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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终于在车上坐定,顺着窗外看漆黑的站台,那时候还是水泥浇的站台,边上有硬木做的扶手,所有疾行的人一窝蜂涌上车来,站台便空无一人,只余下橙色的灯幽幽地亮着,灯的上面是巨大的棕色玻璃墙,将所有送行的人隔离在铁轨的两端。汽笛声响起之后,铁皮载着所有人驶向未知的远方,大家怀揣着各种梦想奔赴他乡。随着车子驶出站台,黑夜像一张巨口吞噬了所有人,城市的灯光逐渐远了,闹哄哄的车厢也随之安静下来,陈林开抓起自己装水果的袋子,从里面掏出一个洗好的苹果啃了起来,不多时列车员过来逐个查票,陈林将自己的身份证递上去,看见自己在上面僵硬的笑容。过不多时周围的人催促着彼此去洗漱,陈林不明所以,直到对面下铺的中年男人提醒了他,他才将行李塞进被子里面,然后胡乱挤在人群之中洗脸刷牙,等到他躺回去的时候,车厢已熄灯了,他在黑暗中摸索到自己的背包,夹在身体与腰侧的床板之间,硬卧的床铺很,他不得不弓起身子。被子里有股刺鼻的漂白剂的味道,陈林连衣服也不脱,又抽了件外套盖在身上,这才拉好被子躺了下去。火车前后摇晃着,陈林的身体也随着车子的运行不断移动,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睡着了。
在那个闷热的夏夜,火车厢里吹着冷气,陈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在睡梦之中,他梦见了陈曼。周建臣离开之后,陈曼一病不起、高烧不退,每天白天去卫生所点滴,晚上又回到家来睡,陈林衣不离身地照看她,半夜起来给她喂退烧药,开她的床头灯,却发现睡梦之中的陈曼,浑浑噩噩着竟流下泪来。那些眼泪在她的鼻尖上滑过去,从另一侧的脸庞坠落,沾湿在头发上。她哭的那样安静,像是在梦中仍有数不清的难过与痛苦,可她的唇角又是勾起的,或许能够在梦中再见一面那已经离开的人,亦是一种伤感的宽慰。陈林在那个瞬间感到他们母子二人正如春日中在湖泊里游玩的天鹅,身上沾染着浮萍、不住在原地着转。那蹼上、喙上、羽毛上沾着水珠与藻类,但他们不知疲倦,在怀念与幻想之中寻找着落脚之地,相依相偎、彼此支持。陈林看着陈曼好一会儿,又拿了纸巾给她擦干眼泪,接着轻轻推了推她,低声:“妈,起来吃药了。”
到学校之后,陈林的室友们都已经到了,有几个是本地的,其余和他一样是外省考过去的。大家都学中文,肚子里自然有些墨水,彼此之间有些相轻。陈林最后一个到,几个人已经混得很熟了,他不爱笑、皮肤又白,往宿舍门口一站,像一株大漠中的白杨树,皲裂而沉默,唯独一双眼睛亮的出奇,可里面一点笑意都没有,致使室友们初见他便有些怕了。他花了大半学期才与同学处好关系,班里人不多,大学第一个运动会大家分配了些项目,陈林被最后指派去三千米长跑,在运动会当天穿一条薄短裤和运动背心,却不真空上阵,背心里面又套了自己的一件短袖,在炎炎烈日下跑漫长的三千米,一双细瘦的胳膊和腿几乎麻得快断掉,到最后肺里像安了一把刀,一下下割着他的肉。但他的脊背却一直挺直着,一双肩膀瘦却宽,架着他的头颅,昂的高高的,看着前方不知道多远的圈数。后来有个会场的志愿者不知什么时候跟在他身边,低声对他:“不要张嘴,慢慢吸气。”他听在耳朵里,只觉得这人真是废话,他要是做得到,早不必这么累了,心上一分神,脚上一个踉跄向前摔去,那人猛地抓住他的胳膊,带着他跑了两步,又把他顺回了跑道上。最后两圈,这个人陪着陈林一路跑下来,到了重点,陈林冲了线却停不下来,两条腿颤栗着,只知道向前迈。那人站在他身前,伸手将他拦在当场,陈林撞在他胸口,将他撞得退了一步,却仍旧没有松手,把陈林抱了个满怀。
事后陈林才知道,这人叫谭季明,是学生命科学的。陈林不懂什么是生命科学,谭季明“就是研究遗传的”,他这话的时候两个人正在堆雪人。冬天的雪很大,将学校里的湖面都盖满了。陈林带着个帽子蹲在光秃秃的柳树底下,捧着一抔雪在手里捏成团,谭季明站在他身边着话。陈林站起身来,问他:“什么都能遗传吗?”谭季明摇摇头,:“也不能这么讲,遗传只是一种信息,只是它很复杂,谁也不能里面有什么。”陈林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湖面,那上面结着冰,但他知道这个时候,底下的水还是流动的。那些水流就那样孤独而静谧地停留在湖底。陈林轻轻笑了起来,转过身的时候,谭季明低下头去,他们接吻了。
大学的第一个暑假陈林没有回家,他在北京一间家教机构做兼职,平时住在谭季明家里。在干燥炎热的夏季他们做爱,两个人都很笨拙,在黄色网站上搜索了很多知识,可第一次仍旧很痛,谭季明插了几次都没成功,陈林痛的软掉了,最后谭季明要抽出去的时候陈林抱住了他的腰,大腿蹭在他的肋骨上,那上面已经有了青年人薄薄的肌肉,陈林:“直接插进来,别磨蹭。”谭季明被他体内的高热烫的额上冒汗,按着陈林的腰一点点往里插,陈林感觉到肚子里像捅进来一块铅,戳得他喉咙发紧、腹绷直。窗外是无处不在的蝉鸣,不住发出细琐的嗡动,陈林看见窗外的柳树随风扬起,绿色的枝绦在谭季明的肩膀上投下细的阴影,像一把薄薄的羽刃。那个夏天粘腻而闷热,陈林蹲在阳台上给陈曼发短信,删改了几次,最终只:“我很好,兼职做辅导老师,在自己赚钱。你呢?”
短信发出去,陈曼很快电话过来,陈林接起来,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些什么。陈曼不问他学习,也没问他有什么难处,只:“你一个人在学校,还习惯吗?”陈林:“有同学一起呢。”陈曼连声好,又叮嘱他:“和同学好好相处。钱够吗?我给你汇一点。”陈林连声不用、还有,陈曼沉吟了一下,又问他在做什么,陈林快睡了,陈曼便不扰他,将电话挂了。第二天中午陈林下了课,正准备吃饭的时候手机震了震,他开,看见陈曼给他发:“给你汇了两千,不用省。你一个人在外面,妈妈帮不了你什么,注意身体、注意安全。不用担心我。”陈林握着手机,过了很久才回了一句:“你也注意身体。”他心中酸涩,既觉得感动,却又莫名感到亏欠,连谢谢都不出口,像是会变成很奢侈的问候。
和谭季明谈了两年的恋爱,陈林长高一些,身体也舒展开来,肩背渐渐有了些轮廓,不再是年少的时候那种孱弱的样子。谭季明是学生会的人,他却连社团都没有,除了给人当家教,就是在学校发文章,系里几个老教授很欣赏他,又推荐他选修了历史系的一些课程,他的学术道路倒是走得很顺利,不过钱只够维持生活。他住在谭季明那里,几次提过要交租给他,但谭季明并没要,陈林于是主动负担起家务。最初他连蛋炒饭都做糊,谭季明吃了两次,实在忍受不住,又和学生会的朋友出去聚餐了。陈林倒无所谓,自己煮了点粥和青菜,吃好了就去图书馆看书,两个人周末相处在一起,有时候是看电影、有时候做爱,他们都很年轻,有时候整个下午在床上不下来,沉浸在性爱之中,搞得屋里满是腥味。
陈林念书第三年的寒假,他刚考完试,定了后天的车票要回家去。谭季明也赶着回家,是要去国外玩。晚间谭季明从考场回来,进了屋便将陈林搂在怀里,两个人在客厅接吻、又脱光了抱在一处,陈林被他压在门板上,感受到身后谭季明勃发的性器在他的臀缝间蹭动。门外有人陆续回来,陈林一只眼睛透过猫眼看出去,见到隔壁的母亲正提着菜篮开门。陈林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感觉到火热的鼻息铺在手心上,谭季明的舌头在他后背上滑动,像一条沁了火油的蛇贴着他的肩头,身后传来皮肉相撞的闷响,陈林不敢扶着门,只好抓紧鞋柜,任由谭季明架起他的一条腿搁在矮柜上,搂着他的腰不住撞击。他的口中发出细碎的呻吟,声音不大,谭季明掰开他的手掌,嘴唇贴了过来,下身插得深且重,将他的尖叫和喘息都在口腔之中。第一次性爱结束后,他们躺在沙发上,盖一条陈林买来的厚绒毯,沙发不大,他们的腿搁在扶手上,彼此勾缠着,露出一点足弓在毯子外面。陈林躺在谭季明身上,半边身子挨着沙发边缘,谭季明将他搂紧了,在彼此都看不到的地方,用手掌抚摸他的腹部,轻轻揉按。陈林被他按得微微发抖,他们便又轻轻摇动起来。谭季明伸手从包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陈林,对他:“开看看。”陈林将包装纸撕开,里面是个三星的新款手机。
他家教的商场旁边放了这款手机的巨幅海报,陈林知道这很贵。他将东西放回茶几上,低声:“这我不能要。”谭季明失笑,他的性器还插在他身体里,他们还搂抱在一起,但陈林他“不能要”。他觉得这情景很可笑,只是他还太年轻,还未来得及理解陈林并不成熟的微妙自尊,便脱口而出:“这只是个礼物,有什么不能要的?”陈林并不回答他,但仍旧抱住他,用性爱搪塞过去。第二天陈林从他家离开,将这礼物仔细摆在门口的矮柜上,并不带走。坐上火车的时候陈林接到谭季明的电话,在滋滋的电流声里谭季明问他:“你为什么不拿走礼物?”陈林沉默了一下,只:“我不能要。”谭季明问他:“为什么?”陈林默不作声,挂了电话。谭季明再给他,陈林就把手机关了。他们彼此之间并没有提到分手,但陈林心中像比分手还要难过,在火车上一晚,他偷偷哭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