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魑魅魍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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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暗如墨,风雪不止,下山的路格外崎岖。

    斗笠在夜风中翻卷,不断有雪花划过刀身,长刀漆黑,泛出冰冷的寒光。

    身后是一连串的脚印,戒刀离山下越近,后方的脚印便被新一轮的大雪掩盖。他一手扶着被风刮的快要从头顶飞走的斗笠,斗笠下的眉目之间凝出白色的霜雪,他却像是一点都没有察觉,脚下的步伐平稳仍旧。

    风势忽然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戒刀脚步骤停,转身拔刀,一记横斩劈向面前的空白,空气中出现波动,一个身影逐渐显露出来。戒刀脚下借力,跃向半空,长刀近身直攻来人。

    “杀戮成性的和尚,我还是今天第一次见到。”千面着,不偏不躲的接下戒刀的攻击,在刀尖触碰到千面身体的那一刻,戒刀整个人连带着刀一起穿过了千面的身体,落回了雪地上。

    千面浮在半空中,身体呈现出透明状,他脸戴青色面具,居高临下的看着戒刀,“还想再试试?”

    戒刀反手握刀背在身后,一串闪着金光的佛珠从他的袖子里飞出来,快速的分散开,集中在千面的四周形成一个圈包围,“妖怪该死。”

    话音一毕,他张嘴默念了几句佛咒,佛珠上散发出的光霎时变得更盛,光泽从上到下笼罩着千面,金光印满雪地,熠熠生辉。

    千面笑道:“果然是高僧,佛法的确精湛。”

    戒刀眉眼之中的戾气加重,不再话,抬手招袖,将千面锁的密不透风的佛珠突然迅速的往内收,就像是一条无形的铁链,在不断缩的过程中,千面的身体也被挤压的一点点变形,错位。

    直到千面被碾碎成齑粉,消失在半空,佛珠身上的光才黯淡下来,一颗接着一颗鱼贯而入的回到戒刀的袖子里。

    戒刀理袖收刀,身上本应该退散的杀意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变得更为浓烈。他前脚刚踏出,千面的声音又再度从他脑后响起来:“高僧的手段,名不虚传。”

    千面完好无损的从戒刀的后方,悠悠的转到对方眼前,“不愧是以一人之力斩杀了魅妖的人。”

    戒刀的手重新搁置在刀柄上,随时可拔刀,“你是什么人?”

    “你不用知道我是什么人。”千面脚踏着虚空,像是踩着无形的台阶一样,一步步的往下,“你只用知道,我看上了你身上的一样东西,我想拿另一样东西来跟你交换。”

    戒刀没有半分犹疑的拔刀,刀从眼前划过,黑亮的刀身上映出他的脸,刀疤狞恶,眼神锐利。

    刀裹住风雪,狠狠的劈向千面,卧在前方雪地里的大石霎时成了粉碎,而千面却连身体都没移动一分。

    戒刀接二连三的又挥下数击,雪地被搅得天翻地覆,白雾飞扬,千面又已经悄无声息的来到了戒刀的背后,伸出手在戒刀的肩膀上拍了拍,“本体不在这里,你挥多少刀都是徒劳。”

    “你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戒刀连声质问。

    “你可以把我当成一个能帮助你的朋友,我们各取所需。”千面将头凑到戒刀的耳边,“只要你想要的愿望,我都能替你实现……”

    “僧平生所愿唯两件事,一件是长伴我佛,诵经修行,二件则是——”戒刀赤手一掌拍向千面的头,语气狠厉:“杀尽世间妖魔鬼怪!”

    掌覆金光,穿透千面的头颅,碎成残片,千面的身形彻底消失在雪地四周。

    戒刀目光戒备的盯着四周,雪花滚风,残夜如钩,千面虚无缥缈的声音在空旷的山谷中回响:“戒刀大师,我等着你来找我……”

    盛玉宇肩上背着缰绳,身后的雪地里有几根木头捆绑在一起临时组成的木板,木板上拖着被吹成雪人陷入昏迷的慕唧唧和慕吒吒。

    大雪纷飞的天里,盛玉宇一连拖着两个人下山,累的满头大汗,招呼前面的慕别:“你不帮我拖人就算了,也不走慢点等等我,我要是在山里迷路了怎么办!”

    慕别下山的步履稳缓,像是信步闲游,闻言头也不回的道:“要救他们的是你,你既然救了,拖他们下山也是理所应当。”

    盛玉宇暗自磨了磨牙,拉扯缰绳的力气加重,木板在雪地失去平衡,慕唧唧的身体从板上一歪,掉进了雪里。

    盛玉宇气哼哼的丢下绳子,绕着木板走,把慕唧唧的身体重新从雪里挪回木板上,又用剩余的绳子把慕唧唧和慕吒吒捆在了木板上,“你什么忙都不帮,见到话话后我要跟他告你的状!”

    慕别转身走回木板旁,看着盛玉宇捆绳子的动作,饶有兴致道:“你准备怎么告我的状?”

    盛玉宇被问住,鼓着腮帮不话,随手用袖子扫落慕唧唧和慕吒吒脸上的雪,姐弟俩的神情都异常难受,慕唧唧头冒虚汗,眉毛紧拧着,慕吒吒满脸是泪,眼角不断有泪珠溢出。

    “他们姐弟俩,是不是不太对劲啊。”盛玉宇面带狐疑,“刚刚从雪地里把他们捡回来,他们就是这幅表情,慕吒吒还在哭,慕唧唧还在冒汗,他们怎么了?”

    慕别的视线在慕唧唧和慕吒吒的脸上一一扫过,“他们到底怎么了,你应该很清楚。”

    盛玉宇在绳子上了几个死结,“我只是一只兔子精,怎么会清楚那么多事。”他放下绳结,在慕唧唧的脸上用力的掐了几把,试图把慕唧唧掐醒,“是不是昏死过去了,怎么办啊?”

    慕别半眯着眼,没答话。

    盛玉宇用余光瞧了慕别一眼,“山下有医院吗?我们快下山把他们送回医院吧,他们的情况看起来很危险。”

    “我觉得,他们的情况去医院也没用。”慕别意有所指,反问盛玉宇:“你觉得呢?”

    盛玉宇摇头道:“我不知道。”

    慕别低笑了两声,道:“你觉得他们现在的状况像什么?”

    盛玉宇盯着慕唧唧和慕吒吒的脸,语气迟疑:“……他们看起来好像很痛苦。”

    “还有?”

    “还有……”盛玉宇伸手又在慕唧唧的大腿上狠掐一把,“叫不醒,掐不醒,像睡的很沉?”

    “梦魇。”盛玉宇忽然道:“他们难道在做梦,被梦魇住了?”

    慕别居高临下的量着盛玉宇,笑容和善,道:“谁兔子傻,兔子不是很聪明吗。”

    盛玉宇头一次被慕别夸赞,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嘿嘿,我们兔子一直都很聪明的……”

    他重新捡起缰绳从雪地上站起来,“不过话回来,慕唧唧和慕吒吒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做噩梦,总该有个原因吧。”

    慕别目视天边长风飞雪,神情逐渐变得冷凝,“霜雪过处,白妖入梦。”

    盛玉宇的瞳孔几不可见的收缩了一下,口中低声默念了几个字。

    “你什么?”慕别问盛玉宇。

    盛玉宇脸上闪过惊恐,吞噎着口水道:“你的是不是……犹长眠?”

    慕别没理会盛玉宇,摸出手机给容话了个电话,盛玉宇拖着慕唧唧和慕吒吒往慕别身边赶,害怕道:“到底是不是啊?”

    被拨的一方处于关机状态,慕别放下手机握紧,“犹长眠……”

    猜想得到了证实,盛玉宇害怕的缩了缩脖子,“真的是犹长眠?”

    慕别道:“你认识?”

    “谁不知道犹长眠的大名啊。”盛玉宇瑟瑟发抖,“山雪化身的精怪,能窥探一切生物的内心深处,引人入梦。把梦境里的人玩弄于手掌中,是生是死都在他的弹指一挥间……”

    “他虽然很久不出世,但却是魑魅魍魉的顺三位,十分受人忌惮。”

    血蝶自慕别的袖子里涌散,他道:“你对魑魅魍魉,了解不少。”

    “我这种兔妖,当然要了解这些鼎鼎大名的人物,见到他们才能绕着道走,不然撞上我的命就没了!”盛玉宇嘟囔道:“我可惜命了,还想多活很久。”

    “既然惜命,就管好自己。”慕别的背影渐渐消散在风雪中,“不要作茧自缚。”

    山半腰的木屋内,炭火产生的热气充斥满四周,犹长眠用火钳夹着块碳翻了翻,随意的看了一眼窗外,“客人,天黑了。你今天恐怕下不了山了,就在我家里住一晚吧。”

    他完把手里的火钳往炭盆的边缘上一搭,朝容话笑道:“放心,我不会收你房费的。”

    床上躺着的慕地野眉头紧锁,情况看起来依旧不乐观。

    容话思忖片刻后,摇了摇头,道:“再不送地野去医院,我担心他会出事。”他把慕地野从床上扶起来,身体靠在他的后背上,想将人背起,“犹先生,能不能麻烦你开车送我们下山到就近的医院?”

    犹长眠坐在板凳上转了个身望着容话,闻言只是笑了一下,没答话。

    容话心下了然,补道:“犹先生,我知道现在下山很危险,强人所难。但我的朋友情况真的不好,希望你能帮个忙。作为感谢,你的胡萝卜我会全部买下,如果你以后还种胡萝卜的话,我也会一直向你购买,不知道这样可以吗?”

    犹长眠眸子里划过亮光,“你真的?”

    容话道:“真的。”

    “那你现在就能付钱吗?”犹长眠从板凳上站起来,下巴朝屋外装着胡萝卜的三轮抬了抬,“半车胡萝卜的钱。”

    容话下意识的去摸外套的衣袋,摸了个空。出门太急,没带上钱包,他只好道:“我没有带现金,你的胡萝卜一共多少钱?”

    “不贵,一共七十八斤,算你三块五一斤。一共二百七十三块。”犹长眠飞快的从裤袋里拿出手机,点开收款码,容光焕发道:“没有现金的话,支持扫码转账。”

    容话喉结滚了一下,“……你们山上,手机还能用?”

    “能啊。”犹长眠眨眨眼,“信号满格,到账迅速。”

    容话取出自己的手机,按了几次开机键尝试开机,手机还是呈现黑屏状态。

    犹长眠见状,眼珠转了几下,收回了自己的手机,道:“你的手机应该是水土不服,给钱的事不着急,我相信你不会赖账。”

    容话语塞,也将自己的手机收了回来。犹长眠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张纸条和笔,在上面写了一段话后,双手递到容话面前,笑容满面道:“不过还是个欠条,大家都放心。”

    容话接过欠条没看两眼,就在落款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递回给犹长眠,“可以了吧,能麻烦你先走开车送我下山吗?”

    犹长眠看清纸上的签名,珍宝似的把欠条折叠好放进外套的里层衣袋里,喜不胜收道:“别下山了,我现在就去给你做完饭。”

    容话一愣,心中陡然生出一种被欺诈的感觉。

    犹长眠看他神情,道:“你放心,你朋友真的没事,待会饭做好了你喂他几口就好了。”

    容话没这么容易被犹长眠糊弄,“他现在都醒不了,还怎么吃饭?”

    “山人自有妙计嘛。”犹长眠从靠墙的木柜子里取下一口铁锅,在炭火盆上架了个简易的灶台,把铁锅放上去,又倒进一壶清水,“客人你想吃点什么?”

    他也不等容话回应,自顾自的答道:“不如就喝个胡萝卜汤吧,刚好让你尝一下我家的品种质量,保你不后悔。”

    犹长眠完,自发的去到外面的雪田里拔了几根胡萝卜回来,不切也不洗,整根胡萝卜全部丢进了锅里,“不进行任何加工,最能提现出胡萝卜的原滋原味。”

    容话本来就一点胃口都没有,看见犹长眠这么烹饪胡萝卜,更加提不起食欲。他心里还在担心慕地野,走到犹长眠的面前,思索道:“这样,你把三轮车借给我。我把我的朋友送到医院后,我再把车给你送回来。”

    他把身上唯一的手机拿出来递给犹长眠,“你如果不放心,我的手机可以先给你。还有我家的地址也可以告诉你。”

    犹长眠头也不抬的用铁勺搅弄着一锅原滋原味的胡萝卜汤,语气有点无奈,“客人,买卖双方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我信任你让你赊账,你怎么就不能信信我?你的朋友一定不会有事的。”

    犹长眠完拿起放在地上的一个瓷碗,用铁勺舀了几勺胡萝卜汤装进碗里,胸有成竹的走向床上躺着的慕地野,手掐住慕地野的嘴,也不管慕地野到底能喝进几口,一股脑的把胡萝卜汤全部给慕地野灌了进去。

    等到碗里的胡萝卜汤一滴不剩的时候,犹长眠才收了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客人,可以来验收了。”

    容话犹豫,没有立刻走上前。床上安静了很久的慕地野突然咳嗽起来,眼珠在眼皮下乱动一阵后,紧皱的眉心顷刻之间松了开来,面上痛苦的神情慢慢变得缓和,回归平静,呼吸声开始趋向平稳。

    不像是困在梦魇之中,而像是睡着了。

    “客人。”犹长眠重新在灶台前的板凳上坐下,换了一个新的瓷碗朝容话摇了摇,“你要来一碗吗?”

    容话果断的摇头,犹长眠惋惜的暗笑,自己给自己舀了一碗冒着热气的胡萝卜汤,慢悠悠的喝着。

    容话重新观察了一会儿慕地野,见对方的状况似乎真的好转了很多,心里的担忧减少了几分。犹长眠一碗胡萝卜汤已经喝完,还要再喝第二碗时,容话向他道:“犹先生,我能借用一下你的手机个电话吗?”

    犹长眠把手机递给容话,“客人自便。”

    容话点开拨号页面,正输着慕别的手机号码,忽然感觉一只躲在自己衣服里的血蝶轻微的动了几下。容话心思稍转,不动声色的停下拨号码的动作,“我记得犹先生在休息站的时候,霖山上烦人的东西在,犹先生不想被扰清静,所以才在山下停留。”

    犹长眠点头答道:“是这样没错。”

    “那犹先生现在为什么又回到了山上?”

    犹长眠坦荡的回应容话,“当然是为了让客人亲自到田里挑选胡萝卜。”

    他松开手,铁勺回到锅里,撞出一声清响,“毕竟像我这样的菜农,有一桩大买卖不容易,我肯定不能就这么放客人你溜走啊……”

    血蝶在容话衣服下的震动开始变得强烈,容话垂眸看了一眼,右手搭在衣服上,安抚着里面的蝴蝶,“那请问犹先生,山上扰你清静的人,已经走了吗。”

    犹长眠闻言,几个手指动了动,表情虚无难辨,“麻烦走了,大麻烦还在。”

    他掐手指的动作和路边摊上算命先生惯用的动作没什么两样,容话道:“犹先生会算命?”

    “我不擅长算命。”犹长眠白如雪的睫毛轻搭在眼睑下,平淡的五官中显出一种蛊惑的鬼魅感,“但对解梦,还是略知一二的……”

    他睁开眼,浑身上下唯一的一点黑色,那双瞳孔在一瞬之间也变成了白,“客人如果有需要,长眠可以为客人解一解梦中所惑。”

    隔着一层衣料,容话手掌下的血蝶翅膀煽动的仿佛要从衣服下破开飞出来,容话蹙着眉没话。

    犹长眠却起了意,兴致盎然的道:“客人不答,不如我来猜一猜?猜的对了,客人便左耳进右耳出,猜的错了,客人就当是个笑话,一笑而过。”

    “犹先生请。”

    炭盆里的火烧的旺盛,黑炭燃了大半,犹长眠一边熟练的往里面加炭,一边道:“客人经常做一梦,梦中有一人,乃是客人心念多年却无法相见之人。然而客人心性澄透,性情执拗,在心中已经暗暗许过誓,此生一定要与此人重逢。久而久之,这样的念头在客人心里便成了一个结,这也让不轨之人窥探客人的心底,变得异常容易。”

    容话不置可否,问道:“人人都会有想要得到某件东西的想法,我有这样的想法并不稀奇,为什么犹先生能断言这样的我,会被外人轻易看透?”

    “客人聪慧,的不错。万物皆有七情六欲,就是那剃了头进了庙,常伴青灯古佛的和尚也不能彻底断了红尘俗世。”犹长眠望向容话清透无垢的眼底,语气有扼腕,“生灵一旦有欲,就相当于有了软肋。这根软肋若藏的深,兴许一时半会儿不会被有心人察觉,但久而久之,软肋会在不知不觉中膨胀变大,浮出水面,藏也藏不住。”

    “有心人就能轻而易举的抓着这根软肋,把软肋的主人当做提线木偶一般的操控,生死不由己。”

    犹长眠叹息一声:“那样的处境,对任何人来都生不如死……”

    “犹先生话藏真意。”容话沉默半晌,才出声:“只不过我不明白,犹先生为什么要对我出这样的话。”

    “当然是因为客人买下了我的胡萝卜,作为卖主开心,想送客人几句临别赠言。”犹长眠缓声道:“客人心地纯善,但世事并非客人心中所想的那般永远白洁无暇。客人心中的某些执念,当放则放。否则到最终苦闷难过的,还是客人自己。”

    屋外的声音骤然变得汹涌,摇摇欲落的木门被猛地吹开,刺骨的风雪刮进屋内,冒着热气的铁锅上覆上了一层冰霜。

    犹长眠“哎呀”一声,饱含歉意的对容话道:“客人,看来长眠今晚不能留你在屋内夜宿了。”

    血蝶从容话的衣领里跑出,飞到门外,慕别面色阴沉的从屋外走进来,看清屋子里的景象后,朝容话勾了勾手,“过来。”

    容话没有太过惊讶,听话的走向慕别身边。慕别的视线没落在容话的身上,而是盯着坐在板凳上的犹长眠,等容话走近,他一把拉住容话的手腕拽到自己身后,“农民就该有农民的样子,老老实实的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春种秋收,安分守己。”

    犹长眠站起身,转身对着慕别摊手道:“我难道每天做的不是这些事吗?

    慕别冷笑道:“最好是。”

    犹长眠的眼珠转到慕别和容话交握的手上,道:“客人,你身边的男人很危险,你最好能离他远一点。”

    容话还没来得及话,就感觉慕别握着他手腕的力气陡然收紧,慕别震慑犹长眠,“一把火燃了霖山,届时以雪为生的精怪,都会变成蒸汽。”

    “正好,我怕冷。”犹长眠不惧怕威胁,“大冬天的让我用火烤烤身体,也是不错的选择。”

    和犹长眠对话的过程中,容话早就猜测到犹长眠多半不是常人,听犹长眠和慕别短短几句的交谈,气氛就变得剑拔弩张,他暗自扯了扯慕别的衣袖,“慕别,我们走吧……”

    他不清楚犹长眠到底是什么妖怪,心里只担心慕别这只狐狸精会被对方伤到,所以想劝阻对方。

    “容话!”盛玉宇晚几步赶到,抛下肩上的绳子飞快的向容话跑过去。

    容话对盛玉宇做了个驱赶的手势,“玉宇,你先别过来。”

    “为什么?”盛玉宇反应慢了一拍,人已经到了容话的背后往屋子里瞅,“有什么不能让我见的东西吗?”

    犹长眠向盛玉宇挥了挥手,“晚好。”

    盛玉宇看清犹长眠浑身雪白的模样吓了一跳,大叫道:“白鬼啊!”

    犹长眠眉头动了动没什么,捂着嘴了个哈欠,“天晚了,我要睡了。”

    他眼角余光瞥了瞥床上睡得正香的慕地野,慕地野的身体瞬间腾空,飞出屋子,砸向盛玉宇,“带着你们的人,下山吧。”

    盛玉宇被慕地野砸的措手不及,抱着慕地野后仰进雪地里,挣扎半天没起来。

    “避世,就该避的彻底。”慕别目光幽深,“插手别人的家事,有失风度。”

    犹长眠意味不明的笑了两声,上床盖被,炭盆里的火一下子熄了。

    慕别拉着容话走出木屋,身后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响,缓慢的关上。

    慕地野从睡梦里苏醒,坐在黑夜的雪地里,茫然的分辨眼前的人和物。盛玉宇看他清醒,就把拖着慕唧唧和慕吒吒的绳子扔在了慕地野的手上,“你的兄弟姐妹,你自己拉回去!我帮你拉了几个时,已经很够意思了!”

    完,又迅速的跑向容话,生硬的挤在容话和慕别之间,“话话,你要原谅我,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只是想帮你报仇。”

    在这件事上,容话没有指责盛玉宇的资格,他拍了拍盛玉宇肩膀上的雪,问道:“有没有受伤?”

    盛玉宇吃痛的闪躲着容话的触碰,“没有……”

    视线昏暗,容话看不清盛玉宇肩膀上的伤,但盛玉宇躲避的动作已经足够明一些问题。容话本想挑明,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你以后再做危险的事,能不能提前跟我商量?”

    盛玉宇愧疚道:“我以后都听你的。”他又心翼翼的补上一句:“对不起,你能原谅我这一次吗?我还想做你最好的朋友。”

    容话安慰道:“不管你做了什么事,我们永远是最好的朋友。”

    盛玉宇眨巴了下眼,黑亮的光在眸子里一闪而过,“好,我记住了。”

    “客人,记得把车里的胡萝卜带走。”犹长眠的声音隔着一间木屋,在雪山中幽幽的响起。

    “胡萝卜?”盛玉宇耳朵一动。

    容话指着那辆在黑暗里仍旧红的夺目的三轮,“半车的胡萝卜,我上次答应买给你的,里面全都……”

    他话还没完,就和身边的慕别一起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盛玉宇傻愣的杵着,半晌才反应过来,“……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啊?”

    犹长眠立在木屋内的玻璃窗前,视线停在容话和慕别刚刚站立过的地方,他半边脸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结出了一层冰霜,寒气凛冽。

    梦中之境,昭示因果。

    地底的鬼蛊惑了云端的人,结论从见到对方第一眼的那刻,就有了定数。

    其中一方,必将万劫不复。

    手机滚落到床边,手机的主人被按着倒在床上,整理好的床褥陷落成一团,起了旋涡一样的皱。

    “犹长眠对你了什么?”慕别压在容话的上方,紧盯着容话的双眼,不看落这两只眼睛里的任何一点情绪。

    容话脑子还有些晕乎乎的,“他没对我什么。”

    他想要从床上坐起来,慕别用了力又把他重新按回床上,“别动,先回答我的问题。”

    “我回答了,他真的没和我什么。”慕别的反应让容话有些摸不着头脑,“你担心犹先生和我什么?”

    慕别被问住,理好头绪后道:“他是雪妖,最擅长蛊惑人心,操控人的梦境。我怕他对你不利。”

    容话道:“我现在很清醒,没有做梦。”

    慕别解释道:“这也是犹长眠可怕的地方,他会在被他蛊惑的人的梦里擅自篡改对方的记忆,即便那个人外表看起来像常人一样清醒,但在不知不觉中,他其实已经被犹长眠操控了。”

    容话思考了几秒,反问慕别:“那你觉得我现在像被操控了吗?”

    慕别认真的审视容话片刻,得出短暂的结论:“暂时不像。”

    容话见到的犹长眠,不像慕别口中形容的那样犹如操控人心的魔鬼,反而更像是一个为了生计发愁的朴实青年,能和容话搭上关系,也纯粹是因为对方那半车囤积的胡萝卜。虽然有时候话前言不搭后语,但总体看下来,不像是坏人。毕竟犹长眠还对慕地野救助了一把。

    他把这些事给慕别听,谁料慕别听后,翻身靠在了床头,冷哼一声:“慕地野和他那两个堂弟堂妹,会变成那样,正是他的手笔。”

    容话也从床上直起了身,跪坐在慕别的左手边,不明所以道:“可是他之前,一直和我在一起,除了我中途睡了一会儿,他就没在我眼前消失过。”

    犹长眠又是怎么有机会向慕地野等人下手的?

    “他是山雪成精,有控山御雪的能力,霖山四下都是他的道场,一旦有活物踏入,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慕别右臂枕着后脑,“他也因此可以肆无忌惮的放出妖力,只要是心怀执念或心有郁结的人,都会被迫进到梦里,让他一窥究竟。”

    容话突然想起在离开休息站和上霖山的那段时间内,他做的那个光怪陆离的梦,咬唇道:“每一个人的梦,他都能看见?”

    “差不多。”慕别观察着容话的神态,“不过,他不能窥见比他妖力强悍之人的梦。若要强行窥探,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一般不会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蠢事。”

    容话咬唇的力道又变重,慕别见不得容话这样,把人拉进怀里抱着,指尖拨开两片唇,“乖,怎么了?”

    容话有些气愤,“那他这样和偷看别人隐私有什么区别?我本来还以为他是个好人。”

    慕别哑然失笑,指腹挑逗的在容话的下唇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你做了什么梦让他看见了?”

    容话不答,抬起眼眸无声的注视他。

    慕别被容话的眼神看的心头一热,坐直身体,抽离摩挲容话唇瓣的手转而捧起容话的脸颊,力道有些重的在容话的唇上落下一吻,渐渐有些动了情,想要加深这个吻之时,容话忽然启合着唇,低语出两个字:“无禁。”

    慕别亲吻的动作一顿,迷醉的桃眼里噙上了似有若无的笑,他轻声问:“宝贝,你什么?”

    容话望着慕别,半晌后,吐字清晰的重复那两个字,“无禁。”

    “这是你的法号,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