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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子坤伸手扶着花骨朵,把那点灰尘拂下来,又问:“那照你这么,没个解法了。”

    姜玄抬起头来,盯着那朵花,看了好几秒,也伸出手去,轻轻沾了一把把叶子上的土,放在手心里搓了搓,才:“最开始,心里有根刺儿在那,哽着人,扎得从嗓子到肚子里,全都疼。时间久了吧,人他妈就跟分裂似的,左半边脑子这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右半边吧总想着、总想着。有些东西它不是个点,你懂吗?掺在挺多事情里,就变成个引子。其实心里知道,这玩意就是个开始,后面做了什么,都有它的原因。但是一喝多,絮絮叨叨的,到最后还是回这回事儿。过日子么,都是这么过来的。原来钻牛角尖,道理都一套一套的,劝也没用。反正哪天真想明白了吧,也就不钻了。”

    傅子坤问:“那我就等着?”

    姜玄伸手弹了弹那片叶子,它绿的很新鲜,在太阳底下几乎要泛出油光来。姜玄的拇指在上面摩擦了几下,才:“你看紧点吧。陷在里面的时候,犯的那些傻,那是真傻,但是心思也投在上面,日子是真的有光、有声,大起大落的。等走出来吧,就像蜕了层皮似的,没意思。要么怎么痴男怨女呢,人呐,是逢场作戏,还是真犯花痴,就看疯不疯。越神经,越投入。等哪天这劲儿过了,反倒远了,抓都抓不住了。”

    他完,把嘴里的烟头拿出来,按在花盆的土里,碾了碾,灭了。那点火星本来就不强,此刻湮灭在土堆里,还不如傅子坤手里的铲子柄亮了。

    姜玄按灭了烟,这才转了转身:“烟头按这儿行不行啊?我就不往烟灰缸里扔了啊!”

    话音落下,他也正对上傅子坤的视线,却猛然僵住了。傅子坤正看着他,眼睛里黑漆漆的,分不清是探究还是发愣。但他的视线锁着他,似乎是要在他身上瞧出个洞来。

    姜玄皱了皱眉,问他:“你看我干嘛?”

    傅子坤舔舔嘴唇,想了又想,才:“老姜啊,你……”

    他顿了顿,嘴唇张开又合上。姜玄挑了挑眉。傅子坤最终低下头去,看了下那个烟头,才:“你把烟头扔烟灰缸里,不然仇振看见又该我祸害这花儿了。”

    姜玄一乐,伸手把烟头拔出来,一边站起来一边:“成。”

    他站起身来,身形高大,一下子挡住了半边的阳光。但他毫不在意,长腿一迈,俯身拎了桌上的烟灰缸,把烟头扔进去了。他一面扔,一面问身后的傅子坤:“老傅,你晚上吃什么啊?咱俩出去撸串吧!”

    还没等傅子坤回他,门铃先响了。傅子坤一个鲤鱼挺从地上站起来,快步走到门边,冲着显示器看了两眼,就把门开了。姜玄比他走得慢些,在后面问:“谁啊?”

    门口传来仇振的声音,带着审讯的味道,但更多的是溺爱,问傅子坤:“你在家抽烟了?”姜玄探过头去,看到傅子坤夸张地挥着手,又直指屋里,:“老姜抽的,我可没抽。你不了么,我抽烟你就不让我吃饭,我可不想饿死。”

    仇振笑了起来。抬起手来推开门,冲姜玄着招呼:“姜玄你也在啊!晚上留这儿吃呗,我做几个菜,你们几个晚上就睡这儿得了,家里房间阿姨都收拾过的。”

    着,他推开门来。

    姜玄看着他身后跟着个人。算不上熟悉,但也绝不算不熟。只是他见了他,便想起自己先前在某个夜晚的失态,连带着的,心里都忍不住有些颤抖。

    那人却十分大方,对姜玄随意点点头当招呼,随即转头看向傅子坤,露了个笑脸,才:“我带了点菜,可不能算我吃白食的。”傅子坤大笑,只:“淼淼你太够意思了,帮我们弄那么好看一穹顶就算了,每次过来都带好吃的!这次是什么啊?我第一个尝啊!你别便宜仇振!”

    着,他走过去,接过姚淼手上的篮子,搂着矮他一头的姚淼的肩膀,亲昵地几乎要贴上人家脸蛋。

    姚淼被他逗得直笑,伸手推了推他的腰,才:“都是你上次点的,不是好了这周来么,我全给带来了。一会儿我再弄点面条,晚上吃大盘鸡拌面。”着,他又凑到傅子坤耳边,可声音却丝毫没,只:“到时候我忽悠仇振,让他给你弄点啤酒,行吧?”

    傅子坤一拍他肩膀,:“你太上道了,我爱你!”

    姚淼翻了个白眼,无视傅子坤那张俊脸,只:“你再贫,下次仇振该不让我进门了。”

    傅子坤搂着他笑起来。姜玄隔着几步的距离看着他们,只觉得脑袋有些发胀。仇振站在姜玄旁边:“这姚淼,今儿来我们家吃饭,你们也见过的。哎你什么时候到的?我都不知道你在,我要是知道,就问问你今儿想吃什么了。”

    姜玄摆摆手,:“没事儿,我随你们。”但他对着仇振话,眼睛却只看着姚淼。他仍旧记得这个叫“水水”的人,在他喝的醉醺醺的时候,和他交换了一个湿湿的吻。那个吻很短暂,但是开启了他对另一个人荒唐的情愫。正因此,他连姚淼也有些不能直视,仿佛看着他,就像是看到那个人,看到那人靠近自己的时候落在墙上的影子。

    他正彷徨着,那边姚淼却已经和傅子坤寒暄完了,抬起手来扒拉了一下门——

    这一瞬间,姜玄的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他预感到即将有什么发生,但他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想——

    因为姚淼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转过头去,向着后面大声招呼着:“冯儿,你停个车怎么这么慢?”

    紧接着,一双手搭在门把手上,一片阴影覆盖上去,那门向内又动了动,一双脚踏进门来。

    在这个瞬间,时间像被拉长了,仇振笑着、傅子坤笑着、姚淼也笑着,他们一同看向门口,姜玄的视线也紧紧跟随。他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从他的记忆里头钻出来,套着完全相同的浅粉色T恤,穿着一条牛仔裤。那牛仔裤的边角挽了起来,露出那人细瘦的脚腕,一条浅金色的脚链系在脚踝上方,连位置似乎都从没变过。脚下是一双深蓝色的缎面拖鞋,偏窄的横档上丝缎扭了一个结。

    姜玄见他望着自己,才终于把视线投在他脸上。他们对视着,姜玄感觉到时间变回了原来的速度。个把月不见,冯珵美似乎在欧洲晒得黑了一点点,皮肤上隐约有些麦色,但十分不明显,那双眼睛仍旧湿漉漉的,仿佛随时带着柔情。

    此刻隔着几步的距离,两个人都没有话。冯珵美微微歪了歪头,对姜玄:“姜组长也在啊?晚上好啊。”

    姜玄低低“嗯”了一声,又接着:“晚上好。好久不见。”

    冯珵美轻轻地、轻轻地,点了点头。

    五十(下)

    在很长时间以后后,冯珵美向姜玄讲述起那个晚上,他傅子坤家布置得太漂亮,以至于竟让他们双双忘记了自己究竟是谁。

    那一天太阳落得晚,天边有火烧云。傅子坤家院子里是整片的草坪,修剪得很整齐,上面点缀了部分石竹,灌木则选择了几处放些低矮的大叶黄杨。一楼有两个朝向可以推开门出去,一个是客厅左侧的门,傅子坤在那里摆了盆花,另一个是客厅右侧的门,推门出去是颗碗口粗的梧桐,配上玉兰、西府海棠和珍珠梅,初夏的暖风吹过来,空气里都飘着些香味。红色的光罩在地平线上的时候,将这一切镀了一层金。珍珠梅的枝叶都是嫩绿的颜色,被日光笼罩着,像是蒙上了一层金灿灿的雾。那些树枝上有很多花苞,一个个浑圆饱满,白色染上了些金粉,像是微缩的南洋金珠似的镶嵌在上面,泛出令人微醺的色彩。

    他们就坐在院子里吃晚饭,傅子坤开饭时间早,夕阳刚刚出现,倒也没摆什么灯火。他和仇振坐在桌子的一个长边,姜玄坐在他身旁,占了一个短边,姚淼坐在傅子坤对面,冯珵美则坐在他身边,他们共同占了另一个长边。傅子坤很会搞些花样,在草坪上放了个手提蓝牙音箱,里面放了些轻柔的音乐。

    仇振和姚淼的手艺都十分了得,那一餐有南瓜馅饼、甜鸭胸、红烩牛肉、温泉蛋松露、洋葱汤、咸火腿配烤马铃薯,姚淼还带了樱桃馅饼和锅形的熔岩蛋糕。他似乎十分擅长做甜食,在傅子坤家里还做了个葡萄干蛋糕,其中一个上面用巧克力酱写了“dear FU”,让仇振端上桌来,是特别送给傅子坤的礼物。

    开餐前,傅子坤和姜玄一同把桌椅搬到草地上,之后傅子坤光脚踩着拖鞋,又把身上的衬衫脱了,换成一件浅灰色的棉T恤,走到屋里招呼仇振,姜玄只听得到他:“酒放哪了?我找不着……”抬起头来,却见他撞到了桌脚,“嗷呜”一声抱着腿一屁股坐下,像个受伤的老兔子。仇振被他吓得从厨房跑出来,看他扁着嘴巴揉腿,忍不住蹲下来把他的裤腿掀开,一边揉一边:“这么疼啊?”傅子坤已经三十有三,却依然这么栽栽愣愣的,日子总过得像团浆糊,让大家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最终佐餐的酒选的是姜玄之前在他们国内的结婚纪念party上送的那瓶12年的ausone波尔多混酿。这酒味道醇厚,配上桌上的饭菜,让这顿饭显得十分惬意。席间傅子坤高谈阔论,喝了不少,撑着头讲述自己在外面生活的糗事,时不时色心大起,越过桌子摸一摸姚淼白净的脸蛋,然后被仇振抓着手扯回去。有他在,一顿饭吃的欢声笑语,即使是姜玄和姚淼之间,也随意交谈了几句,聊了聊关于约克屠士街的一些趣事。

    这餐饭一路吃了两三个时,夕阳几乎沉下山的时候,仇振在庭院里安装的那些灯亮起来,直照到餐桌上,那些灯并不十分大,但是角度找的很好,找在他们桌上的时候,映衬得人脸上酒后的酡红都显得富有迷离之态,撩人的很。傅子坤被这些灯逗得很开心,扯着仇振接了个绵长的吻,捏着他的耳垂:“宝宝,你真是可爱死了。”仇振被他逗得耳根都红了,姜玄几人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