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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玄感觉到有些颓丧,还有不出口的愤怒——尽管他自己心中也认为这样的自己过于极端且卑鄙,不知足的像个熊孩子,但他无法克制这种感觉,愤怒常常和性欲一样突如其来,姜玄只能压抑它们,却不知道如何缓解这种频率。他站在沙发边上,看着茶几上自己的倒影,闻见自己身上很少的机油味。他突然感觉到自己很可笑。

    他最近并没有加班,几个重要的手下去德国交流学习,而他带的项目在等待总部的考核,上班于他而言在最近一周成了件赋闲,他下了班就往家跑,他心中记挂着一些什么,陈林那天在夜晚的哭泣时刻萦绕在他的心头,至今记忆犹新。陈林的脸在酒店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暗淡,而他哭泣的时候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桌上,汇成很很的水洼,姜玄记得那些水折射了光线,把棕色的木桌染成了黑色。陈林哭泣的声音很低很低,但他控诉着他,对他“你离我越来越远了”。他的声音中那么低、那么轻,气音落在他鼓膜上的震动依然存在他心尖上,时刻勒紧他的思绪。

    姜玄从未忘记这句话,像是陈林对他的邀请,又像是示弱。这话语中饱含着深情和疲倦,让他恐惧陈林的再一次哭泣。那几乎是对他心脏的凌迟。他感觉到陈林的悲伤和痛苦,感觉到他的愤怒和无奈,但他在同一时刻为此而感觉到一种充盈——为他真正主宰着他的悲喜,为他终于主宰了他的悲喜。而他从未如那一时刻般确定陈林是属于他的。完完整整,绝无逃脱的可能。

    那个瞬间来得太晚太晚了,晚到他攥在手里,竟然时隔这样久,才终于逐渐回过味来。那或许意味着他可以肆无忌惮,和陈林平起平坐,一如他终于有资格轻慢。但他仍未消化透这份悸动,感情就先于理智放松了警惕——他一如自己所想的那样,真的开始怠慢着陈林,而他的内心一经发现却又开始自我谴责。一面是漫不经心,一面是时刻紧绷,他感觉到需要重新做些什么来适应这个状态,他感觉到自己或者需要和陈林谈一谈,又或是别的什么方式,他感觉到他们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这种变化,无论是他自己,还是陈林。

    然而什么都没有。陈林依旧是那个陈林,除了对他撒娇多一点、发骚多一点、娇嗔多一点,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他看着他的眼神依旧很亮,瞳孔里的光是那样的欣喜而满足,仿佛姜玄的归来补全了他生活中的空白,仿佛他在他身边就是一种别样的惊喜。但姜玄知道自己要的更多。他嫉妒陈林这样的淡定而若无其事,一如他嫉妒陈林自始至终的游离姿态。陈林显得那样不在意他的细微的变化,一次又一次的,总是在一切都真的几乎面目全非的时候、在一切差一点改变的时候,他才终于意识到问题的出现。他的狂热、他的恸哭、他的低姿态,仅仅在一切脱离掌控的时候才出现。而姜玄则为此饱受折磨,直到最后一刻。

    悲哀而幸运的是,陈林勾一勾手,姜玄仍旧会乖乖跟上去。姜玄为这样的自己感觉到焦虑和躁动不安,一如他为这样的陈林感觉到抓狂而无可奈何,这些感觉甚至不能成为言语传递给陈林,姜玄感觉到很累。他很早就意识到自己并不能够像陈林一样很好的经营这段感情,而他甚至不知道从何学起。

    他为自己的无能和疲惫而愤怒,又为自己的无知和嫉妒而无奈。所以他看着茶几上的倒影,也只能把皮带抽出来,然后拎着裤子离开那里,离开自己视线中那张冷硬而迷茫的面孔,然后走到卧室去,换了一套居家服。

    衣服上满是陈林放在柜子里的薄荷香包的味道,提神醒脑,他却不大有精气神。他换好衣服,见门仍旧关着,竟然无端生出些庆幸。于是他躺在床上,和着安静的空气闭上了眼睛。

    他并没有想睡觉,只是躺在那,一动不动的,任由思绪放空,脑子里画面与声音胡乱交织着,而他的思维在其中穿梭着,用疾驰作放松。时而是工作上一些杂事,时而是他和陈林先前去超市的时候多买的一些柴米油盐,时而是他回公司后大老板带他参与的一些新的酒桌饭局,影影绰绰。

    姜玄最终想起了一个人。

    他们曾经几乎靠得很近,距离那样亲密无间,姜玄想起自己的双手抚摸在对方身上的时候带来的颤栗感,他们额头相抵的时候姜玄甚至分不清自己心中在想些什么。那感觉很怪异,他曾经认为他不会和他来一场什么,当对方提出邀请的时候。那时他最终想起了陈林,又或者他其实无时无刻不想着陈林。他自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这些,但此刻他胸中充溢着某种激情和焦虑,他才发现原来他仍旧是会想起他的。

    尽管他竭力避免。尽管他们已经许久未见。尽管他上一秒仍在想着陈林、这一秒仍在想着陈林、下一秒也无可抑制的想着陈林。

    姜玄想起冯珵美推开过他,很重的。而他也放开过他,很轻的。冯珵美拒绝了他却再一次引诱了他,一如他被放开之后第二次主动放弃了。他们之间或许是一个怪圈,永远不存在单纯的两个人,他有他的他,而他也有他的他。

    姜玄也有他的陈林。他再一次想到这一点,猛然有些恍惚。在陈林表态之前,姜玄认为他高高在上、他遥不可及、他做足姿态,但直到那一刻姜玄才发现自己其实也同时支配着陈林,没有他,陈林的姿态毫无意义可言,没有他,陈林甚至没有勇气诉自己曾经的思念和爱恋、忐忑和伤怀。他们本来就联成一体,在这样长的时间里,在每一个日日夜夜的亲吻和拥抱里。当他亲口听到陈林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如坠云雾,仿佛晕眩,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意识到,愣愣地发着呆。他心中充斥着巨大的空白,而陈林的语言填满了进去。

    若是他在那之前没有遇到冯珵美,自此那里唯一充溢着的名字叫做陈林。

    但他脑中毕竟已经有了一些什么。多或者少的。他承认他有所悸动。冯珵美像是一根隐刺,每当姜玄想到陈林,他总会在最后的什么时候,很短暂的、很间接地、很微的,想起冯珵美,那么短的一瞬间,姜玄甚至忘记了他的皮肤抚摸起来的感觉、忘记了他的吻中带有什么味道、忘记了他们单独吃饭的时候冯珵美捏着筷子的指甲在光下是什么颜色。但他偏偏却又记得他拿着眉笔描眉毛的时候那种专注和狂热的姿态、记得他的牙刷和自己的摆在一起而上面沾着一滴细的水珠、记得他因为那句“你在想着谁”而收紧的双手捏得自己双臂发麻的力度。那么重、那么紧。

    他们从没知道自己在想着谁。冯珵美是这样,姜玄也是一样。他有时觉得冯珵美是另一个自己,但他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会自恋到爱上自己,他们之间确实存在着什么,姜玄不知道那是什么,或者是因为它已经过于复杂,他们对自己的那个他总是有所依恋,却又惶惶然转向身边的对方,短暂的迷失之后换来更大的彷徨、内疚和挣扎。姜玄分不清他如此难忘那一晚到底是由于他真正放弃了冯珵美还是由于他想起了陈林而放弃了冯珵美,但这两部分本身就密不可分。

    他从未真正知道自己当时想着谁、想着什么。陈林、爱、忠诚、诱惑、吸引、狂热、他、冯珵美。那一刻是一个漩涡,而他只是勉强抽身出来。一不留神就会继续踏入。姜玄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他睁开眼睛。

    门把手转动了一下,陈林推开门。

    姜玄偏过头去,他盯着陈林。陈林解了围裙,抬手开卧室的灯。姜玄看到他脸上带着一些温柔的笑意,他不自觉地眨了眨眼。陈林走进来,走到床边,伸脚踢了踢姜玄搭在床边的腿,问他:“怎么不出来?”

    姜玄伸出手去,陈林抓住他的手。

    姜玄一把把陈林扯进自己怀里。陈林倒在他身上。

    陈林很瘦,趴在姜玄身上,姜玄伸手隔着衣服抚摸他的后背,像是确认他的存在。陈林的头靠在姜玄的肩膀上,耳朵贴在他的胸前,头发刺着姜玄的下巴。姜玄低下头去,看到陈林微微仰着头,侧脸的线条被自己深色的T恤映照得十分明显。

    姜玄把头靠在床上,他看着天花板,:“我在想你呢。”陈林笑起来,很轻很轻的,接着他低头吻了吻姜玄的胸口。他的吻很干燥,姜玄感觉到他薄薄的嘴唇在自己胸肌上贴了一下就离开了。

    姜玄伸手摸了摸陈林的后颈。陈林伸出手指来,滑向姜玄的下巴,指尖在他的嘴角点了点,轻声问他:“想什么呢?”

    姜玄看着头顶的灯,他闭上眼睛,道:“想我第一次看见你。”

    陈林问他:“什么样?”

    姜玄陷入回忆中,:“你脚腕很细,坐在那抽烟。你对面是林聪。老傅他们跟我那边有个人特别漂亮,我抬头看,以为他们的是你。我点了一杯金汤尼送给你,我以为你会看我一眼。但是你抽了一口烟,然后挤了点柠檬汁进去,又把烟吐出来,一口都没喝。我当时只好问他们,谁认识你,可是一圈人都不知道你是谁。”

    陈林把脸贴在姜玄胸前。姜玄的手按在陈林的脊背上,轻轻地拍着。陈林问他:“所以你来跟我你们缺人一起玩牌?”

    姜玄笑了一下,点点头。他:“我那时候是不是很蠢?大概找你玩牌的人太多了。”

    陈林轻声:“没有。还不如看你的零一半多。”

    姜玄伸手插进陈林脑后的发丝里。他问:“你呢?”

    陈林:“我坐在你身边的时候你没摸我,我喝得不少,你还是没摸我。我觉得你可能是真的想玩牌。谁知道要走的时候你磨磨蹭蹭的非得要等到最后送我,我就琢磨,这人到底想不想跟我上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