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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珵美正叼着一根芦笋慢慢咬,听到他这话,把芦笋放到碗里,抬头看他。姜玄夹了一筷子红烧肉起来,顿了顿,却还是把这块肉放到冯珵美碟子边上,然后轻声:“你……不介意吧?”
冯珵美摇摇头。姜玄:“你太瘦了,多吃点肉。”冯珵美用纸巾擦了擦嘴角,然后轻轻笑了起来。他这么一笑,眼角都弯起来,才:“没有,我只是不太吃肉。”姜玄问他:“为什么不吃?”冯珵美:“我以前很胖,所以现在特别怕长胖,就很少吃肉。习惯之后就不太吃了。”
姜玄用筷子磕了磕那盘红烧肉的边沿,:“多吃点!工作多累啊,不吃肉哪有力气干活儿。”
冯珵美被他逗笑了。他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过了一会儿,才终于夹起自己盘子里那块肉,吃了进去。
他咬了两口,才终于把这块肉吞下去。接着他夹了一只笼,咬破一点口吸了些汁水,然后才放进嘴巴里,两三口吞了进去。他吃完这只笼,才好像终于有点心情话,轻轻擦了擦嘴角,才开口:“我以前在这上学的时候,特别爱去黄河路那边吃汤包。其实那边人挺多的,但是我就挺喜欢过去的。”
姜玄问:“因为好吃吗?”
冯珵美摇摇头。他:“可能因为我朋友不多吧,总觉得好像去点人多的地方……”他笑起来。姜玄点点头。
冯珵美又:“现在想想那时候好像挺傻的。不过我对这儿没什么感情,我还没毕业就想着去北京工作了,当时也没想搞科研……反正就和大家一样,学英语,然后不停地投简历。我上一次吃汤包好像都是挺久以前了。”
姜玄问他:“你为什么想来北京?你很喜欢?”
冯珵美摇摇头,他:“钟荣在。”
姜玄轻轻点了点头。冯珵美似乎微微被他鼓励到,接着:“但我在北京吃的不大习惯。有点,太干了。”他着又笑,姜玄也笑,夹了一筷子豆苗给他,:“吃点豆苗。”
冯珵美:“我其实不太会做饭,不怎么好吃。我刚到北京的时候天天叫外卖,后来吃的口腔溃疡,没办法了,就开始自己煮饭。”
姜玄问:“你们俩在一起,你也不做饭?”冯珵美摇摇头,他:“虽然起来可能有点好笑,但是他做饭挺好吃的。我只负责买菜。”
姜玄眨眨眼,:“我没想到。”
冯珵美:“他会做的还挺多的,但是他太爱吃肉了,我去他家吃饭的时候,我都得故意买点素菜。”姜玄点点头。冯珵美晃了晃头,又:“我怎么给你起他来了……”
姜玄:“没关系啊。我们以前也总他,只是我以前不知道‘他’是,呃,他。”
冯珵美笑了一下,他的笑容中有一点点放松,又有一点点的苦涩。他吸了下鼻子,又:“你们今天开会,他肯定没少给你压力……是吧?”
姜玄也笑,:“你倒挺了解他。”
冯珵美摆摆手,:“也好几年了嘛。他以前在公司一发火,回家就不吃饭,一直吃龟苓膏,还有杏仁豆腐。去年夏天的时候他挺忙的,有一天晚上吃了好多杏仁豆腐,然后肚子疼。我们就去医院挂号,他那时候还觉得挺没面子的,在出租车上也不跟我话。我也着急,穿着一双人字拖就出门了,结果半路差点把鞋踩掉了。然后他就消停了,那去就去吧。结果我们到医院一检查,才知道他胃病犯了。我让他请假,他又不请,第二天还去上班。我那时候就开始学着做点粥,他喝了一个多月,就不让我做了,想吃辣。我们俩因为这个还吵了一架……”冯珵美到这,夹了一口烤麸放进嘴里头。他皱了皱眉,又:“现在想想那时候好像也挺好的。”
姜玄低头吃了口芦笋,又给冯珵美夹了片竹荪。他抬起头来,看着冯珵美。他看到他眉宇之间萦绕着的伤感。姜玄把筷子放下。他坐在座位上,偏着头看冯珵美,问他:“你后悔吗?”
冯珵美问:“什么?”
姜玄轻声:“分开。”
冯珵美轻轻摇摇头。他把竹荪塞进嘴巴里,咀嚼了几下咽下去。然后他也放下了筷子,盯着桌上的菜,沉默了一会儿,他:“我跟他分开不是因为吵架。该吵的我们早就吵过了,刚在一起的时候天天吵,吵完了我哄他,要么他哄我。现在很少吵架了。我跟他在一起时间越久,好像我们俩都变得特别不是东西……”他着轻轻捂住了额头。
姜玄伸手过去,拨开了他散在额前的头发。
冯珵美抬起头来,把手放下,又:“我第一次跟他分手是他提的,那时候我太了,什么都不懂,那次是因为什么我都快忘了,要么就是他没带我去见他朋友,要么就是别的,反正他嫌我太烦了,我们分手了。那天我们还在外面看电影,看完了我们吃饭,他突然就不饿,然后我们手上还拿着菜单,他就要跟我分开。我都懵了,然后他转身就走了。我那时候心里挺后悔的,我总觉得是不是我别总闹脾气,他就回来了。我当时一个人在宿舍偷偷哭,哭完了我就想不行,我要去北京找他……”他到这儿,突然把头转到一边去,使劲儿眨了两下眼睛。
然后他:“那时候是夏天,北京很热。我一下高铁我觉得我都要晕过去了。真的挺热的,我站在地铁边上,我觉得那个风都要把人吹的烧起来了。我就车去他住的区,然后我还进不去,我就给他电话。那天是周六,他在家。他接了电话就下来,把我带上去。我一进他家门我就知道他家之前有人。他从来不把毯子放在沙发上,但是那天沙发上有条毯子。我那时候我真的觉得挺难受的,然后他跟我让我把包放下,我一松手,那么沉的一个登山包,就放地上了。我一摸后背都是湿的。他就跟我让我洗个澡,然后给我拆了一个新的浴巾。我以前在他家有一套浴巾,是我自己买了带过去的,绿色的。但是他给我的是一条蓝色的。娘死了。但我不能跟他我不高兴,我特别怕我一发火,他就又把我一个人丢出去。我当时站在他家浴室里,我就蹲在那看他的毛巾和牙刷,还有洗发露。他家里……有两幅牙刷。”冯珵美闭着眼睛,轻轻靠在沙发靠背上,然后他又睁开眼睛。姜玄看到他的眼睛里甚至没有湿润的痕迹。他深呼吸了一下,又接着:
“我在北京住了三周,然后我们就又在一起了。好像在一起特别容易,是不是?那时候我还在上海,他还在北京。我们一周几次电话,有时候我给他,有时候他给我,但我给他的多。他工作很累,我不敢扰他,有时候两三句,他就累了,我就那你睡吧。其实我心里挺想他的,但我好像也没法出来。后来我就去北京了,他让我跟他住在一起,我当时……我不知道怎么想的,可能我心里还是……还是有点想法吧,我自己租了个房子,他也没什么。后来就因为这个房子的事儿……他叫我去他家,我们约好中午,我稍微迟了点,他出去买菜了,我站在他区门口顶着太阳等了一个多时,他才开车回来。我们俩进屋之后,我问他能不能给我一把他家钥匙。他下次我不方便的话他可以开车去接我。我们吵了一架,就又分手了。”
姜玄看着他。冯珵美也看着姜玄。他问:“我好像不清楚,是不是?”
姜玄轻轻摇了摇头,他点点头,:“我懂。”
冯珵美问姜玄:“能不能给我倒杯水?”姜玄站起身来,走到橱柜边上去,他按下热水壶的按钮,烧水的声音响起来。他背对着冯珵美,听到他:
“后来他给了我他们家的钥匙。但我不太常去了。有时候我觉得,他不在乎我,我在乎他干什么呢?但是好像,我,我还是……我还是总想着他。放不下吧。今年年假,我准备了一个礼物给他,我想跟他一起去旅游。一周就行。他他没空。我就,我想见他。我们电话的时候,他就跟我他有个客户过来,晚上陪到挺晚。我没事儿,不管多晚,他结束了给我来个电话,来个短信、微信,都行。我那天一直等,一直等,等到晚上,等到我跟唯出去玩,等到他们在酒吧里碰上两个特别帅的男人来搭讪,他也没给我回复。”
姜玄握着水杯的手顿了一下。他没有转过身。他看到冯珵美映在墙上的影子,下半张脸掩盖在沙发靠背里。姜玄问:“最后呢?”
冯珵美:“那天晚上有个人给了我一片树叶,跟我,‘好玩吧’。这个人后来喝醉了,他搂着我。其实我知道他喝醉了。但是我突然觉得,好像那一片树叶,比钟荣有意思多了……”
姜玄的手微微抖了抖。电热水壶发出嗡鸣。
冯珵美的声音在蒸汽喷发的声音中穿过。他:“我先抬头亲了他。钟荣那天没回我,他他忘了。但是无所谓,我有我的新年礼物了。”
姜玄伸出手去,把电热水壶按掉。他背对着冯珵美,甚至不敢转头看他。
但姜玄听到他走过来的声音。他知道他距离他越来越近了。
冯珵美的手放在电热水壶上,他低声问姜玄:“我是不是变成和他一样的玩意了?”姜玄没话。冯珵美从姜玄面前拿走一只杯子。姜玄看到他的手,指节很细,按在水杯上。他倒了些热水在杯子里。
姜玄的心狂乱地跳着。他感觉到自己的某些部分在消逝,那些理智的、恪守的、刚刚树立起的。姜玄双手按着桌面,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肌肉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颤抖。
姜玄向前进了一步,他侧过身,贴近冯珵美。他们靠在墙边。
冯珵美抬起头来看姜玄。姜玄低下头去,他的额头轻轻碰上冯珵美的,贴在一起。姜玄闭着眼睛,轻轻地搂住冯珵美的肩膀。冯珵美也伸出手来,搂着姜玄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