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魑魅魍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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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话想要再次抓住对方的衣袖,手掌却又落了空,他从床上摔了下来。这人低头看着他,他仰头伸手,恍惚道:“慕别,是你吗?”

    慕别目无波澜的道:“是贫僧又如何,不是贫僧又如何。”

    容话闻言,心底缺失的一片地方仿佛被瞬间填满,他跌坐在地板上抓住对方的衣摆,笑容由心而发:“我找了你很久,我一直在找你。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你会出现在我面前是不是因为你也在找我?”

    慕别弯下腰,右手指尖从容话的额头划过容话的嘴唇,继而往下延伸,“施主,不该来的。”

    “为什么?”容话不明白。

    慕别的手在容话的心房处停下,红的发黑的鲜血迅速的在他的掌下溢出,弄脏了容话的白衬衫,掌心和心口相交的地方,有血液砸落在地板,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

    容话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他握住慕别放在他心脏处的手掌,忍着疼痛,颤声又问一遍:“……为什么?”

    慕别的五指陷入容话的皮肉里,血流满整个地面,他身上的袈裟一尘不染,脸却变得血肉模糊,看不清原貌。

    容话看清他的面容,瞳孔收缩了一下,他便把这张可怖渗人的脸往容话的眼前又凑近了几分,染血的唇边带着一抹笑,“这就是原因。”

    心脏的跳动骤停,临死的窒息感无孔不入的刺进脑海。

    容话向后仰倒进血泊里,涣散的瞳孔里映出那不知是人还是鬼的怪物。

    他还站在原地,像是在冷眼旁观,看着他慢慢的死去。

    周边的视野变暗,景象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一口石棺突兀的停在不远处的中央,凿进洞壁的几十根粗重锁链死死的缠着棺身,黄色的符篆贴满棺沿,散发着暗暗的红光。

    残留的意识让容话情不自禁的朝石棺伸了伸手,棺里面葬着的是谁,他莫名的想瞧一瞧。

    像是在回应他,幽光扑闪了几下,却灭了。

    容话停在半空的手重重落下,冰冷的风雪扑面而来。

    容话缓缓睁开眼,雪花不管不顾的飞进他的眼睛里,他被冰的又重新闭回了眼睛,用手遮挡。

    “睡醒了?”犹长眠的声音裹在风雪和三轮车笨重的发动机声中响起。

    容话往下蜷了蜷身体,头挡在三轮后车厢的挡板后,这才勉强适应,“我怎么在你的车上?”

    他明明记得自己之前在临时休息站里等慕别,怎么做了一场梦过后就上了犹长眠的三轮。

    “你什么?”干扰的杂音太多,犹长眠似乎没听清楚容话的问话。

    容话只好提高了音量:“我问你,我怎么在你车上,你现在又要把我带去什么地方!”

    “啊?”犹长眠开着三轮熟练的在雪坡上穿行,“不是你要我带你上霖山去看我家里的田吗?”

    容话依言回忆,半晌后道:“我不记得我过。”

    “我难道还骗你不成?”犹长眠清了清嗓,把容话当时过的话原封不动的重复一遍道:“我有朋友在山上,我不放心。你家既然住在霖山你肯定对霖山很熟,我买你的胡萝卜,如果我朋友到时间还没给我电话,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一起找找他们?”

    容话蹙眉道:“我没有印象。”

    “这位朋友,我没必要拿这件事骗你。骗你上山对我又没什么好处,我还等着你买完我的胡萝卜让我赚点钱。”犹长眠笑道:“你应该是睡迷糊了,我刚刚就让你上车别瞌睡,你还是了,头脑不清醒了吧。”

    容话不置可否,他没这么容易被犹长眠几句话轻描淡写的服,习惯性的摸出手机想看一看时间,手机屏幕却一直黑屏,按了几次开机键都毫无反应,容话只能又把手机重新放回了衣袋里。

    霖山的气温已经低到连智能手机都无法使用的状态了,容话思忖片刻,问犹长眠:“现在几点了?”

    犹长眠指了指天上愈暗不暗的颜色,单手把着三轮车头,“看这个天色,肯定是快要黑了。”

    “麻烦你把我送回去。”容话正色道:“我朋友如果回到临时休息站见不到我,会担心的。”

    三轮的后视镜里印出容话的脸,犹长眠的目光似有若无的从镜片上瞥过,“我家就要到了,你看过田没问题后,我再送你下山。”

    “而且你的朋友,今晚也不一定能回到临时休息站……”

    “你什么?”犹长眠后面的话刻意放轻了声音,容话没听太清。

    “没什么。”犹长眠开三轮车的前车灯,伸手指了指前方,“看见了吗,那座房子就是我的家。”

    容话顺着犹长眠指着的方向看过去,两座山峰相交的隐蔽接缝中,一座木质结构的简洁木屋,伫立在此。木屋的四周用篱笆简易的围了起来,扩大了空间。

    犹长眠把三轮稳稳停在了木屋旁随意搭着的一个雨棚下,熄火下车后,回头看见容话整个人被冻的双目失神,道:“不好意思,我家庭条件就够买这么个敞篷车,让你受累了。”

    容话四肢僵硬的从后车厢跳进雪地里,稳了一下才站稳。

    犹长眠迫不及待的拉着容话走到一片被雪地掩埋的田边,指着田介绍道:“你看,这就是我的田。所有的胡萝卜都是我一根一根亲手种出来的,童叟无欺。”

    容话吸了吸鼻子,话的声音都在颤:“……胡萝卜的事可以之后谈,我能先进你家取个暖吗?”

    犹长眠拉下门栓,推开房门,“顾客请进。”

    容话刚想走进屋内,木屋后的雪坡上便有一个黑影滚落了下来,两三秒的时间,重重的撞在了篱笆上,撞出一声闷响。

    犹长眠镇定自若的朝容话递了个眼色,示意容话进木屋取暖,容话偏着头往屋后定睛一看,“是个人。”

    容话向砸进雪地里的人走过去,犹长眠在他身后慢步跟上。

    “没事吧?”容话徒手把脸埋在雪地里的人翻过来,露出慕地野的脸,“地野?”

    慕地野额头不断冒着冷汗,两道眉紧紧的锁着,嘴巴无声的张合,像是在什么。

    “你认识?”犹长眠在容话背后伸出半个身体,问道。

    “是我朋友。”容话看着慕地野像是陷入梦魇一般的状况,喊了几声对方的名字却不见醒,犹长眠见状道:“可能摔下来撞到头昏迷了,先抬进屋里放一放吧。”

    容话点头,在犹长眠的帮助下把慕地野抬进了木屋里唯一的一张床上躺好。

    犹长眠关了木门锁上,又在火盆里重新生了火,屋内的温度这才开始逐渐回温。

    他坐在火盆边,往盆里面加了几根干柴,脸颊上映出火焰跳动的影子,在他白如雪的面容上显得尤为夺目,“容话你安心,你的朋友,死不了。”

    容话拿出衣服里的手机放在靠近火盆的地方,“我只是想知道,他为什么会从雪坡上摔下来。”

    “霖山下雪,整个冬天的景色都一成不变。如果不是在山上长大熟知霖山各个角落的人,在这种暴风雪的天气里,迷路失足都是十分常见的事情。”

    犹长眠边,又往火盆里加了一根干柴。他加干柴的动作太大,盆里的火花往外溅出,犹长眠抬脚踩灭掉在木地上的火花,“皑雪吃人,向来不眨眼。”

    容话的视线停在慕地野痛苦又狰狞的神情上,一时无语。

    搭好的积木桥忽然崩塌,慕地野愣愣的抬起头,看着面前踢毁他积木的孩子。男孩是他幼儿园同班的同学,此刻正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慕地野,气势汹汹地:“我妈妈你是没有爸爸的野孩子,让我们不要跟你玩,我们的积木你也不准碰!”

    两三个孩从他身后冒出,蹲在地上飞快的捡起积木抱走,去到离慕地野很远的地方。

    踢翻慕地野积木的孩子临走前还从他做了个鬼脸,用着最童真的语气道:“野孩子,没有爸爸的野孩子我们才不和你待在一起!”

    他完转身就跑,坐回了积木前,和另外的几个孩子一起搭着,稚嫩的脸庞上重新浮现天真烂漫的笑容,和前几秒恶语伤人的孩童仿佛不是同一个。

    慕地野还站在原地,周围的景象却已经变了。

    慕地野行走在初中教学楼的过道上,沿途有认识的同学向他点头招呼,慕地野笑容阳光,一一回应。左脚刚踏入过道的转角,他却觉得如芒刺背,身后善意的视线消失的无影无踪。

    有人在窃窃私语。

    “你知道吗,慕地野的妈是个三。被金主包养在外面的那种……”

    “妈是三,儿子是私生子,名声可臭了。”

    “你看他刚刚还一脸笑的跟我们招呼,他不嫌恶心我都嫌恶心,自己什么身份自己不清楚吗!真是有够倒胃口。”

    “妈是婊子,儿子能好到哪儿去?都不是什么好货色,下贱!”

    慕地野气的浑身发抖,手握成拳,转身想要找那些嚼舌根的人算账,周边的景象又开始变了。

    昏暗的宴会厅内,只有一束聚光灯,停留在慕地野的身上。他站在高台上,台下站着的慕家人,他们脸上的表情各异,可量着慕地野的眼神里都带着同样的一种情绪。

    轻蔑,不屑,甚至睥睨。

    头顶上灼热的光开始变得冰冷,他像一条被搁置在砧板上的鱼,拼命的张嘴呼吸着,但那些眼神却仿佛无数把刀,从头到脚的扫过他,将他一寸寸的凌迟切割。

    他挣扎不开,也动弹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