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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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洛川终究是平安无事,被带回了晋宫,好好招待,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饱饭、没有睡过好觉,几乎是精疲力尽,吃了个七分饱便躺在了地上,仰头看着房梁。

    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哭,只是对着沈遥岑的目光,他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那样的目光对他来弥足珍贵。

    苏洛川看着那双眼睛,就想到他们兄妹的眼睛真像啊。

    怀琴步走进来,看到苏洛川倒在地上,吓了一跳,还来不及什么,苏洛川已经看到了她,迅速起身,双手紧攥成拳,目露凶光。他好一阵子才认出怀琴,表情归于平静,却已经唬得怀琴不敢动弹。

    怀琴这才明白为什么那日皇帝也被吓了一跳,那个眼神是浴血沙场的人才有的,是他们从未见过的。

    “你……公主稍候就要过来,你正正衣冠,别吓着公主了。”

    苏洛川哦了一声,整了整身上那套脏兮兮的军服,紧紧盯着怀琴。

    怀琴被他看得发怵,右手搓着左臂,故作不知,立于一旁。

    不一会儿沈遥岑便来了,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有几分疲惫之色。

    沈遥岑跪坐在他面前,也没有抚一抚皱起来的裙摆,便开口问道:“你是易国人……见过我哥哥吗?”

    “见过。”苏洛川道:“他托我给你带了信。”他刚想从怀里掏出来,忽然想起自己身上的东西在鸿胪馆已经被全部搜走了,讪讪地垂下手。“他问你‘安否’……”

    “确实是哥哥会的话。”沈遥岑微微摇头。“不过是身外之物,我知道他很好就可以了。”

    苏洛川一愣,有些呆滞地点点头。

    “我问你,你的一切都是真的,对吧?”沈遥岑定定地注视着苏洛川,似乎是想要看穿他一般。

    苏洛川忽然有些愤怒,道:“易国的人正在生死线上,不仅是为了易国自己,更是为了其他国家的人,包括内史,你们还要怀疑这些吗?”

    怀琴呵斥道:“放肆!”

    沈遥岑摆摆手,看向苏洛川道:“没什么,我只有这一个问题,既然你已经回答完了,那我选择相信你。”

    “公主……”

    “既然是你来传话,看来哥哥也在战场之上,也无怪乎你会来找我。”沈遥岑右手按在左手手腕的玉镯子上,轻轻摩挲着镯子。“只是你既然被关到了鸿胪馆里,也应该明白为什么如今内史还没有丝毫动作了吧?”

    苏洛川微微一愣,不由眯起了眼,似乎从她的话里明白了什么,却又不得要领。

    沈遥岑接着道:“鸿胪卿是程陵之的内弟,而抓住你的那个人,也不过是他手下的喽啰罢了。”

    苏洛川攥紧了手。

    “今日陛下和豫王的舅父、太尉舒泽吵了一架,舒大人不愿意陛下白白让士兵们送死,我也觉得没错。”

    苏洛川迅速起身,道:“既然如此,我现在就走。”

    “你一个人回去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多一个人送死罢了。”沈遥岑自顾自地倒了一杯水,抿了一口才接着道:“舒家对陛下很是不满,陛下也不喜舒家的傲慢。”

    苏洛川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提起另一件事请,正要发问,沈遥岑忽然抬起头,露出一个笑容,道:“豫王一定很恨陛下,如果没有陛下,他就是皇帝了。明日你和我一起去殿上服舒大人,如何?”

    苏洛川有些不解,却还是点了点头。

    晋宫内的昭景宫为皇帝寝宫,紫宸殿则是皇帝每日面见群臣的地方,沈遥岑身为女子自然不能登殿,只有苏洛川一人上殿,向大臣们明北境的军情。

    “太尉听完了,对于朕出兵的命令,可还有意见?”

    舒泽出列道:“臣不敢有意见。”

    太尉舒泽是豫王的亲舅父,如今不过四十有余,身长玉立,为官多年,舒家又是世家大族,一身绛色官府更显得他气度非凡。

    不过他是个暴脾气,当年豫王的母妃被皇后入掖庭时,他便率先上了一封奏折,明指皇后无德,若不是先帝极力缓和双方关系,恐怕皇后母家早就与舒家起来了。

    本指望着豫王有幸能登大宝,却不曾想到最后是皇帝被立为太子,竹篮水一场空,也怨不得他总想着给皇帝添堵。

    “只是还请陛下三思,一旦出兵,以臣对内史的了解,恐怕……若是有奸人趁人之危,只怕对陛下不利。”

    皇帝冷哼一声。

    一旁的程陵之拢着衣袖,闭目养神,听到舒泽的话微微挑眉,却什么话也没。

    “何况……易国的存亡与我们有何关系?”

    苏洛川猛地转过头,怒视着舒泽。

    “易国一向拥兵自重,不准是借此设计陛下,想要削弱内史,到时候真的出兵,恐怕易国要‘将在外,军命有所不为’了吧!”舒泽冷笑一声:“何况——”

    皇帝也未曾想过这些,一时间脸上有些挂不住,追问道:“何况什么?”

    舒泽的表情多了几分轻蔑,道:“陛下是为了内史,还是为了温国公主?”

    程陵之抖抖肩膀,伸手捋了捋胡子,将袖子拢得更紧了些。

    皇帝先是一愣,随后看到阶下议论纷纷的群臣,不由勃然大怒,直呼其名:“舒泽,你这是什么意思!”

    “先帝九年,易、温两国交战,温国公子沈一戈被送往易国为质,至今未曾归国,之前听还被压着上了战场,陛下的未婚妻子是沈一戈一母同胞的妹妹,陛下要出兵,恐怕不是深思熟虑之后的诏令吧。”

    “你!你——”

    程陵之此时才站了出来,清了清嗓子。

    皇帝稍敛怒容,道:“国相请讲。”

    皇帝之所以能当上太子,正是因为程陵之的选择,立于东宫之后,程陵之又是他的半个老师,他自然是极为敬重的。

    程陵之这才道:“陛下稍安勿躁,舒太尉虽然言辞不当,但得有理,陛下更应沉心静气、察纳雅言,此时出兵,确实不太合适。”

    “国相——”

    “不过易国自然是要救的,只是不光是内史要出兵,其他各国也要出兵才是,易国护着的,可不只是内史,不是吗?”

    舒泽冷哼一声,道:“不如就让其他几国出兵,免得内史兵士徒遭战乱之苦。”

    苏洛川紧紧盯着舒泽,咬牙切齿道:“胆如鼠的乌龟王八!”

    舒泽听到他的粗鄙之语,气得浑身发抖。“你!你一个卒子,也敢和我如此话!”

    “舒太尉得轻巧,其他几国国君可否服气啊?”程陵之呵呵笑了起来:“舒太尉终究只是纸上谈兵,不懂实际啊。”

    舒泽气急,道:“程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多国联军,各个军队作战习惯不同,谁来掌兵?!”

    “那个人自然不是舒大人了。”程陵之神色冷凝,道:“越帝时,便有多国联军——‘十方军’,共同抵抗北魏南下,那么多出色的将领,舒大人不知道吗?”

    舒泽面色涨红,最后冷笑一声,竟在紫宸殿上拂袖而去。

    皇帝也不在意他,对程陵之道:“国相得有理,朕这就命人去传旨。”

    “这等事,臣做便是,本无需惊动陛下的,只是下面的人不得力,这才闹到了陛下面前。”程陵之作揖躬身,因年迈体衰,忍不住咳嗽起来。“是臣之错啊!”

    苏洛川微微一愣,正要什么,便看到皇座之后的沈遥岑摆了摆手,又吞了下去。

    皇帝急忙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国相也不必太过苛责。”

    程陵之勉强直起身体,颤颤巍巍道:“多谢陛下/体谅老臣,只是老臣自觉失职,自请罚俸一年,还请陛下不要拒绝!”

    皇帝只得安抚道:“那就按国相所的去做吧,通知各国,择日出兵易国。”

    “为什么不让我揭穿他?”苏洛川一见到沈遥岑便脱口而出。

    沈遥岑摇摇头。“既然他已经答应出兵了,其余的事情也不必纠结了。”她沉吟一阵子,似乎明白了什么,肯定道:“他恐怕早就准备好了。”

    苏洛川有些疑惑:“什么意思?”

    “虽然消息是最近才传过来,可其余几国也不是傻子,他们真的不知道吗?就算程陵之不,其他诸侯迟早也要出兵。”沈遥岑沉声道:“程陵之不过是给内史和皇帝挣一个正统名号罢了,倒是用心良苦。”

    苏洛川忽然觉得沈遥岑有些陌生。

    他原本觉得沈遥岑和沈一戈很像,可是如今看来,又不是那样的。

    “怎么了?”沈遥岑没有听到苏洛川应声,有些奇怪地问道。

    “……没什么。”苏洛川沉默了一阵子,接着道:“我在想出兵的事情。”

    沈遥岑收回看向苏洛川的目光,望向远处,道:“恐怕不到一个月,一切便能准备好了吧。”她迎上苏洛川疑惑的目光,微微一笑,道:“大家早就迫不及待了啊。”

    苏洛川从她的笑容中似乎明白了什么。

    所有人的虎狼之心,早就跃跃欲试了啊。

    作者有话要:

    我又来更新了,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