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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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禛和宋睿走进审讯室的时候, 修音师正低着头坐在一片惨白的强光中,“你们来了?”听见脚步声, 他缓缓抬起头, 笑着问道:“阮叶怎么样了?”

    这是一句极为平常的问话,仿佛只是一个相熟的人在询问另一个故人的近况,但宋睿却从修音师毫无波澜的瞳孔里窥见了一丝名为期待的涟漪。

    “她很好, 过几天就能出院。”于是宋睿给出了一个有可能会令修音师大感失望的回答。自从遇见梵伽罗之后,宋睿不敢对任何嫌疑犯掉以轻心。他不得不承认,以前的自己是以倨傲甚至是轻鄙的态度来面对这些人,但现在,他会更加谦逊也更加谨慎。

    自抓进警局就一直保持沉默的修音师果然被扰乱了, 瞬间就暴怒而起,用双手狠狠锤击桌面, 失口喊道:“你谎!她不可能恢复!她已经疯了!”

    “她没疯。”宋睿拿出平板电脑, 播放护士给阮叶喂水的视频。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目的正是为了刺激修音师。对方不是想毁了阮叶吗?那么在得知阮叶毫发无损的情况下,他会不会狂怒进而失去理智?一旦失去理智,宋睿就有百分百的信心从他嘴里挖到东西。

    论起段数, 这个人虽然比不上梵伽罗,但心理素质同样强悍,自进入警局开始就紧紧闭着嘴,问什么也不。他是一个高智商罪犯, 若是不能抓到他的痛脚,这次审讯又将成为一场毫无结果的持久战。警方现在掌握的证据, 远远不能治他的罪。

    视频里的阮叶正口口地喝着护士喂过来的水,脸色虽然很苍白,表情却是恬淡的,仿佛已经彻底摆脱了被困五天的阴影。然而事实上,此时的她体内含有高浓度的镇定剂,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更何况发疯。入院之后她便开始大喊大叫、猛烈挣扎,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不会,也不认识自己的父母,已是彻底陷在地狱里了。

    修音师死死盯着这段视频,眼珠瞬间爬满血丝,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击。

    宋睿继续道:“她能平安脱困还得感谢你手下留情。”

    “我手下留情?”修音师呢喃低语,继而疯狂砸审讯椅,想要从这里逃出去。他满脸都是杀意,竟是仇恨阮叶到了极点。只可惜椅子太坚固,而他的手脚又都被拷住,行动不便,于是很快就被闻讯赶来的警察控制住了。

    “放开我,我要杀了阮叶!她根本不配活着!放开我!”修音师面朝下被压在桌板上,却还是咬牙切齿地咆哮着,用尽全力地挣扎着。他的淡定从容早已不复存在,只余积攒了数年而不得宣泄的癫狂和仇恨。

    宋睿觉得火候到了,这才徐徐诱导:“是阮叶害死了你妹妹,对吗?”

    剧烈挣扎中的修音师忽然僵住。

    “你要为你妹妹报仇?”宋睿继续猜测。

    修音师又开始挣扎,嘴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宋睿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问道:“据我所知,你妹妹是自杀的,而当时阮叶正在国外进修,与这件事根本扯不上关系。你这是迁怒?”

    修音师抬起头,用赤红的眼睛瞪着宋睿,两排牙齿咬得咯噔作响,仿佛一不留神就会扑过去,咬破对方的喉管。

    宋睿半点不憷,继续道:“我们对你的妹妹也进行了调查,她与阮叶是同桌,更是室友,关系非常亲密,但性格和际遇却南辕北辙。阮叶成绩优异,人缘极好,而你妹妹成绩糟糕,人缘也差。我们还听她在私生活方面有些不检点,因此被全班同学排斥,除了阮叶,高中三年几乎没有人和她玩。她是因为生活不顺自杀的,与阮叶有什么关系?难道就因为阮叶比她优秀,所以你嫉恨……”

    宋睿的话没能再下去,因为修音师已经彻底被激怒了,两个牛高马大的警察都压不住他,差点让他掀翻。若不是庄禛及时搭把手,不定手铐链子都会被他扯断。

    他的双手和双脚都被金属镣铐的边缘切割得鲜血淋漓,可他却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用彻骨仇恨的语气道:“你们懂什么!阮叶才是最该死的那一个!我给你们一个电话号码,你们给我女朋友,让她把我的东西带到警察局里来。看了那个东西,你们就明白了。”

    狂怒过后,修音师似乎找回了理智,又似乎放弃了挣扎,冷笑道:“我就算把阮叶剁成肉酱,那也是她罪有应得!”

    庄禛瞥了透视镜一眼,站在镜子后方的刘韬心领神会,立马去联络修音师的女朋友。李跟在他身后,不断摇头感叹:“只要对手不是梵伽罗,宋博士还是很厉害的!这不,他才进去十分钟就把凶手搞定了。”

    修音师的女朋友很快就拿着一个黑色的木盒子来了警局。她似乎猜到了什么,把东西递给廖芳时噙着泪道:“我早就预感到他会走偏,但我没想到他会犯罪。这本日记你们一定要好好看一看,蕊蕊太可怜了,她真的太可怜了!”她的手抖得非常厉害,似乎难以承受掌心的这份重量。

    廖芳戴上手套,与一名鉴证科的技术员一起检查这本日记,而里面的内容却让他们陷入了一个人间炼狱。

    与此同时,手脚被包扎过的修音师也用近乎于心死的语气背诵着日记本上的内容:“XX09年,9月1日,我今天上高一了,遇见一个很可爱的女生,叫阮叶。她和我同寝,老师安排座位的时候我俩又成了同桌。我是花蕊,她是叶子,我俩正好一对儿,这样的缘分真奇妙呀,我要和她交朋友!”

    “XX09年,10月10日,我和阮叶去看高二年级的学长篮球。有一个学长长得好帅,所有人都在为他尖叫!他的篮球砸到我了,他跑过来向我道歉,笑起来的样子好像一片阳光在我眼前绽放。听叶子他叫高飞。高飞,名字真好听呀!”

    “XX09年,10月27日,我悄悄向学长表白,被拒绝了,好难过呀!我为什么这么丢人?”

    “XX09年,10月28日,叶子知道我向学长表白的事了,她很生气,因为她她和学长早就偷偷在一起了。对不起叶子,我不是故意的。如果我知道你和学长的事,我一定不会喜欢他!你比学长重要,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XX09年,10月29日,叶子只要我帮她买一条裙子当生日礼物,她就原谅我。但是那条裙子好贵,要五百多,我的生活费根本不够。哥哥在外面工很辛苦,我要不要跟他呢?”

    “XX09年,11月3日,我不敢跟哥哥要钱,不过幸好月初了,哥哥给我了四百块生活费,我再跟同学借一点就行了。”

    “XX09年,11月4日,钱终于凑齐了,明天晚上我准备逃了晚自习去陪叶子逛街。穿上新裙子,叶子一定会很开心吧?想到她开心的样子,我也很开心!”

    修音师用近乎于冷漠的语气念诵着这一段又一段话。三年里,他每日每夜都在阅读它,上面的每一个文字都化成鲜血淋漓的烙印,刻在他的脑海,骨髓,甚至是灵魂。

    庄禛和宋睿安安静静地听着,并未断。

    修音师停顿了很久才再次往下背,嗓音却忽然变得极其沙哑:“XX09年,11月6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叶子为什么要这样做?高飞学长为什么不救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以后再也不敢喜欢学长了!”

    “XX09年,11月8日,叶子她拍了照!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已经认错了呀!她明天让我继续跟她一起出去,我害怕,但是我不能拒绝,要不然她就会把我的照片贴得全校都是!”

    “XX09年,11月10日,他们又是四个人一起,叶子在旁边拍照,我哭了,我求饶,我给他们磕头,可是他们一直在笑,没有人理我!”

    “XX09年,11月13日,叶子让我周末跟她一起回去,我想逃,可我没有钱,我的钱全都被他们拿走了。”

    “XX09年,11月16日,他们一边看电视一边让我学上面的动作,我想跳窗,被叶子拽下来了,他们四个一起我,用烟头烫我,用刀子割我,我好痛,一直在流血,可我不敢去看医生。”

    “XX09年,11月17日,今天我晕倒了,是叶子带我去医务室看了医生,还给我付了医药费。叶子,你还是关心我的吧?如果我诚心赎罪,你会放过我吗?你会的,你一定会,因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

    “XX09年,11月19日,叶子让我明天和她一起出去玩,我答应了。之前是我不对,她出够了气应该就会好起来吧?”

    “XX09年,11月23日,这次我很听话,他们果然没有我,叶子也开始对我笑了,真好。”

    “XX09年,11月27日,叶子她钱不够了,让我想想办法,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叶子,对不起,我很没用。”

    “XX09年,11月29日,叶子让我去陪几个叔叔玩,我心里很害怕,但是我不能不答应。”

    “XX09年,12月1日,我们有了好多钱,叶子给我买了一件羽绒服,要两百多块,我没敢穿,因为我身上很脏。”

    “XX09年,12月7日,我发现班上的同学都不跟我玩了。他们我有病。不,我没有病,我只是受伤了。还好,还有叶子愿意陪我。叶子,谢谢你,但是你什么时候才愿意放过我?”

    “XX09年,12月13日,昨天我把一个叔叔咬痛了,赵开和毛明用铁棍我,高飞学长把我倒吊在门框上,拿刀子割我的肉。我很疼,流了很多血,最后是叶子把我放了下来,还给我上药,果然只有叶子会对我好。”

    “XX10年,1月18日,在宾馆的时候,我被叔叔了,又被他们四个了,下面流了好多血,叶子我流.产了。我有了孩子?什么时候的事?这太可怕了!血到现在还在流,万一止不住怎么办?我会不会死?”

    “XX10年,1月20日,叶子带我去医院看病,她果然是个好人。我答应她决不把这件事告诉哥哥。哥哥会觉得很丢脸吧?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哥哥,我真的很对不起,请你原谅我吧!”

    “XX10年,2月17日,快开学了,我很害怕,我想陪哥哥出去工,但是哥哥拒绝了。他很生气,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生气。后来我想了很久才明白,他辛辛苦苦赚钱不就是为了让我好好读书吗?他宁愿放弃自己的学业也要供我,就是为了让我考上好大学,过上好日子,我怎么能浪费他的苦心。对不起哥哥,这样任性的要求我以后再也不提了,我一定会坚持下去的,但是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XX10年,2月18日,今天开学。地狱,我来了。”

    背到这篇日记的时候,修音师终于以手掩面,哭得痛不欲生。他不下去了,他真的一个字都不下去了,审讯室里除了他的悲鸣,只余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