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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感觉并不陌生。
当初刚刚发现姜玄出柜的时候,他也有过这样的感觉,其实那时候并不如何心痛,倒是慌张多些,现在回味起来,倒是自己像个傻子。赶了姜玄出去,他见浴室里挂着滴水的内裤,已然明白是什么事。
春梦了无痕。陈林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去,捏了下那条内裤的边角,一点水渍沾在他手上,一股肥皂味。陈林反手握着那点水渍,他心里一片茫然,既不窃喜、也不苦恼。那一瞬间,他冒出了一个念头,这念头荒唐的很,但他像是无法遏制这股感觉,在探究这问题的同时,像是整个人都活络了起来。
他想,姜玄是为了谁、为了什么射了呢?
尽管他很清楚,极大可能是为了自己。但有没有可能,是为了那个人呢?他觉得自己很可笑,因为姜玄已做到了这地步,显然是爱着他的了,此刻他是信了的。但爱是否意味着只想着他,陈林不知道。陈林突然想起那股香水味,像热烈绽放的花朵一样的男孩子,应该是个男孩子吧?或者是个男人吧,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男人。他一定也得到过姜玄的肉体了。他会不会也像自己这样,对他的性爱念念不忘、甚至对他本人念念不忘呢?他会不会仍来找姜玄,就像谭季明私下里仍联系自己一样。陈林想,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视频,又或者语音。那个人听到姜玄的声音会不会高潮呢?又或者姜玄去找他,背着自己,像从前那样。他是很不敏锐了,如果不是阴差阳错,他恐怕不会发现姜玄的动作吧,或者即使是这几天,他们也联络过,哪怕是互道一声新年快乐呢,毕竟也还是同事呀。
陈林这么想着,他突然想见见那个人,或许见到了他,一切都能结束吧。他记得时候他偷看过父亲钱夹里那张和其他女人的合照,他想起陈曼的哭泣,又想起他们应当早早就离了婚。那么当断则断,或许这是一切的结束也不定。这么想着,他又生出了一丝犹豫。
就在这短短的几秒钟里,陈林手上的水渍已流干了。连带着他清起来时突然生出的对姜玄的追索,也像是随着他突然冷下来的心情消逝了。
吃过早饭,陈曼果然又对他们,今天要和牌搭子出去搓麻,陈林和姜玄自然应允,为她叫了车,又亲自送了她出门去。接着他们换上衣裤,抬手拦了辆车去商场。挑选礼物自然急不得,既然不能着急,于是陈林决意他们先看电影,这样印象深些,回去也好向陈曼交代。两个大男人没有买预售票,挤在影院里随便选了场《西游伏妖》,票不大好,是IMAX厅最后一排的边角,但他们仍随着人流进场去看了。这位置虽然靠后,但起码周围没有吵闹的孩和乱接电话的大人,只是音响有些轰隆隆的,但也并不算不能接受。他们要了盒爆米花,又买了饮料,但看到半,姜玄已有些昏昏欲睡。陈林倒是津津有味,盯着林姓男明星与吴姓男明星的鼻子和手指长度研究起了他们的隐藏数据,一面看一面狂塞爆米花,中间姜玄睡得熟了,被边上的人碰了一下,险些身子一歪把爆米花也碰倒。陈林恶向胆边生,一拳敲在他胸口,将他从睡梦中活活推醒。这一闹,两个人倒不怎么存了看电影的心思,姜玄揉揉眼睛,伸手想要抓几个爆米花吃,却发现一盒被陈林吃掉大半,只剩底下那些完全不甜的。他转过头去,凑在陈林耳边低声:“你全给吃了?”陈林从鼻尖里“哼”了一声,姜玄翻了个白眼,只好喝那已经化了水的冰芬达。
后面剧情演到唐僧将白骨精看成挚爱,姜玄终于忍不住,低声吐槽:“操,他脸盲啊?”陈林不置可否。直到剧情结束、电影散场,姜玄都耿耿于怀男主蹩脚的口音和令人震惊的脸盲。陈林倒没理他,只觉得爆米花吃的有点馋,他见楼下有个烘焙门店,便扯着姜玄要去买点甜食。不过是甜食,他其实喜欢吃苦一些的,选了个抹茶栗子的蛋糕。这家烘焙店是本地的老牌子,陈曼很喜欢这里的老婆饼,于是陈林又给她带了一盒。姜玄左看看右看看,最终考虑到自己一身肌肉,选择了不吃。陈林没好气地“嘁”了一声,拉着他坐在窗边,一勺一勺挖着栗子吃。这蛋糕真正很苦,但陈林吃的津津有味。这家店处于商场一个凸角,正对着星巴克,那星巴克的二楼全是落地窗户,建在半个圆形平台上,姜玄和陈林百无聊赖,一面讨论着林和吴两位主演哪个更帅,一面看着对面楼上的男男女女哪个喝水的样子更令人赏心悦目。
姜玄比陈林眼睛尖些,他瞟了一圈,瞧见一个穿米白开衫、浅灰西裤的女人,那开衫的袖口上还有几颗圆形木扣。这女人头发并不很长,但脖子很直、坐姿也十分挺拔,一手握着咖啡勺轻轻转了几圈,边放在碟沿上。姜玄瞧见她右手戴了个玉镯子,于是猛地推了推陈林,:“那个是不是阿姨?”
陈林顺着他的指向望过去,见这女人和一个男人面对面坐着,这女人只露了半张脸,却挡住对面那人。陈林歪了歪头,:“很像啊……”话还没完,女人转头拂了拂耳边的头发,侧着头将发梢塞进脑后去,只见她面容清瘦、耳垂坠下一个混圆珍珠耳环,唇角有些笑意,将她的眉形都衬得柔和了许多。姜玄:“天啊,真是阿姨!”完他又笑了一下,趣着:“对面那叔叔是谁啊?还挺帅的哈,风度翩翩的。”
他见陈林不搭腔,转头看过去,却见陈林面容冷肃,手上的勺子已被他扔在桌上,他紧紧捏着桌角,腰背都绷得如一张即将射出的箭。他声音虽低,但姜玄听得清清楚楚,那声音中充满了不可置信与怒火中烧,他:“我爸。”
六十三
他们坐在窗边,见外头冰雪连天,路边却装饰着霓虹与彩画,LED屏上放着广告,在冰雪映衬下,里面穿的甚少的男女明星都叫陈林觉得手脚发冷。一时间天旋地转,他如遭爆裂震动,轰得头颅嗡嗡直响、耳边却寂静无声,脑中走马灯似的转过许多晦暗不明的画面,大都是他年少时透过门缝偷窥到父亲沉默着抽着烟的侧脸。他在逼仄的玄关开门离开,发不出一点声响,陈林跑出来只能看到烟灰缸里杂乱的烟蒂。他伸手摸了一下,父亲的双眼也散落成了极细的灰烬。
他以为他已经忘了他的样子,但原来还是能够认得出来的。过了许多年,他也老了,头发染上灰白,脸上也多了几条皱纹。可是身材似乎保持得很好,大概他一如从前一样存着许多向上爬的野心,故而脊背始终挺直着。人到中年,他倒比年轻时候更显得腮部丰满些,颧骨微微凸起,又不至于显得浑圆,更衬得眉长有致、眼长深邃,倒仍比同龄人少了腌臜。想来他这些年该是过得不错。陈林心中一时百感交集,竟分不清是歆羡还是叹恨,转念一想,父子之间走到他们这时候,倒是滑稽讽刺、贻笑大方。
恍惚中他抬起头来,看到姜玄紧盯着他,嘴唇一张一合的,半晌才听见有人叫他,这声音断了他的思考,令他渐渐回过神来,才知道是姜玄不住叫他名字:“陈林、陈林……”声声短促。陈林怒从心起,愤然起身,手上一紧,回头一看,才见姜玄紧紧抓了他一只手掌,攥在手心里。陈林狠狠瞪他一眼,他只好松了手,抓了椅背上的外套追着陈林出门去。这商场人来人往,陈林站在扶梯上向二楼行去,步子行的飞快,偏偏又急又稳,他面色沉如死水,暗自咬着牙,只觉眼前人来人往如恶鬼,向他投来轻蔑的嘲笑。他不懂陈曼、更加不懂自己,多年来避而不见、受人指点,咬着牙也要撑着的那点微薄面子,或许到头来不过是陈曼掩盖伤逝的手段,待到负心人转头回来,她便毫无知觉地跑回去,陈曼莞尔一笑,倒是自己飘然如出尘,将他晾在岸边,看着她巧笑嫣然化作依人鸟,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何等讽刺。
陈林心中如列车脱轨、地裂山崩,耳畔犹听得自己喉咙深处发出的粗重喘息,似推重石蹒跚上山,终于来到咖啡厅门口。他正欲伸手拉开门,忽地手臂一紧、重心抖了又抖,令他不自觉回过头去,却见姜玄一手捏紧他的手臂,将他拦在门口。陈林沉声道:“姜玄,你松开我,这没你事儿。”姜玄拽他不动,只好低声在他耳边劝道:“林林,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你的脾气冲谁发、想什么时候发都可以,我全听你的、我知道你有你的道理。但是你现在听我一句话,就这一句,你想想你就这么进去、冲他们俩发火,你不给他们俩脸你还能上哪讲道理去?他们俩谁能听你的?”陈林瞪着姜玄,一双嘴唇几乎被他从里面咬出血来。姜玄手上力道慢慢卸下,盯着他的双眼又:“我完了,我现在放开你,你自己想想,现在进去要干什么,你要去我就陪你。但你想清楚了,你到底要什么?”
陈林心乱如麻,一时无言,姜玄趁机拉着他进了一旁的走廊拐角,将手上的外套抖开放在陈林手里,又:“你刚走得急,衣服没拿。”陈林靠着墙,将外套虚抓在手上,姜玄按着他的手背,上面一片冰凉。他垂着头、一时没有话,人像是痴了一般,眼里泛出些空荡,在姜玄强大的理论面前,他无言以对。
他毕竟是个成年人了,已经过了可以随意不高兴的年纪,况且他要什么呢?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只是愤怒、不甘心,但为了什么,他又不上来。孩子尚且可以哭闹之后被人安慰,但他毕竟已经不再是孩子,也没有人可以让他肆无忌惮地在在对方怀里嬉笑怒骂。这样悲哀的现实将陈林一时从难以遏制的脾气之中拯救了出来,他站在那里,才发现自己熄灭了怒火的前路一片焦土,他寻不到路,也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姿态走下去。他能做的不过是靠着墙壁,攥紧了自己手中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