对着姜玄:“过来端,不端就没你份儿吃了。”

    姜玄终于向他走过去。他们之间约莫有三步的距离,姜玄走了两步,然后站在了冯珵美身边。冯珵美将红烧肉、油爆虾和笼的盒子叠在一起,推给姜玄,对他:“捏这个沿儿就行,不然烫手。”然后他自己把没有热过的烤麸和豆苗叠在一起,放在蟹粉芦笋上,这才和姜玄一同端着盒子走到茶几边上放下。

    姜玄掀开盒盖子,一股浓郁的汤汁味道溢出来。冯珵美闻了一下,皱了皱眉,:“笼都破了。”姜玄把筷子抽出来递给他,:“不碍事儿。”冯珵美短暂地笑了笑,又点点头,拿起筷子又拿着餐厅赠的纸盘,递给姜玄一个,接着才夹起菜来。

    姜玄看着他夹了一口豆苗,又夹了一块烤麸放进盘子里。冯珵美吃饭的习惯很好,细嚼慢咽,几乎不发出什么声音。他的贝齿偶尔会因为张嘴的缘故露出来,但并不影响他吃饭时显露出的那种安静的美感。

    姜玄时不时抬头看他,但不知怎么的,隐约又想起陈林来。陈林从前吃饭时是不大爱话的,但是和他在一起过得久了,倒也能些家常话。有时候是问问他这一天过得怎么样,有时候就只是嘱咐他多吃这个、多吃那个,或者谈谈俩人饭后去哪散步、去超市要买些什么。生活里杂七杂八的,总有些玩意能放到饭桌上谈。但尽管聊这些的时候陈林总显得不那么在意这些话题,姜玄却还是知道,他其实是很享受这个过程的。因为每次吃饭的时候,陈林都是把饭端上桌,然后拉开椅子坐在姜玄身旁,时不时的,他会给姜玄夹一筷子烧的正好的胸脯肉或是炒的好吃的菜,因为姜玄懒得啃骨头、去海鲜壳,所以他们吃海鲜的时候,陈林还会给他剥好,然后放到他碗里。有时候姜玄饿极了,眼巴巴地看着陈林,陈林就会轻轻笑一笑,用两根手指夹着虾子,沾一些海鲜酱油或是芥末,然后喂到姜玄嘴边上去。若是吃鱼,就更不得了,姜玄不大会挑鱼刺,陈林从前还多少做些河鱼来吃,自从发现姜玄不爱吃细刺之后,就只做海鱼了。但就是这样姜玄还要撒着娇要陈林给他挑鱼肉,一盘清蒸多宝鱼上桌之后,陈林自己吃一口再给姜玄夹一筷子还不够,还得挑了鱼肉喂到他嘴里去。

    此刻姜玄看着冯珵美,只觉得他安静的似乎有些过分。姜玄有些受不住这沉默,左思右想,终于憋出一句:“你吃点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