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阳家，俞暖拉着爸妈一起坐在沙发上聊天。

    这几年，向欣他们很少回家，一般只有新年才会回来，听到他们今年要一直待到春节之后才走，俞暖特别开心，叽叽喳喳地和他们着学校里的事情。

    俞家向来视女儿为宝，更何况俞暖学的时候，正好是他们最忙的时候，那段时间，他们对俞暖的照顾还没有俞阳多，所以一直都很宠着俞暖。

    虽然俞暖的大多是学校里的事情，可是字里行间总少不了祁渊的影子。

    也许是平时叫习惯了，一下子改不过来，她嘴里时不时就蹦出一个大宝贝来。

    向欣安静地听了一会儿，忍不住问，“暖暖，你和祁渊是谁追的谁？”

    她鼓励自己的女儿要勇敢，可也不想俞暖太过主动。

    不够勇敢容易错过，太主动又可能得不到珍惜，这就是矛盾所在。

    俞暖认真想了想，然后回答道，“应该是我吧。”

    “大宝贝胆子很的，而且话少安静还容易害羞，我不主动不行啊！”

    向欣：“……”

    ……

    然而吃火锅的时候，向欣开始对俞暖的话产生了怀疑。

    祁渊的话是不多，可是礼数一样不缺，除了在电梯的不自然之外，他表现得让人挑不出刺。

    温和有礼，成熟稳重，情商也高，外表和内在都很优秀。

    来到他们家，他手上除了买的菜之外，还提了很多礼物，丝巾、护肤品，保养品，茶叶，围棋……

    该有的一样不少，就连买的菜，也都是他们喜欢吃的，虽然其中肯定有俞阳的因素，可是也不能否认他的用心。

    如果没有俞暖时候发生的事，他们对祁渊会非常的满意。

    吃火锅的时候，祁渊坐在俞暖的旁边，安安静静的帮俞暖烫菜夹菜，温柔细心，看得出他对俞暖的喜好了如指掌，夹的都是俞暖喜欢的菜，甚至加多辣，要不要加香菜和蒜，该烫几分熟，他都清清楚楚。

    而他们的女儿，开开心心地吃着碗里的东西，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显然是非常习惯了。

    祁渊动作娴熟地剥虾放俞暖碗里，察觉到向欣一直在默默观察着他，他只当做自己不知道。

    他以为向欣是在考察他，然而向欣想得却是……

    俞暖先前是她追的祁渊，可是现在看来……恩，事实的真伪，有待考量。

    看着祁渊又剥了只虾放俞暖碗里，向欣瞟了眼俞择翰，做作地咳了两声。

    俞暖抬头，就看到她爸把刚刚弄好的一只皮皮虾夹给了她妈妈，还腆着脸笑了一下。

    俞阳看了看他妈，又看了眼他妹妹，然后拿筷子敲了敲碗，“爸，我也要。”

    俞择翰白了他一眼，随手夹了只皮皮虾扔到俞阳碗里，“自己弄！”

    俞阳：“……”

    俞暖偷偷捂住嘴笑，被俞阳瞪了一眼。

    向欣替俞暖瞪了回去，“怎么看你妹妹的！”

    “在合适的年龄，我们一直都很支持你们兄妹俩谈恋爱，你自己不找女朋友怪谁？”

    俞择翰附和道，“就是，你妹妹都有男朋友了，你女朋友还看不到影，我这么大的时候，你都可以酱油了。”

    俞阳挣扎道，“……爸，我才二十五！”

    “你妹才二十一呢！”

    俞阳不服，“可是祁渊快三十了啊！”

    祁渊夹菜的动作一顿，“……”

    俞暖哼了一声，“什么三十，我家大宝贝明明就二十八！”

    着，她转头看向祁渊，夹了个丸子放他碗里，“大宝贝，别听我哥胡，你一点都不老！”

    “男人二八一枝花，你正值当年。”

    这话听着怎么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祁渊无奈了笑了一声，轻轻地“嗯”了一声。

    俞择翰看了祁渊一眼，然后低下了头……

    吃完饭后，俞阳进行他的日常工作：洗碗。

    祁渊被俞择翰叫去了书房，俞暖紧张地跟在后面，结果眼前的门一关，她被隔绝在了门外，而且这门隔音效果该死的好，她就算是贴在门上也什么都听不到

    就在她挫败地想砸门的时候，向欣端着一盘水果送进去，出来的时候顺便把她也抓走了。

    俞暖坐在沙发上，看了眼书房的方向，叹了口气，然后收回了视线，随手拿了颗草莓塞进嘴里。

    向欣看了眼垂头丧气的俞暖，顿时失笑，抬手捏了捏俞暖的气鼓鼓的脸，“你担心什么，你爸又不会把祁渊吃了。”

    俞暖想了想，抬头试探着问，“妈妈，你和爸爸是不是不喜欢祁渊？”

    她在有些事上虽然有点迟钝，可是并不傻，电梯里的不对劲，她不是没看出来，虽然之后他们表现得都很正常，可是她老是觉得有点不对劲。

    “你们……你们是不是见过祁渊？”

    向欣没想到俞暖会问这个，她愣了一下，然后否定道，“没有见过。”

    她摸着俞暖柔顺的长发，开玩笑似地道，“我们家的仙女都要被人拐走了，我和你爸爸还不能有点意见。”

    俞暖对上向欣的眼神，笑嘻嘻地扑进向欣的怀里，抱着她撒娇，“才没有人拐，仙女哪也不去，永远陪着我家的大仙女。”

    向欣弹了下她的脑袋，笑道，“没人拐那被你爸叫进书房的是什么人？”

    俞暖认真摇头，“妈妈，你弄反了，他是我拐回来的大宝贝。”

    ……

    书房里，祁渊和俞择翰两人相对而坐，坐在电竞椅里。

    俞阳家的书房和他家的书房布局是相反的，他家的书桌靠着墙，而俞阳家的书桌靠着窗户，上面摆了好几台电脑。

    两张大书柜靠着墙，上面除了书之外，还放着一些模型和相框之类的装饰品，有些格子甚至是空的。

    俞择翰单从外表上看是一个很儒雅的人，身上的文人气息很重，不了解的咋一看还以为他是大学教授。

    可是通过褚毅，祁渊早就知道俞家不是什么普通家庭。

    江城的经济发达，这几十年来涌出了一大批商业大佬，特别是一些新兴行业，例如电子和影视。

    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发展速度越快，商界更新换代的速度也越快，可是江城本地一直有两大屹立不倒的家族，袁家和俞家。

    袁家最先是从政，现在退了下来，转到了商界，而俞家，一直都从商，在江城商界的地位更是不可动摇的，只是近几年，他们把爪子伸向了海外。

    于是本就不太关注这些的祁渊只是在褚毅嘴里听过俞择翰的名字，却不知道是谁。

    家族底蕴越深的人越低调，祁渊在遇到俞暖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过俞暖的家庭会如此的不简单。

    可就算是早知道了，结果也还是不会变。

    今夜的天空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寒冷的风呼呼地刮着窗户，窗帘没拉上，灯光泄到窗外，透过透明的玻璃，能看到外面下的雪要比白天大很多，一片片鹅毛似的雪花在灯光照射下闪闪发着光。

    这样下一晚上，明天早上路上可能会积上厚厚的一层雪，俞暖应该会很开心。

    这样想着，祁渊不由心情都好了几分，嘴角上扬了一个并不是很明显的角度。

    俞择翰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看着眉眼清俊，眼神坦荡，面上温和，干净清俊温润如玉的模样很是讨人喜欢，和当年那个大男生判若两人。

    他一面担忧，一面又十分好奇祁渊这些年的经历。

    他始终坚信，那种环境下出来的孩子肯定是不健康的，而祁渊如今看起来如此正常，就是最不正常的。

    要么就是会装，要么，就是心理太过强大。

    可他隐隐约约觉着应该是第二种。

    看了一会儿，他眼眸渐深，表情不似吃饭时的柔和。

    祁渊并不在意逗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收回了实现，目光和俞择翰坦然相对，主动开口，“叔叔，你想和我什么？”

    在商场上有这么一番大作为的男人，怎么会像看起来这么简单。

    十几年前就见识过俞择翰的能力有多强，那么难搞得一个地下团伙，他端，就给端了。

    从在电梯里见到俞择翰的那一刻，他就一直在等，等着俞择翰找他谈话。

    俞择翰浅抿了一口茶，漫不经心道，“这茶不错，会选。”

    祁渊浅笑了一下，没话。

    俞择翰放下茶杯，起身从旁边的书柜上的一个格子里拿出了几个相框。

    他们家除了拍一些日常照片之外，俞阳和俞暖每次毕业，不管多忙，他们都会去拍一个全家福，向欣习惯在每个住的地方都放上一套。

    俞阳买的公寓也不例外。

    重新坐回祁渊的对面，他拿出了最下面的一个相框放在祁渊的眼前，淡声问道，“还记得这个女孩吗？”

    祁渊眉心一跳，抗拒中又夹杂着渴望，他挣扎着接过了俞择翰手里的相框。

    俞择翰抬了抬眉角，没错过祁渊手指细微的颤抖，更是验证了他心中的猜想，他稍稍放心了一点。

    相册里的女孩看着只有七八岁，站在最中间，像个幸福的公主，她头上带着粉色的发箍，比着剪刀手站在一个男孩旁边笑得很开心。

    和自己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一模一样。

    怎么可能会忘……

    食指摸了摸照片中女孩的脸，祁渊轻轻开口，“记得。”

    “我逃出来的时候跑得太急，在路边撞到了一个女孩……”

    那时他讨厌所有人，于是对于被他撞倒在地上的女孩，他眼里也都是厌恶。

    可是女孩不哭也不闹，拍了拍屁股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他身上脏兮兮的衣服，从口袋里掏出了几颗糖，甜甜道，“哥哥要吃糖吗？”

    这个年纪的孩子他遇到过很多，每个人都拿着石子扔他，可他不能还手，怕他们回去告状，然后他们的家长就会找他外婆的麻烦。

    从来没人给过他糖。

    那一刻，十六岁的他是心动的，对着几颗彩色的水果糖心动了。

    他还没来得及接过糖果，后面的人追了上来，饥饿过度的他根本就跑不过。

    女孩愣住了，扒着那些人的手，她急红了一张脸，“你们干什么抓哥哥，你们放手……”

    一个疲惫虚弱的少年，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力量能有多大。

    为了防止女孩把事情出去，那些人把她也一起抓了。

    本就是一些在法律边缘来回游走的人，只要有钱，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

    女孩被吓得直哭，他满心厌烦，却没有办法。

    没有吃也没有喝，女孩哭了一会儿也不哭了，懂事地安慰他不怕，她爸妈和哥哥会来救他们的，糖已经掉了，她又从包包里掏出两个面包。

    “哥哥，我还有这个，我们一人一个就不饿了……”

    怎么挨也从来不哭的祁渊，咬着面包突然泪流满面。

    她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话天真，并不懂祁渊心里的绝望，她是外婆去世之后，唯一一个护过他的人，他反复求他们放了她，可是根本没用。

    那时候的他不懂，他表现得越在乎，对女孩的伤害就更大。

    女孩变成了他的软肋，那些人意识到了这一点，开始折磨女孩来要挟他，甚至要买了她，反正她长得漂亮可爱。

    他皮糙肉厚，挨惯了，怎么折磨都无动于衷，可是女孩不一样，于是他只能妥协，不敢逃，也不再寻死……

    他一条贱命，只是他怕自己乖乖被抽骨髓之后，他们也还是不会放过女孩。

    她只是个无辜的女孩，唯一的错就是太善良……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天，直到有一天，另一批人闯了进来，房子外是“呜呜呜~”的声音。

    这个声音他曾经在电视里听到过，外婆告诉他，这是好人的声音。

    他紧张地抱着女孩，门开的一瞬间，他看到了光，也第一次看到了希望……

    祁渊的情绪明显波动，一想到俞暖曾经那么脆弱的躺在病床上，他心脏就止不住一抽一抽的痛，眼底染上了红色。

    俞择翰冷静地听他讲完，拍着他的肩膀叹了口气。

    他怪祁渊，可也心疼这个孩子。

    他亲眼看到那个瘦骨嶙峋的少年疯了一般地扑到那个男人身上撕咬，不咬下血肉就不松口，也看到了那个少年固执地红着眼睛，对着他们鞠躬对不起。

    “……叔叔，除了对不起，我忘了和你们谢谢……”

    俞择翰点点头，又抿了口茶，问，“后来呢？”

    有些事祁渊可能不想再想起，可他不得不问清楚，他一定要知道他女儿爱上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窗台上积了一层雪，祁渊看着窗外，缓缓道，“出来之后我的心理并不健康……”

    祁渊没有一丝隐瞒，将自己的经历娓娓道来。

    俞择翰没有什么，只是叹了口气，看着祁渊认真道，“我们并不反对你和暖暖在一起。”

    “可是祁渊，暖暖还，她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定性太大，以后会发生什么也不一定……”

    他还没完，祁渊看了眼手里的照片，朝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我无所谓的，她的选择我通通尊重，只要她能开心，我什么都无所谓的。”

    祁渊的眸子太过深沉，里面是他看不到尽头的深情，俞择翰突然顿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见识到这种爱，沉重到卑微。

    罢了，俞暖和他在一起，好像也并没有什么不好，就当他们多了个儿子，也挺好的……

    俞择翰幽幽叹了口气， “我们出去吧！再不出去暖暖该急了。”想着俞暖刚刚在门口看着他们期盼的眼神，他笑道，“暖暖她很在乎你。”

    祁渊点点头，“我知道。”

    ……

    ******

    俞阳家只有两个房间，他们当然不会放心让俞暖去祁渊家睡，于是最后，俞阳跟着祁渊下了楼。

    睡前俞阳突然想起还有一份资料要发给教练，于是他向祁渊借电脑，祁渊并没有在意，给他开了电脑，了句“随意”之后就回了房间。

    俞阳发好邮件，关电脑的时候，突然看到旁边的桌子上放了一摞画纸，不熟悉俞暖的人可能只觉得上面画的是普通的漫画，可是俞阳一眼就能看出这画的是俞暖。

    看着画纸上Q版的一男一女，俞阳弯了弯唇角。

    祁渊这人，其实还挺可爱的。

    觉得偷看人的隐私不好，俞阳并没有算翻开看，就在他想转开视线的时候，突然顿住了。

    画纸并没有被整理得很整齐，每张画的右下角都标了日期，最下面的一张放歪了，日期便明晃晃地暴露在眼前。

    8.02？

    俞阳抽出那张看了看，一个女生站在树下，抱着杯奶茶正在电话，下面确实记的是8.02，他忍不住皱眉。

    俞暖无意中提过，她是9月初的时候在楼下遇到祁渊的，这日期明显不对，祁渊的这张画，整整提前了一个月……

    祁渊躺上床的时候才想起他把那些画都放在了书房，想了想，他起身往书房走，刚到门口，正好看到俞阳手里拿着一张画纸。

    听到声音，俞阳回头，扬了扬手里的画，问，“暖暖知道吗？”

    知道你早就对她藏有别的心思？

    祁渊看着那张画，眼神暗了暗，向前迈了几步，拿走他手里的画，放在那摞画的最下面，竖起画纸，敲了敲桌面，然后整整齐齐地抱在了怀里，淡淡的开口，“不知道。”

    “就和她时候的事一样，她没必要知道。”

    俞阳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什么，笑了，余光扫到画纸的署名，他突然问，“你还没告诉暖暖你就是她的祈祷大大吗？”

    祁渊看着他，没回答，眼中甚至带着控诉。

    俞阳睁大眼，连连摆手，“不是，我当时就那么一，你们在一起之后就可以告诉她了呀！”

    祁渊没理他，抱着怀里的画纸转身就走。

    他也知道啊！可是隐瞒了第一次之后，他就一直没找到机会坦白。

    真焦灼，隐瞒使人头秃。

    看着祁渊的背影，俞阳：“？？？”

    他刚刚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委屈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