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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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蒙蒙亮的时候, 两人不知道走到何处, 周边有山有水,远处还有一方村落,早起的人升起了袅袅炊烟,此情此景, 看上去分外让人心安。

    没有商量,不再交流,他俩一起朝着那村落走去。

    现下二人这鲜血淋漓的场面, 实在不宜让这些淳朴的百姓看到, 一来怕吓到他们,二来更是怕泄露了踪迹。

    他们先去水边,宫南枝背过身去, 白峥忍着冬日的刺骨, 用河水清洗了身上的伤口。

    洗过的衣服水淋淋冒着白色水汽, 光看上去就不寒而栗了,白峥咬咬牙套在身上,“走吧, 我们。”

    宫南枝转过身目光古怪的上下量了他,没有话便走在前面, 白峥紧紧跟在后面, 亦步亦趋。

    跟那户人家他们二人是夫妻, 来这山间游玩,不行落了水,那老人家便赶忙将他们领到屋中, 又找出自己的一套干衣服,热情道,“你们年轻人就是爱热闹,这山里有什么可玩的,大冬天掉进水里,当真身子骨好才熬得住,你家相公可真是铁的身子。”

    宫南枝讪讪的笑了几下,白峥趣老人家,“看您这身子骨,仙风道骨的,比我这枯败的身子强太多了,老人家谬赞了。”

    “呵呵。”老人被他哄得心里美滋滋的,“你先赶紧换上衣服,要不然你家娘子该担心了,一会儿换完你们出来跟我们一起吃个饭吧,正好我家老婆子刚做好,别嫌弃,都是普通的粗茶淡饭。”

    “如此,多谢老人家了!”

    待他走后,宫南枝瞥了他一眼,“真是哪都能混得开,我都不敢相信你就是当初那个书呆子,你怎么就那么多张脸孔呢,活得不累吗?”

    白峥顾自脱下上衣,宫南枝看到那条长长的伤口,斜斜的挂在右边肩膀上,看上去触目惊心。

    她将脸别过去,那人真是能忍,换做一般人,此时不晕也得疼的呱呱乱叫。

    “累,那又能如何。”白峥依然在笑,好看的眉眼,此时看上去温和淡然。

    宫南枝冷冷道,“你先别急穿衣服,将那进了水的衣服给我。”

    白峥不明所以,还是将换下来的衣服扔给她。

    只见她撕拉几下,好好的衣服扯成了几个布条,拿起干燥的布条,她走到白峥身前,抬眼皱着眉头,凶巴巴命令道,“闭上眼睛。”

    白峥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她是想给自己包扎。

    从未如此听话,他乖乖闭上眼睛,敏锐的耳朵能听到她平静的喘气声,好闻的香气若有若无,甚至,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咚咚,咚咚,那是心跳的声音吗?

    宫南枝一把掉他自摸胸口的手,匪夷所思的看着他,“你还有这等怪癖,难怪,像你这种人,自摸也是常事吧,因为看见镜子里的人,没准还把自己当成别人来爱了,真是荒谬至极。”

    白峥的脸嗖的红到了耳朵根子,他庆幸此刻自己闭着眼睛,否则,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番新奇语录。

    宫南枝包扎的手法极其熟练,松紧合适,三下五除二,她将剩下的布条挂到他身上,冷不丁的道,“那,剩下的留给你,以后万一裤子松了,还能当个腰带来系。”

    白峥嗖的睁开眼睛,面前那人还未走开,两人挨得极近,宫南枝率先开口,“别拿你那色眯眯的眼睛看我,毛骨悚然的,你这种人,不能做朋友,人人都是拿一颗真心跟别人换取真心相待,你却不是,千万个面皮之下,哪一颗是你的真心,谁都分不清楚,恐怕你自己,也从未将真心对待朋友,不对,你是连朋友都没有的吧。”

    罢,她嫌弃的走到桌旁,径自坐下。

    白峥想辩解什么,话到嘴边又突然觉得无力回绝,于是他咧开嘴笑笑,“要不然宫姐过来摸摸,看看我的真心在哪里,可好?”

    宫南枝冷哼出声,再不看他。

    吃过饭后,白峥面色愈发难看,就像偷偷抹了几斤面粉一般,白的更加惨烈。

    那老人家还惊奇的问,“你一个男子,怎么肤色这样白皙,比你娘子更加细腻。”

    白峥强撑着笑笑,“别人家都是你耕田来我织布,我家娘子格外厉害,她耕田我织布,是以我是被她金屋藏娇的。”

    听着他漫不着边际的胡言乱语,宫南枝知道他情况不是那么和善,于是找了由头,两人先进屋躲了去。

    一进屋子,白峥便疼的昏厥了过去。

    我亲爹的,你就不能选个好地方昏倒吗?宫南枝看着那人大大咧咧横倒在地上,心中一阵哀叹。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连拉带扯的弄到床上,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再次透出血来,这血的颜色现下竟有些发黑。

    宫南枝心叫不好,俯身将他衣服解开,横亘的伤口已经将中衣湿透,发乌的血迹看上去惨淡至极。

    心里思量了许久,是许久,不过刹那间脑子里过了万种念头而已,顾不得什么,宫南枝心一横,低头凑在伤口上,大口吸吮起毒血。

    一边吸,一边暗自咒骂,早知今日,当初就应该留着那琼浆玉露丸,那么轻易给了夜月笙,现在也不至于落得个浑身毫无解数,还得冒着中毒的危险给这死人吸毒。

    那守卫也忒狠了点,换而言之,昨天不论他们俩谁中箭,中刀,都是被浸了毒的,生死都会难测,真够绝情狠辣!

    宫南枝不愿去想这命令由何人所下,何人指使,几大口下去,白峥那伤口渐渐往外流淌正常血色,他面上也算好看起来。

    心里稍微松懈,她倒退几步坐到凳子上,拿起一旁水壶咕咚喝了一大口,唯恐哪里没有漱干净,咕噜了好一阵子,一口喷到地上。

    头微微有些晕,门外老人家轻轻叩门,“姑娘,你们无妨吧?”

    宫南枝一惊,这老人家也太厉害了吧,怎么就知道白峥有事,后来想,定是他昏倒的时候弄出了大声响,这才让人有了疑心。

    “没事的,老人家,我相公太累了,刚才不心摔了个大跟头,睡一觉,晚上让他出去谢你。”

    “那就好,那就好,我那老婆子非要让我来看看是不是出事了,都她多嘴了,年轻,身强体健的,怎么会有事,你们忙你们忙......”老人家的暧昧,言语间都是调侃之意。

    宫南枝顾不上解释什么,只盼着这人赶紧醒来。

    头是真的有些晕,她使劲揉揉额头,试图保持清醒,那究竟是何种毒,早知道该好好跟缪竹学一下医术,当时只顾得顽劣,跟莫雨成天不着调。

    当时多跟缪竹求几颗丹药也行,中毒后随口服食,倒也能保得住性命。

    不能晕,绝对不能晕,宫南枝用左手拇指和食指,狠狠朝右手虎口掐去,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我还没看到他,怎么能晕,她强撑起身子,手顺着桌子滑了下去,恰好勾住了胸前的执子佩,手脚无力,她用最后一丝气力将执子佩拿到脸前,傻傻一笑,天下人都爱你的权力,别的我不敢多求,只求你能保住我的性命,至少让我看到莫三,到时候再死也不迟。

    咣当一声,脑袋狠狠摔到桌上,也是不省人事了。

    再醒来的时候她只听到外面几人客套喧闹的声音,“老人家客气了,我娘子向来体弱,心疼我落水,一时伤神,未免劳心劳力,这下子自己累倒了。”

    “是是,我定会好好照料她的,老人家放心。”

    “那这米粥我先端进去了,你们先吃,不用管我们,谢谢老人家。”

    “好好,等她醒来我们再出来吃饭,客气了老人家。”

    门吱呀一声开了,宫南枝努力撑开眼皮,见是他,又放松的合上了。

    那人将米粥搁到桌上,又拿起扇子使劲往床那边扇着热气,还一边哼着曲,看上去毒应该无碍了。

    清新的米香味阵阵的扑进鼻孔,吊起她胃里的饿意,无数声音喊着自己,快起来,快起来,去喝粥,去喝粥......

    她抬起眼皮,歪头看着桌前在那胡乱动作的粗布男子,岁月静好,任谁也想不到如今二人能冰释前嫌,躲在这山野乡村。

    “你真吵......”身上力气全无,加上胸口的伤此时悄然崩裂,宫南枝只道这人当真上辈子欠了他什么,否则每次遇到他,总是让自己无比落魄,伤神。

    白峥莞尔笑道,“娘子,还不快些起来喝粥,难不成真是累倒了。”

    懒得跟他多费唇舌,宫南枝微微阖上眼皮,不再动弹。

    “若不喝粥,身子不见好转,你怎么往北走,难道真是看上我了,找了个借口不再北去?无需这般缠缠绕绕嘛,直接告诉我,咱们就去南边的宗左派,做对神仙眷侣可好?”

    白峥的愈发放肆,宫南枝实在不能忍受,挨着疼痛她支起身子,唇角都干裂的发疼,出的声音吓了自己一跳,何时这般粗劣干哑。

    “把粥给我端来。”

    “得了,这才乖嘛。”白峥不知为何这般高兴,端着粥晃晃悠悠来到她跟前。

    “你之前那呆子模样,后来狠辣面孔,今天油头粉面,你最中意自己哪张面孔。”

    宫南枝伸手欲接过粥来。

    那人掉她的手,一只手端碗,另一只手盛了一勺,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而后挪到她唇边,宫南枝心里泛着恶心,推阻再三。

    “我自己来就行。”

    “娘子,心你的伤口,若下次你再昏倒,我可要解衣冒犯了。”固执的将勺子再次推到她唇边。

    宫南枝气得哆嗦了几下,忍之忍之再忍之,忍到无可忍之时,再忍一次,当能下地将他擒拿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