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不忘济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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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走了多久的山道,来到村子里时,天已经黑了,由于海拔太高,夜晚的温度只有个位数,宁程后悔没多带几件厚衣服来。

    张村长带宁程一行人来到住的地方,是一户两层楼,门口堆着施工时留下的沙子砟子,张村长推开门,扑面而来一股潮气。一楼的面积虽然不,格局明显,但却只在靠东房间里放了一张大床,客厅摆着两个简单的沙发和一张茶几。

    “这里是老王家新修的房子,老王长年在外工也不回来,你们就委屈一下,凑乎在这儿住吧!”张村长道。

    “只有这一张床吗?”宁程指着靠东的那个房间道。

    “哦,不是,二楼还有一个卧室。”张村长带着宁程和邢依诺上到二楼。

    二楼和一楼的布局大致相同,只是少了沙发和茶几,单剩下一张大床,床品虽然破旧,颜色都被洗白了,但能看出来,是特意扫换洗过的。

    邢依诺思索着,若房主人长年在外为何还要在老家建新房,开口问道:“张村长,这家的主人不在村里吗?”

    “老王和他媳妇一直在外工,家里剩下一个八十二岁的老母亲和一个十二岁的儿子。”

    “那他们为什么不住进新房里啊?”

    “咳,他们娘儿俩现在住的那个老房子离田里更近一些,不愿意往这里搬,而且这房子也是留给儿子以后娶媳妇儿用。”

    “哦,是这样啊!”邢依诺点点头。

    宁程看天色已晚,和张村长简单地叙述了这几天的工作流程后,便送张村长离开。

    奔波了一天,几个人肚子早已饿的呱呱叫,宁程将装零食的皮箱开,从里面拿出了四桶泡面。

    得意地道:“这个时候就轮到我的百宝箱出场了。”

    韩靖平温和地笑笑,从她手中接过泡面,倒好调料包,和林彦洵一起去隔壁邻居家接热水。

    宁程和邢依诺瘫靠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放空发呆。

    “依诺,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医院里的同事没人愿意来这儿了。”宁程语气中充满了后悔。

    “我也知道了。”

    “哎,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啊!”

    “大晚上的,别放毒鸡汤好吗!”

    宁程被邢依诺逗笑,靠在她的肩头:“你要不明天我们工作完去看看这家的主人,住了人家的房子,总得有些表示吧!”

    邢依诺应道:“行,我也是这么想的。”

    林彦洵和韩靖平每人端着两碗泡面走了进来,放在窄的茶几上,用宁程拿出的酸奶瓶盖在上面,让热气快速将面条闷熟。

    宁程掏出手机想给程冰报个平安,结果可好,微信发送的圆圈转了好久也没发出去,网络信号几乎为0,气得她跑到门外,直接电话。

    “喂,妈妈,我到了。”

    “宝贝儿,妈妈一直等你电话,怎么样?环境还好吗?”程冰温柔地声音从电话另一端传来。

    程冰熟悉的声音如泛滥的潮水涌入宁程的耳中,瞬间一天所受的委屈难受忍不住,似要发泄,她哽咽呜呜,控制着喑哑的嗓音:“都挺好的。”

    “宝贝儿,你怎么了?”程冰灵敏地听出宁程的声音不对。

    宁程用袖子抹点眼泪,装作欢娱地:“没事啊,这里空气特别新鲜。”

    “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就是这边有点冷,可能是有些感冒。”

    “感冒就吃点药,我给你带了一些药,就放在黑色箱子的内兜里。”

    宁程低捂着额头摸干眼泪,深吸了一口气:“好,我知道了,待会儿就去吃。我不和你了,要去吃饭了。”

    “好,多吃点啊!”

    “嗯嗯。”

    挂完电话,宁程蹲在路边,望着天空中的月亮,才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低头思故乡”,泪水在眼中转,久久不能平复心情。

    韩靖平见她迟迟没有回来,便出门去寻,环顾一圈,远远的看见她身穿一件黑色夹克蹲在路边的土坡上,在这黑夜,似乎与周围干枯的植物融为一体。

    韩靖平走上前去,柔声问道:“怎么了?”

    宁程努力扯出一个微笑:“没事,刚才电话着。”

    “真的没事吗?”

    宁程微笑摇着头:“没事。”

    韩靖平看她眼下的泪痕,欲言又止,既然她不想,就算了吧。宁程和他相伴,一路无言回到屋内,简单地吃完泡面,就上楼回到卧室休息睡下。

    乡村的清,来的特别早,即使天还暗着,就能听见接连不断的公鸡鸣报早声,以及经过的村民结伴下山劳作,互相道早的问候。

    宁程被吵醒,困意全无,干脆起床洗漱,将今天要用的听诊器,血压计,血糖仪和各类药物装在背包内。邢依诺见她已经起来,也麻溜儿地从床上爬起来,收拾完后,和一楼那两位早已跑回来的军官,一起到村长家吃早饭。

    张村长特意吩咐家人做了一大锅棒子渣粥,一屉白花花的大馒头,几碟咸菜。虽然样式少得可怜,但张村长一碗又一碗地给他们盛粥递馒头,热情款待,生怕他们吃不饱。

    饭后,由张村长带着他们来到了村委会,村里特意扫出一间房,留给下乡的医生为村民看病用。刚进村委会的大门,就看见村民们排了一条长龙。

    这里交通闭塞,只有一个从县医院下岗护士开的诊所,没有天大的病,没人会出去到大医院,大多时候,有些头痛脑热,忍一忍就过去了。这次听北京医院的医生来下乡,好多村民大清的就前来排队,有病的希望可以得到正确的诊治,没病的过来让医生看看,得一个心里安慰。

    宁程见这长队,目测得忙到晚上,她让韩靖平从1开始,做了一些号码牌,按顺序分发给村民,一共120个人,这个人数还是让她有些震惊。

    她和邢依诺商量后,让村长告知村民们,今天上午问诊前30号,下午问诊31-60号,明天上午问诊61-90号,明天下午问诊91-120号,若后续还有新来的村民,到村委会拿号,依次顺延。这样既节省了村民们排队等待的时间,也减轻她俩的日工作量,可以给每位村民最准确的诊治。

    宁程和邢依诺分坐两边,将队伍分成两列,依次为村民进行降血压,测血糖,问诊,将这些日常指标以及诊治结果和建议记录在提前做好的村民档案上,盖上公章,将档案交给村民,村民就可以拿着这份档案到县医院去开药。

    碰见某些家庭特别贫困的,就将随身携带的药物免费发放给他们,以应燃眉之急。

    韩靖平和林彦洵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到旁边的空地上和几个孩子扔沙包玩。这群孩子,大不等,有两个看起来已经十二三岁,有三个刚刚垂髫,休息之余,林彦洵问他们,这个时间难道不用去上学吗?

    其中有个12岁姑娘:“我爹,女娃儿不用读书,以后迟早都是要嫁人的。”

    林彦洵听了,心里很不舒服,这都新时代了,脑子里还是上世纪的旧思想。

    韩靖平拎着姑娘,指向宁程和邢依诺所在的房间:“你看,那两个姐姐学识丰富,可以治病救人,村里人多爱戴她们。”

    姑娘撅着嘴,低头黯然神伤,声呢喃:“我也想像她们一样。”

    “那你就要多读书。回去和你父亲,接受九年义务教育是每个孩子应有的权利。”林彦洵告诫道。

    另一旁的13岁男孩儿越开口道:“大哥哥,你不知道,我们村里根本就没有学校。”

    “没有学校?”

    男孩点点头:“原来是有的,前年泥石流把房子给冲倒了,后来就没有了。”

    林彦洵紧蹙眉头:“那你们都不上学吗?”

    男孩耸耸肩,无奈地:“镇上有一个学校,但是太远要住校,住宿费很贵,家里没那么多钱。”

    “你们呢?”林彦洵又问其他的孩子。

    其他的三个孩子,只是呆呆地摇着头,在他们的印象里,读书,是件遥不可及的事。

    林彦洵听后,心里很不是滋味,国家推行的九年义务教育,在这些偏远山区,完全没有执行。他和韩靖平去找了张村长闲聊,从张村长口中得知,这个村子百分之五十的人外出务工,留下的都是老弱病残。而且地处山区,夏季雹灾频繁,秋天多阴雨,粮食作物几乎是自给自足,村民人均年收入不到2000,前年赶上泥石流滑坡,冲塌了三分一的房子,其中就有那两间教室。由于村里没钱,这件事就一直耽搁下去。

    从村委会出来,林彦洵在手机里翻着当地主管部门的电话,奈何这个村子实在太,的他都不知道要找谁反映问题。

    韩靖平叹气,反映问题也没用。这个村子周围还有五个同等大的村子,整个山区的孩子都要去镇上,镇政府也是出了名的贫困镇,一定想过解决的办法,但最后肯定是因为资金问题不了了之。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宁程和邢依诺完成今天60名村民的任务,在村长家简单的吃了口饭后,回到住处拿了些零食,便去看望老王的儿子和母亲。

    老王的儿子和母亲住在半山腰上,大约走了一个时,山路崎岖,走得邢依诺脚都疼了。

    “就是这儿。”村长在前领路,指着一个破烂窄的平房道。

    宁程和邢依诺走上前去,除了房子院前是一片片整齐的菜地,其他的地方不是大块岩石就是遍地杂草。由于地势相对较低,山中的清泉顺着岩石流下,一股潮气扑面而来。

    “春儿。开门。”张村长用力地敲了敲门。

    这个叫做春儿的男孩听见敲门声,马上跑出来将门开:“村长,你怎么来了。”

    张村长扔下烟头,用脚拧了拧,踩灭:“你奶奶在家吗?”

    “在家,在家。”春儿乖巧地点头。

    张村长带领宁程一行人进了家门,整个内院很,横宽不过十米,院子里堆满了柴火和废纸盒塑料瓶,杂乱不堪。一只土狗冲着生人汪汪汪叫着,春儿跑去顺毛摸着它的头,示意它安静下来。

    房内只有一张土炕,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带着老花镜,穿着红色大棉袄坐在炕上,穿针缝着一件已经满是补丁的衣服。

    张村长坐在炕边,特意提高音量:“王大娘啊,最近身体还好吗?”

    王大娘和蔼地点头笑着,嘴里含糊地用着当地方言:“好,挺好的。”

    “王大娘,这是从北京来的医生,借住在你们的新家里,人家今天特意来看你的。”

    宁程和邢依诺上前,点头同张大娘握握手,将特意带过来的零食放在炕上。

    “大娘,我们来的匆忙,也准备什么礼物,这是一些零食,给春儿尝尝吧。”宁程。

    “好啊,好,这北京人就是不一样啊。”王大娘慈祥地笑着,脸上一层一层的褶皱如波浪一般。

    邢依诺从包中拿起血压计和听诊器:“大娘,我给您量量血压吧!”

    “诶呦,不用不用,我身体可硬朗着呢。”

    “王大娘,国家现在体贴我们,有这医生下乡的政策,您还不趁着这机会,好好检查一下。”

    “好啊,国家好啊。”王大娘笑着感慨,对于老一代人来,经历过饥荒,能吃饱饭就很好了。

    邢依诺给王大娘绑上袖带,带上听诊器,按压着充气球,注视着水银柱的变化,微微点头。

    “大娘,您高压135低压100。血压没什么大问题。”

    “我每天都吃野菜下地。没问题的。”

    邢依诺和林彦洵在屋内陪着张村长和王大娘寒暄,宁程觉得无聊,被暗黄的灯晃得眼睛疼,就走到院外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看着春儿正拿着粉笔在墙上写字。

    天色已经渐渐沉了下来,春写字的墙上挂着一盏节能灯,正照在墙面上。宁程走过去,看着他执拗的用粉笔写着“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

    “苔花如米,也学牡丹开”宁程顺口出下句诗。

    春儿停下笔,仰起头看着她。

    宁程微笑看着他:“知道袁枚这首《苔》得什么意思吗?”

    春儿用力地点点头:“知道,的是生命如同花朵一样,不分高低贵贱,都一样有绽放的权利,花开,都一样美好。”

    宁程对春儿的回答露出满意的笑容:“这首诗是谁教你的,老师吗?”

    春失落地摇摇头:“学校塌了后,我就没再上过学,这首诗是隔壁家的李婶教我的。”

    “李婶?”宁程踮起脚看向隔壁,隔壁家的房子似乎比春儿家的还要破,没想到,在这穷山僻壤中,还能有一个文化人,真的不容易。

    “对啊,就是李婶,她会的东西可多了。她教我们语文和数学。”春提起李婶显得十分崇拜,“哦,她还会英语呢!”

    “英语?”宁程微微蹙眉,“她是你们的老师吗?”

    “不是,她就是隔壁李奶奶家的儿媳妇。”

    宁程有些好奇,现在但凡有些文化的,都不愿意再回到大山里,这个李婶,为什么还会回来!